纳兰·第一部·纳兰庶女
作者:木玉琼棠 | 分类:言情 | 字数: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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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七章 御舟筵宴
出了三小姐的厢房, 一个人恍恍惚惚地走着,不想又到了那片内湖边上,缘着湖坐下, 抬眼望了望秋月, 眼瞅着就要中秋月圆了, 却是月圆人不圆。
我不由苦笑, 我一个小女子, 当年要在这陌生凶险的世道中存活,只有攀附权贵一条道儿,而那时候够我选的, 也只有八皇子一条道儿,却没想到正合着纳兰容珏巴结八皇子。枉我还一直自作聪明地以为能够摆脱纳兰府, 实不知八皇子中堂党羽早已暗中缔结, 我反而成了中堂党挽回败局的一枚棋子, 入宫是势在必行,却不想伤了纳兰蓉卿如此之重?
皱眉扯下粒粒桂花, 狠狠地扔在湖里,却只是和原来掉落池里的,深深浅浅混于一潭,仿佛在讽刺,争也好, 不争也好, 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摆布。手心被桂枝划地火辣辣地疼, 还未泄恨的我却又瞥见湖里我头上的玉石兰花簪子和红珠步摇, 眼前刺痛, 闭眼用力一扯之际,却忆起入宫前的那一次, 我也是这般扯落发簪,曾有人从背后止住我的手,只因他疼我的疼,不忍我如此自残,而今再没有人替我承受了。伴随着痛感,听到青丝扯断的声音,发簪却还勾着凌乱的头发没有掉下来,我只是面无表情地蹲下来。
我真傻,竟分不清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纳兰蓉卿为了我甘愿被利用、被折磨,我却非但不珍惜,反而不惜伤他。而八皇子,我竟然因为怜悯而相信了他。让我入宫除却中堂党的算计,他对我又剩下几分真情?忍着喉头的呜咽,我苦笑,曾问过自己如果八皇子只把我当棋子,我又该如何自处,没想到我当时虽然想到提防,却无意识地选择了相信他对我有情。
嘴角继续上翘,露出一抹讥诮,我慢慢地取下头上的璎珞和发簪,重新中分地梳理好,左右各取一撮编成麻花辫打成环用玉石兰花簪好,又拢了两垂放在胸前,余发披在身后。对着湖照了照,黛墨扫的柳眉淡了些,倒有些风骨,我这才发觉,我和娘真有几分神似。
不知何时,粼粼湖里凭白地多了几片彩灯的光晕,顺着一道清流漾过来,我微微抬头,见着湖中央一艏御舟驶来,舟上雕花楼阁华灯初上、灯火通明;阁里阁外,帛纱珠帘、各色风灯蜿蜒缠绕,水天焕彩,只映得宫阙御池流光飞舞,上下争辉。
这时,近处一小舟漾来,上头立着两个常侍,一个划着船,另一个见服色品阶较高,向我打千儿道:“诸位皇子殿下正游湖赏月呢,邀姑娘上御舟一叙。”
我万没料到竟冲撞了诸位皇子泛舟筵宴,此时又不便扫了诸位皇子的兴儿,只能惴惴地上了小舟,眼见离那御舟越发靠近,我只愁眉不知怎么应付。待到了御舟处,御舟上落下一块隔板,趁此空挡便在近处细瞧,只见那御舟上的楼阁足有一楼半高,门廊船榫金凿玉砌。那些远处见着的排排风灯竟皆是各色琉璃所制,点了莲花烛心,花灯灼灼,亮如白昼,好不通明奢华;而那船上的簇簇宫人更是个个绫罗绸缎,珠鬟翠绕。俨然是座水上行宫。
等夹板放好,我忙脱了云履上去,刚踏到御舟上,便由两个提着宫灯的华服宫女领着,我只低着头,隐隐听见厢房里的靡靡之乐。
转过雕栏,进了灯明珠灿的朱阁。一股酒香四溢,阁子很深,正中的低台上正歌舞翩翩,那些皇子殿下都坐在半楼高圈围的包厢里,饮乐正酣,说不出的太平景象。
而一旁的角落里几个秀女被撂在一边,局促地坐着,我自也是被领到在那一处去。嘴角一勾,笑自己还是太自以为是。静静地坐下,耳闻一、两个秀女忍不住嘤嘤而泣,却被周围的细乐声喧掩去,不在秀女堆,是听不见的。
