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要不要去叫陈利来……”

陈鱼诧异地回眸，却见……

金婵看着碧竹一步三回头的转过屏风，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扁着嘴说着，“小姐，您总是怕麻烦，今儿这是怎么了，明知姑爷会来闹，怎么还去招惹？前儿姑爷那眼神儿怪瘆人的，还是叫来陈利吧，心里好歹有个指望，奴婢真怕到时姑爷伤着了您。”

陈鱼转着眼珠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又感觉放两个男人，哪怕只是在正堂，都会是传出去好说不好的听，又不能让人留在当院里随时候命，一时反倒没了主意。转念想着，陈焱一般情况下会在太阳落山前后回府，不是申时末也差不多，现在还不到午时，就开始先慌乱上了，这未免也过于小家子气了。

于是陈鱼彻底淡定了，又重新缩回了被窝，嘴里囫囵地咕噜着，“累了，先睡会儿，待会端阳过来了叫我，回头让人去给陈总管传个话，让他忙完手上的事儿，赶着申时三刻前来主院，说我有话要说，去吧……找两个小丫头守着门就行了，你也歇会儿去吧……”

金婵低低地应着，脚上却没有挪动，似是思量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以询问的语气开口道：“小姐，奴婢不出声儿，只守着您不行嘛？”

陈鱼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金婵面上飞过的一丝红云，十分的不解……

金婵在小姐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更加发窘起来，声音含在嘴里一样地喃喃着，“奴婢也想像端阳碧竹姐姐一样守着您……”

陈鱼崩着脸，只摆了摆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去歇着吧……说完就将锦被拉得老高掩住了嘴，眼见着金婵泄气地一步一顿地往外走，身子不由轻颤着。与冷无关，与怕无关，只是不想笑声从嘴里溢出，伤了丫头的脸面，所以才十分费力地憋着……

这丫头也着实可爱了些，虽然有些蛮，但还是有招人喜欢的一面。

其实身边的这几个丫头也没必要都练成统一的性子，干练也好，可心也罢，只要是场面上的事都能圆得好，陈鱼也不会有过多的要求。对金婵的那番话，只是想让她明白，要在陈府这样的权贵人家生存下去，光有忠主护主的那份勇是不够的，缜密的心思冷静的头脑是不可或缺的，再加上自身的特质，才是做为自己活着的意义，而泯灭了个性，图留圆滑的虚表，那……就背违了陈鱼的初衷。

只是……金婵似是领会差了，看着她这两天火急火燎的样子，陈鱼就止不住地想笑。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金婵那个笨丫头居然想一朝一夕间就把毛躁变为沉稳，每每看到她总是风风火火的做事，偶然想到了什么就故作稳重，完全相反的两种表情，能自由地转换，想让陈鱼视若无堵，实在是太难了。

渐渐平息下来的陈鱼，躺在架子床上，偌大的内堂中只有她一人，畅快且尽情地呼吸着，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想着以后就难看着陈焱那张冷脸，也不用隔三岔五地面对女人心计，从此她的生活只留了简单和平静，怎么不让她喜由心生？

虽然深知，陈焱回来必会有一场艰难的交锋，但那是为得到所付出的代价，所以陈鱼也就没有斤斤计较着什么，对陈焱那个尚且浮躁还待磨练的性子，陈鱼自问还是能抵挡得了，只是要拿捏着方法，要怎样做既得体，又让陈焱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倒是需要好好想想……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陈鱼就沉沉地睡去了。

再睁开眼时，眸底映上了端阳淡笑的脸，陈鱼也绽着大大的笑纹，“怎么是你在侍候？金婵那丫头呢？”

端阳边扶着小姐起身，边回道：“估摸着小姐也快醒了，那丫头去小厨房张罗几样点心，怕您肚子饿呢。小姐，这几日奴婢没在您身边，丫头们伺候得可都尽心？”

陈鱼就着端阳的手坐起身，盘腿坐在锦被中点了点头，拉着丫头也坐下了来，仔细打量着她。说来也怪，以前天天在眼前晃没什么感觉，这抽冷子三两天不见，还有些想着慌……

陈鱼任由端阳拿着浸过水的锦帕净着手，嘴上问着，“几位表老爷那儿怎么样？没出什么难题吧？”转念想到那位四表老爷，当着自己的面都在出言不逊，面对一个大丫头，怎么可能会和和气气？于是自动接着说道：“怎么可能不出难题啊，快给我说说，你都是怎么拆的招？”

端阳没有回来诉苦，就说明她已经将问题消化在正院里了，此等手腕，怎么让陈鱼不好奇？要知道，端阳虽是当家主母的大丫头，手里的权力却是少得可怜，事事都要请示，上报，想着那几位年近五旬，想必也身经世事的表老爷们，所找的麻烦必定不会是幼儿班的，所以陈鱼更加急于知道。

