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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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服侍
“大人,沈凌霄怎么安排?”
拉缪放下手中的锦帛,抬眼望向窗外,似深思,良久才说:“把他安排到我身边来吧。”
“是。”
门合上后,屋内重归寂静,拉缪走到窗前:窗外,苍翠的龙柏上缠绕着一树火红的凌霄花。
它们正值花期,开的繁茂,阳光中生机盎然的舒展花瓣,鲜红欲滴的色泽灼人眼神,青翠间点染朵朵酡红,烂漫、清纯无邪。
拉缪忍不住微抬手臂,轻捻指尖,一股气流从指端流泻开去,低垂的花枝顺风飘舞,似乎还能听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乍然勾起他心中纷纷思绪,轻叹后转身坐回桌边,可心思却怎么也凝聚不回锦帛上的字迹。
*
“沈凌霄,换好衣服之后跟我来。”一个高瘦的男子递给凌霄一套雪白的长衫。
凌霄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因为他也有水蓝色的眼睛,苍白的皮肤。
被凌霄打量的男子忍不住微微蹙眉,不耐的回视凌霄:“动作麻利点。”
“哦。”凌霄转身跑回屋内。
三下五除二扒拉着换上,生怕让来人等久了他要爆发。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凌霄跟在他身后七拐八转默默的走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丌克。”简单干脆的两个字,压根没有给凌霄继续话题的机会。
可是凌霄真的很好奇:“你跟大人是老乡吗?”
丌克猛然回身,俯视着凌霄,目光凌厉:“倘若你一点规矩都不懂,我看你还是先学会怎么保命。”
凌霄愕然捂住嘴巴,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好凶的人哦~
高高的围墙,森严的门禁,凌霄感到无比压抑,加之丌克的恐吓,不禁心生恐惧,她只敢低头看路,心中不敢再存任何妄想。
“今后,你就负责伺候大人沐浴。”丌克将一个银质托盘放在凌霄怀中,盘子上放着一只盛着乳白色液体的透明瓶子。
“我!”凌霄惊讶的盯着他。
丌克克制的重复一遍:“今后,你伺候大人沐浴!”
凌霄捏紧银盘,忍了又忍,终于没把自己的真实性别说出来。
“走吧。”丌克领着凌霄向屋内走去。
经过重重帘幔进入室内,室温顿时低了几度,空气湿润的似乎能滴出水来,穿堂而过的风吹得凌霄神清气爽,在这大漠黄沙中,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湿润凉爽。
雕花纹砖砌出一个圆形的池子,四方各有一只玉制三彩脊兽,兽口喷涌出一股清冽的泉水,池中水清见底,潺潺有声。
凌霄束手站在一旁,看着众丫头穿梭忙碌,双手捏拳,手心被汗沁的湿滑。她忍不住想到那日在林中看到的缇斯,不禁头昏目胀,双颊赤红。
听到背后有悉索的衣裙声,凌霄回头,正看到拉缪从帘幔后走出,此刻闲杂人等都已经退下,偌大的浴室只剩下凌霄呆立在池边。
她猛的回神看到拉缪,只觉得双腿发软,摇摇欲坠。
显然,拉缪眼中一闪即逝的惊讶不亚于凌霄,他停住解腰带的手,微微愣神,瞬间又回复平和,像往常一样站在池边。
凌霄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卸下腰间佩玉放在桌上备好的锦盒中,立即醒觉他接下来要干什么,紧闭双目,又害怕看到又好奇的想要看看,心中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过去帮他?
拉缪没有催促凌霄,自己褪下了外袍,扯过白缎围在腰间。
凌霄听到划动的水声才敢睁开眼睛:拉缪乌亮的长发浮在水面,衬着苍白的肩背,让凌霄的心脏骤然加速。
“丌克没跟你讲清楚么?”拉缪在水中坐了良久,身后安静的好似没人。
“哦。”凌霄托着盘子走了过去,跪在池边,沾湿毛巾,一手托住他的长发,一手浇水润湿。
拉缪的长发滑如丝绸,带着些凉意,沾湿后丝丝缕缕纠缠在凌霄指间,凌霄不受控制的指尖轻颤。
“你冷?”拉缪察觉到他的异样。
“不,不冷。”凌霄暗暗掐自己一把,稍稍定神,将瓶子中的乳液敷在发根,一点点涂抹混匀。
终于洗完了长发,凌霄暗舒一口气,可当拉缪将长发撩至身前,露出光洁坚实的后背,凌霄双目一黑,跪坐在脚跟。
这次不只是手指,连带着面部肌肉,泛滥至全身上下都开始抽搐。
凌霄鼓足勇气捏着帕子靠了过去,甫一接触到他的背,光洁凉滑如绸缎的肌肤立即让她周身热血翻涌着充斥大脑。
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了下来,所过之处如同蚯蚓蜿蜒着爬过,凌霄只觉得鼻头一热,有温润的液体从鼻腔涌蹿了出来,低头一看,洁白的地砖上绽开一朵鲜红的血花:天哪!我流鼻血了!
