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第一部·纳兰庶女
作者:木玉琼棠 | 分类:言情 | 字数: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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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骤雨还暖
翌日,八皇子刚到京城,便汲汲入宫,直奔莨妃娘娘的寝殿。我在寝宫外室见到他进来,连忙跪下,他在我面前擦过时,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此刻见着却让我心中一刺,他终是不放心他母妃,还是赶来了。那一袭灰蓝色的细绸长衫,难免被几滴雨点溅到,皂靴底尽是泥泞,在地上留下一道靴印,还记得他进来时寝宫外面灰灰茫茫的,雨势丝毫未减,他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回京的吗?
暴雨似乎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添乱似的一桶桶泼下来,可寝殿里却是凄凄冷冷,乌云仿佛穿透瓦檐压下来,沉寂得像一潭死水。八皇子跪在莨妃榻前,青丝凌乱,眼含血丝,他连夜赶路回京,不暇休息,这会儿又执意亲自为莨妃侍奉汤药,夙夜陪伴。我心中感动,施医越发尽心尽力,内用药剂祛寒补气,外用针灸安神辅助,可我料想的结果却迟迟没有发生,最后期限在阴霾中一点一滴逝去,孤月攀上宫墙,又被乌云遮蔽,看不真切,子夜一过,眼见远天一丝丝亮起来,莨妃娘娘却还是没有起色……
“纳兰泽州,我本来就怀疑,但是爷相信乐凤鸣,我才相信你,却没想到我郭堇莹竟然信错了人!”八王妃率先发难。
我连忙跪倒:“王妃,八爷……我……”
八王妃厉声轻喝:“够了,拖下去。”
我慢慢闭眼,我知道这一次八皇子不会帮我,而我又有什么脸面求他?我的心早已麻木,我不是第一次赌命,就这样付出性命,我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害了乐凤鸣。几个常侍将我重重推入柴房,我的衣衫茹饱了雨水厚重地黏在身上,被这一推,重心一个不稳,直直向前摔倒。“州儿!”乐凤鸣忙是上前扶我,可他的手吃不上力,反连累他一起摔在地上,我不及站起,忙是托住他的手问道:“师父,你的手臂可还好?”
“嗯。”他淡淡答道。
我松了口气,却又无颜面对他:“师父,州儿让你失望了。”
“不过生死而已,生为医者,本应该最看得穿,不是吗?这世上太多人不能选择生死,而如今即使死了,我也没有什么不甘心,也许是因为公主在那里太寂寞,让我去陪她。只是连累了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活下去。”
我本能一抬首看向乐凤鸣,他的脸背对光线,看不清神色,他的背后一扇木质天窗洞开,正对着一颗黑魆魆的榆树……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雷电交加,时不时溅入些许雨滴,而他的声音在阵雨凄凄厉厉的肆虐里异常平静。我只是没想到乐凤鸣那样用冷漠伪装自己的人竟对我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心里依稀有些酸涩:“师父,州儿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情,州儿总是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办到一切,可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就会有结果的。我本以为让蓉卿哥哥和娘见面能够让他们母子团圆,没想到却害了娘的性命;我本以为能够医治莨妃娘娘的病症,到头来却是徒劳无功,若是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不如不要挣扎。我太天真了,总以为只要抓住每次机会,就能够安然地活下去,事实上却连累了很多人。我只担心的是,蓉卿哥哥如果知道我死了,他会活不下去……”
“……”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终是隐没在肆虐的暴雨里,所以柴房里,不论是乐凤鸣还是我,都没有发现窗外的榆树上多了一抹全身湿透的黑影……
“州儿。”乐凤鸣将瑟瑟发抖的我搂入怀里,轻声叹道,“其实你很善良。”
“不要说我善良,我情愿你骂我贪生怕死,情愿你说我很有心计!”此刻我很想痛哭一场,却没想到我到死都流不出眼泪,我竟然忘记了我连博取同情的资本都没有。似乎有些明白那个此刻在寝宫里陪伴母妃的人为什么时时刻刻让人见到的都是笑面,因为有些人不能哭,只能笑。
……
“若是在这儿实在触景伤情,可愿到我母妃处当差?你是懂医术的,我母妃有你照顾我也放心。”
……
他曾经那样信我,而今他连夜赶回来,却是这样的结局,我怎么对得起他?