端阳略带羞涩地笑着，边细细地擦着小姐的纤指，边回道：“也没什么，只是三表太太说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让奴婢给寻几支千年野参煮参茶，奴婢去大库房看过，全府也不过有三支……”

“拿给她了？”

端阳摇了摇头，“那么珍贵的东西，听陈总管说，老太爷都不会轻易动用呢，奴婢哪敢做那个主啊……”

陈鱼才想开口催促，就见金婵手里端个托盘进了内室。盘中摆了几样点心，还有一只粉彩小碗，在冒着薄氲……

“小姐……奴婢的嫂嫂……哦不，金嫂熬了玉米糊糊呢，才出的锅还滚着呢，您快趁热喝几口吧……”

想到了那香香甜甜的玉米糊糊，陈鱼咂巴着嘴点了点头，并没有下床，只是盘坐在床上，接过丫头递过的小碗，用勺子沿着一个方向搅动，想让还很烫嘴的糊糊尽快凉下来。嘴里却催着端阳，“你说你的……”

端阳点着头，将手上的锦帕又泡回到铜盘中，边将刚刚挽起的袖子抻平，边继续说着，“奴婢去大库支了二两碎参须子，到大厨房里要人煮参茶，给各房表老爷表太太都送了去……”

陈鱼狐疑的拧着眉问：“那千年的参跟普通的有区别吧？能指名点的表太太怎能让你就这么糊弄了去？”虽然她没喝过参茶，但这应该是常识吧？人参跟人参须子价格上差了几倍甚至几十倍，自然口感上也会有差别，不然也不可能相差这么悬殊。

端阳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带着十分的小心，“奴婢用布包了些莲芯一起下去煮……”

噗……

一口才送到嘴里的羹，还未唤醒味蕾，就被陈鱼笑喷了出去。根本顾不得自己所造成的污迹，犹自疯笑着……端阳这个丫头啊，这招用得真绝，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套路，居然出自一个丫头的想法……

端阳一脸尴尬地看着笑摊了身子的小姐，无奈地伸手扶持着，生怕她这般肆无忌惮的笑法会伤着了肚里的小少爷，开口劝道：“好小姐，可不能这般使劲儿笑啊，会抻着小少爷的，您忍忍吧……”

金婵一头雾水的看看笑得拾不起个儿的小姐，和脸上正纠结着的端阳，努力回想着刚刚端阳姐姐所说的话，怎么她也在一字不差地听着，就没感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小姐却能笑成这个样子呢？

陈鱼就势伏在了端阳身上，一时还是止不住笑意，只是在听到有可能会伤到了孩子，才有所收敛。不过……端阳这事干得真漂亮……

原来这日子除却了陈焱带来的烦忧之外，还是有很多快乐的……

过了半晌，陈鱼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任两个丫头搀扶着下了床，站在长毛地毯上，看着端阳被蹭了一身的淡黄色糊糊，也感到一丝难为情，遂说道：“在衣柜里找件素净的衣服换上吧，一会还要回正院里当差……”

端阳轻声道过谢，却没有动，只是与金婵两个一起帮着陈鱼换着外衣，“小姐的衣衫岂是奴婢们能穿得起的？奴婢虽知道您的好意，可是奴婢断不敢如此坏了规矩的，奴婢跟这陪您说几句话，一会回屋子换件就行了，您不必挂心。”

唉……一时忘记了，这是个品阶森严的社会，什么身份穿什么衣服，连衣料都有讲究，如果一不小心还可能会因为穿错衣饰而被判了罪。陈鱼扁着嘴，对这个无人权的时代进行着无声的唾弃。

“对了，我吩咐天扬办的事儿，你问过了没？”陈鱼一直惦记着老太爷的身体，上次见着了几个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偶然想到了皇室一般都会有专人记录日常起居，以备日后核查，所以她也就要天扬把老太爷的日常做了记录。

“奴婢看过了，只是天扬似是识的字儿有限，奴婢觉着还是要从帐房抽调出位先生专门做这个才好，天扬又要贴身侍候老太爷，怕有些事力不从心。”

陈鱼点点头，“你先盯着点吧……”

端阳边篦着小姐的发，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陈鱼看在眼里，心生疑惑：这丫头这是怎么了？于是问道：“有什么事儿？”

端阳停住了手，转到陈鱼身前，蹲下了身子倚在妆台边，“小姐，刚进院子时看着好多人正在搬东西……”

陈鱼玩味的回望着丫头，想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不一样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