凌霄一只手捏住鼻孔,仰面望天,乞求它快点止住,血流却越发汹涌起来,凌霄不得已扔下帕子仓皇逃出。
拉缪回头望着凌霄仰面仓促奔逃的背影,再看到地板上滴落的血迹,眸中辨不清是忧是怒。
他缓缓滑入水中,任由流水覆盖过眼鼻,耳边回荡的声音越发清晰:“拉缪,凌霄是不祥之花,万莫贪恋……”
“父亲,你看到了什么?”外圆内方指向四极的玉筮中央凝聚的紫气不停的幻化出各种形态。
“孩子,万事以族为重。”父亲虚弱的倚靠在床头,艰难的叮嘱着拉缪。
“父亲,等我长大了你再走好不好?”
“这就是我们陀塔族的命运,除非有一天,你能改变它。”
玉筮发出尖锐的啸鸣,紫气瞬间消散,飞霜殿被浓稠的黑暗层层缚住,拉缪惶恐的抓住父亲渐渐寒凉的手:“父亲,我怕……”
“拉缪,记住我今天说的……”他用力握住拉缪的双手。
拉缪感到体内氤氲着一股浊热,从指尖布散周身,而父亲的手越来越僵冷,最后,父亲将一块玉佩放在他手中,临终的紧紧一握,便是永远的虚弱无力。
黑暗里,他看不到父亲的脸,压抑的死咬住嘴唇,竭力不哭出声来,浓黑中蛰伏的恐惧将他一点点吞噬。
拉缪抱膝蜷缩在父亲僵冷的身体旁边,飞霜殿中的更漏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发出滴答水声,声声敲击在拉缪灵魂深处。
每一代陀塔族长的交接,都必须经历这样漫长煎熬的仪式,让他们稚嫩的心在瞬间苍老遒劲,没有成长的时间,只能被命运强催着拔节。
他痛恨,痛恨万年前的那场变故,痛恨这漫长的黑夜,痛恨亲眼目睹亲人的离去,痛恨这命运,从来不因为死亡而告终,却因为死亡而传承,永生永世,子子孙孙,都逃不掉这个诅咒。
夜越深越冷,寒凉刺骨。
拉缪倦怠了,他的恨,连同恐惧一齐消散在黑暗中,时空的静滞洗脱掉一个人的喜怒忧思悲恐惊,只剩下一个苍白空虚的灵魂。
当晨光刺痛拉缪的双眼时,再见到父亲,他已经学会淡然。
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他学会承受、学会隐忍、学会退守,这就是陀塔族的命运,也是父亲的唯一遗愿。
他们赐给了他生命,却没有让他拥有自由;他们传承给他法力,却扼杀了他的欲望,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承接神力的容器而已,这样的生活,何必开始,结束了也不应该可惜,父亲的死,只是解脱。
飞霜殿的门被推开,序贯而入的宫仆跪满大殿,一袭白袍曳地的母亲眼眸中落入深深的忧伤:“拉缪……”
拉缪不语,沉默的看着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小小的,跟他一般的年纪,有着截然相反的肤色、瞳仁,也有着迥然不同的命运,他们注定了一个是主宰,一个须臣服。
他骄横的朝屋内命令道:“是时候走了。”无视俯跪的众人,无视屋内弥漫的压抑哀痛。
“母亲,我走了。”拉缪抽回手,最后望了一眼塌上静卧的父亲。
迈出飞霜殿高高的门槛,拉缪心中了然:害怕、恐惧、悲伤,皆是因为心中有所欲求,但凡无索无求,又有何惧。
“陀塔•拉缪,从今往后,你就代替你的父亲继任图坦国的天祭,为图坦的兴荣繁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凌霄,你干什么去了,我找了你一整天!”苍术将凌霄堵在门口,气咻咻的质问她。
“我当然是上班去了!”凌霄又羞又恼,一只手遮着口鼻。
“你怎么了?”苍术拉下她的手,看到她鼻口间残存的血迹:“谁欺负你了!”
“没人。”凌霄没好气的回答。
“那你怎么受伤了?”苍术指指她胸前的血迹。
“你管那么多干嘛!”凌霄推门而入,将苍术关在门外。
“香薷做了木槿花糕,你要不要去吃?”
“要!”
凌霄盘腿坐在树下,火红的木槿花糕,入口即化,因为加了些薄荷,所以甜而不腻,软而不黏,咽下肚中,喉口都留着幽幽的凉,实在是解暑的佳品。
“好吃吧!”苍术看凌霄狼吞虎咽的样子,甚为得意。
凌霄塞了满嘴,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双目赞赏的望着香薷。
香薷羞涩的笑着,体贴的给凌霄斟一杯葡萄汁:“在大人内府待的还好吗?”