抬眼,水眸绕了一圈。很容易见到楼上正中的主位上,半躺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袭金线牡丹明黄箭袖,外罩鎏金缂丝五爪对襟蟒袍,衣襟敞开,袒露胸膛,左右环拥两个艳色宫娥,正与另一位皇子殿下谈笑,我没见着皇上,心猜那便是当今东宫之主——弥月皇太子了,传闻这位皇太子为清和帝鹣鲽情深的第一任皇后长孙氏所出,长孙氏生太子时难产而亡,清和帝顾念长孙皇后帝后深情,又可怜幼子少年丧母,便在弥月之际、襁褓之中便册立为皇太子,本想来,当今太子身世也颇为可怜,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见竟这般放浪形骸。
眸瞳清转,看向正与弥月皇太子说笑的那位皇子,身着朱砂色鎏金缂丝圆领袍,长发随意披在脖子上,辫尾的红穗垂在肩上,慵懒地坐一边,也是贵不可言,一时倒猜不出是哪位皇子。
再边上的两位皇子倒是儒雅,右首者一身鎏金缂丝月白汉服,轻摇着孔明羽扇,听旁边的皇子说着什么,时不时地颔首而笑;而左首者一袭青灰湖石青缂丝朱子深衣,免不得让人觉得清冷了些,只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那羽扇皇子频频颔首。
而这两位皇子边上却空了个位置,再左便是到头了。
我敛了敛心神,又细细看向另一厢,三位皇子围一桌,靠左那位一袭月白底石青起团蟒袍,因是离着近,我倒是瞧清楚了五官,眉目清奇,看着有些眼熟。我顺带又看向边上,中间那位身着紫绫鎏金缂丝蜀锦袍,他正抬面弯眉笑语着什么,我一惊,忙垂了眼,是九皇子。那刚才那位便是九皇子的同母胞兄五皇子了,难怪眼熟,和九皇子还真有几分像,只是少了些阴柔,多了几分随和罢了。我吸了口气,果然见到右端是与九皇子形影不离的十皇子,他一袭玄色五爪蟒服,恰坐在宫盏稍暗处,却掩不住烫金缂丝的闪耀,反显得越发贵气。
再向右却是头了,我蹙蹙眉,“怎么会?”
正奇怪不见八皇子身影,回眸恰见到十皇子身后还坐着一位,在暗处,不仔细瞧着见不到,他一直低着头,时不时应和着喝几杯酒,面上虽带着笑,却透着疏离和退避,不刻意注意,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眼神哀怜,只是看着这个不引人瞩目的清贵男子,而他仿佛有所感应,也抬头看向我这边,与我的目光相接,他显然一惊,却是坦然地望向我。
“八王殿下……”心里一痛,我怎么也想不到同是天潢贵胄,他在这些皇子堆里竟是这般隐忍,这般自处,如此的他却能为了纳兰蓉卿与我,一次次出手相助,而我却以为他身份显赫,因为他的权势,一心攀附他,他的心里又是何等苦涩?他这个原本需要庇佑的人却反而成为了别人的庇佑,所经的心酸又有几人知?
他见我呆看着他,一笑,只是一笑,可那温温一笑却刺进我的眼,心中酸酸的,眼中湿湿的,竟是一个活得比我更悲哀的人在用笑来宽宥我,本以为没有眼泪的我却觉得有什么快要夺眶而出,手攥紧了宫裙,我错了,错得离谱,我又怎么能怀疑他和中堂余党勾结?如果勾结了,他又何至于此?我突然开始希望他那么做,哪怕我一辈子逃不脱纳兰府的控制,哪怕将我自己献出去,只为助他完成心愿!
我赶紧低头,生生将眼泪逼回去,看起来倒和那些惊惧胆怯的秀女一个摸样儿,只是没人知道我为的是别的。
“诸位小主随奴才到上头去,太子殿下想看看。”
隐在秀女长队里,上了楼厅由弥月皇太子选阅,却听那个拿着羽扇的皇子轻声对弥月皇太子道:“太子殿下,这怕是不妥吧,父皇还没选呢!……”没想到这弥月皇太子倒是大胆地过了,竟然僭越皇上,私传秀女,我暗自警惕,知道这出头鸟万是做不得,只求皇太子随意挑了人儿,打发了回东所,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弥月太子挥了挥手,止了羽扇皇子的话头,点了其中一名秀女道:“发饰倒是特别,就你吧,来,给殿下倒酒。”秀女们立着不动,没人敢抬头。
“那个头发披着的,太子殿下叫你呢!”还是那个羽扇皇子的声音。我正冷笑那个外表儒雅的皇子刚才还怕事儿,这回儿竟又巴结东宫太子至此,却不知是谁,暗里推了我一把,我一惊抬首,弥月皇太子白皙的手捏着个骨瓷酒杯,许是等得久了,脸色微愠。
我睁圆眼眸,才发现秀女里只有我披下了头发!没想到被点的那名秀女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