“我不能就这样认罪,我要见他!”一把扑在木门上,敲门喊道,“放我出去,我一定还有办法医治莨妃娘娘,我要见八王殿下!放我出去,我要见八爷!”我声声嘶喊,就在我喊得喉咙嘶哑,敲得双手浮肿的时候,柴房的门终于被拉开。我的身体本是靠着木门,身体一倾,翻出柴房。暴雨砸在身上脸上,眼前抖亮,我挣脱禁锢,不顾一起地向着莨妃娘娘寝殿的方向冲去,却没跑几步便被几个粗壮的侍卫抓着手臂,我发疯似的拼命挥臂:“放开我,我要见八王殿下!”侍卫强扭着我的身体,身子骨儿脱臼般的疼痛一波波地传来,我允自不觉,只是一味地挣扎:“求你们,我要……见……”
“州儿,你别这样!”乐凤鸣一把推开侍卫,紧紧抱住我挡开侍卫的毒打。我嘶喊:“师父,不要啊!你的手会废的!”我本想用力将他推开,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过人,而我红肿的手根本推不动。“对不起,师父。”我一把反抱住他,我趁他一震之际将他压在身下……
冷雨湿泥溅上衣摆,一阵阵锥心的疼痛传来,雨水滑入眼睑,酸涩地刺痛着,迷蒙里耳边暴雨肆虐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眼前混乱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我仿佛失去了感知,甚至听不到我自己的声音,我的头沉重地开始晕眩,错觉那些侍卫似乎不再抓着我,任由我直直倒下去……
“住手——”
“州儿!”
好痛,什么人定住我的双肩,头晕得越发厉害,朦胧里一声很遥远的声音传入耳际,接着是乐凤鸣的,还有骤雨的……我疲惫的眼睑终于支持不住,就在我眼前一黑向后仰倒的时候,有人用力地摇晃我的双肩,剧疼折磨地我无法晕死过去,意识瞬间异常清醒,只听那个人怒喝。
“你……那么想见他吗?”
好熟悉的叩问,那一次我被九皇子和十皇子鞭挞地满身是伤,在梦里出现的也是这个声音,很深情,很关切,而他的声音明明包含怒气啊……
我很想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睁开眼睛看一看那个人的面目,却反而被这震入心底的感觉沉溺,只能蹙眉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我……要见八爷……”
双肩的力度失去,我依旧向后坠落,坠入没有尽头的无声深渊,就在我以为我失去感知的时候,隐隐的疼痛梦魇般纠缠过来,一丝一丝清晰地刺入心底,我越是痛苦地呻.吟,越是感到这挥之不去的疼痛,我不想再抵抗也无力再抵抗这痛楚的折磨,可痛楚又在我以为自己忍受不住的时候一点一点消失,身体也跟着一点一点冷却,不知过了多久,周身又像置入冰窖,寒冰冻结丝丝刺痛椎入肌骨,最终让我麻痹,彻底忘却全身针扎般的疼痛,我渐渐感到疲惫,慢慢适应了这冰冷的感觉,身体开始漂浮,像冰一样从水底浮起,浮起……
“纳兰泽州!”什么人一瞬间抓住了我冰凉的手,将我再次拉入漆黑的渊底,痛苦的煎熬又再回到我的身边,我很想甩开那个人的手,可我一个人冷得太久了,我冻僵的手根本放不开。那个人似乎感受到我的挣扎,他的手缓缓收紧,与我十指相扣,不容我有一丝逃跑的机会,非要我承受折磨。就在我有些怨恨这个人的时候,体温从他的掌心一点一滴传入我的掌心,仿佛一朵正在一瓣一瓣绽放的火莲,每绽开一瓣,就融化一分痛楚,让我沉溺在他的温度里不能自拔,我本以为我这辈子注定都不可能再拥有温暖了,我还以为我已经忘记了温暖的感觉。
“好……暖……”我噏动嘴唇,终是舍不得放开那一丝久违的温暖,一丝足以让我受宠若惊的温暖。最后一丝钝钝的绞痛从我狂跳的心底涨起,温润我的眼眸,又悄悄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过我微微弯起的嘴角,咸咸的,暖暖的,仿佛抽走了我的全部气力,而我只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纳兰泽州,你别吓我!”温暖大力地抱住我,我却感受不到他的用力,甚至感受不到痛触,天旋地转里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萦绕耳畔,我能感受得到他的焦急,却终究听不清晰……
“纳兰泽州……你该不会忘记了,我们之间,我还欠你一个约定,而你欠我一个答复!当年‘望潮楼’……”
“十四弟,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