凌霄被呛的咳嗽不止,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心虚的回答:“还好吧。”
“你任什么职?”苍术好奇的追问。
“这个……”凌霄接过香薷的绣帕揩尽嘴边的糕渣。
“少爷,早上我取回来的冬装,你可试过?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好及时去改。”香薷适时岔开话题,博得凌霄感激的一瞥。
“我觉得有些小。”
“小?”香薷拉过苍术,以手为尺比度着苍术的肩宽,果然长了不少:“少爷,你长的真够快的,看来,那些都要重新做过了。”
那药还真是神奇,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苍术不但身强体健,而且日日不同,似乎要把前十二年欠下的,一口气全补齐。
苍术越发得意:“过不了多久,我就高过你了!”
“是啊是啊,够年纪娶媳妇儿了。”
苍术不以为意,反倒调笑起她来:“香薷,你恨嫁心切吗?也是够年纪嫁人了,我该提醒爹爹别忘记你的大事了。”
香薷似被戳中心事,似嗔似喜的跺脚跑开。
苍术嘿嘿的笑着,满意的看着香薷生气的摸样:“凌霄,你今年多大了?”
“你该叫我哥哥!”凌霄吃饱喝足、枕着手臂懒洋洋的躺在树荫下闭目假寐。风清蝉唱,真是很悠闲。
“哼,叫你姐姐还差不多,哪有你这么秀气的男子?”苍术跪坐在凌霄身侧,手指灵巧的解散她的束冠,将她一头青丝握在手中。
“诶!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像女子了!秀气怎么了,有大人秀气吗?”凌霄蓦的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那张小脸,突然发现什么似地,伸手捏捏苍术的脸:“哟,都吃的什么,开始发福咯,小心从竹竿子变成肉团子,以后被狗追着跑。”
苍术扭脸躲开凌霄的手:“大人那是清新俊逸,你这是娇弱秀气,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拜托你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凌霄想将自己头发从他手中抽离,却被他死死纽住。
“起来起来,我给你挽个飞仙髻,让你看看自己像不像女子。”由不得凌霄反抗,她已经被强拖着坐起来了。
包木槿糕的细绳子立即派上用场了,苍术以手为梳将她的头发拢结于头顶,然后分股用细绳系结,弯曲成鬟。
“你会吗?”凌霄十分怀疑苍术的手艺。
“我跟香薷学过。”
“没想到你的兴趣这么娘……”凌霄坏笑着揶揄。
“一般人笨手笨脚的还弄不来呢,这可是技术活。”苍术弄的十分用心,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半个时辰过去了:“好了吗?”凌霄支着头昏昏欲睡,挺得脖子都僵掉了,只怕会‘嘎喳’一声折断。
“好了。”苍术松开手,退后几步,远观细看,赞赏的微笑:“不错,真是非常的不错。”
“漂亮吗?”凌霄顿时精神振奋,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当镜子的东西。
“漂亮!”
“真的吗?”
“真的。”苍术笑着,在凌霄笑逐颜开之时不忘提醒:“我是夸发式好看,你千万别误会了。”
“小人!”凌霄伸手欲扯散头发,苍术忙扑过去捉住她的双手,就在两人扭在一起之际,凌霄忽然看到对面走来一个雪白的身影,顿时石化。
苍术觉察到凌霄的异样,转身看见拉缪,脸上笑意不减,恶作剧的将凌霄往前一推:“大人。”
凌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早上的仓促逃跑,现在又以这副摸样出现在他面前,有句话说:“如何让我在最鲜美的时候遇上你。”可是她,从头到尾,就一直以各种狼狈的摸样展现在他的面前,为什么要这样!
凌霄低垂着头,感受到拉缪步步靠近带来的阵阵凉意:“大人。”
拉缪在凌霄面前止步,让凌霄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想要逃开,脚软的迈不开步子。
拉缪向她伸出了手,凌霄惊恐的紧闭双眼,在心中暗呼:糟了,他是不是要像电视里的恶少,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然后……
拉缪撩起一束散在她脸侧的头发,将它拢在她耳后,语声带笑的说:“你还真适合这发式。”
凌霄能听到自己心脏强烈跳动的声音,血管仿佛要爆裂了。
“你还是回去管理百草园吧。”说完,越过凌霄渐行渐远。
凌霄长舒一口气,回头望着他的背影:难道,他就是来告诉自己这个事情的?难道,这个事情需要他亲口来告诉自己?难道,他看破了自己是女子?还是,这只是个不太美妙的邂逅?
凌霄转回身,恶狠狠的盯着苍术:“夏、苍、术!你死定了!”
苍术自知大事不妙拔腿就跑,无奈凌霄早有预谋,长臂一伸便将苍术捞进怀里,死死扭住他,腾出一只手将他束冠扯下,十指挥舞,瞬间,苍术枯黄稀疏的头发变像炸开的鸡窝。
凌霄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锱铢必报!你少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