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送来的药果然能够延缓蛊毒。

虽然我一次也没去过苍玉宸的寝殿, 我不问，也没人多事来告诉我苍玉宸的病情。不过从来来往往的侍女及阿四等人脸上神情可以看出端倪。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水獍国的冬季非常寒冷, 我每日抱着手炉, 屋里也总是烧着炭炉, 但还是觉得寒冷。

这一晚, 听着北风穿过庭院的声音, 在被窝中整个人越缩越紧，睡梦中都感到寒冷。但到后来，却梦见了温暖的炉子。

一夜好眠。

醒来时天光大亮, 慢吞吞着衣洗漱，悠闲地享用着热气腾腾的丰盛早点。

旁边侍立着的两个小丫头笑意盈盈, 我不禁疑惑的看了她们一眼, 她们忙收敛了笑意, 一人说：“王后，您……”我差点被口中的水晶饺噎死, 连喝了几口汤后，才皱眉说：“别这样称呼我。”小丫头一怔，另一个却笑着接道：“是，夫人。夫人，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呢, 园子东北角的梅花开得可好了。等会去看看吧。”

我“唔”了一声, 算是答应了。

干嘛不去呢。这段时间的生活, 真是可以用米虫来形容——什么都不用操心, 要吃什么要穿什么, 不用我吩咐，就有人揣摸了我心意送来。吃食依稀有阿四的手艺, 衣着更是华丽精致。

更要紧的，大冬天的，我爱睡到什么时侯就睡到什么时侯。就算在前世，我也没这么自由过。因为一超过八点，冰淇淋就会逼我起床。

冰淇淋……

我推开门，看着外面雪白的世界。

“夫人，外面冷，披上斗篷吧。”

雪白的狐裘触手柔滑，我拢了拢被风扬起的下摆，走出门去。

似乎有些讽刺。到这个世上后，安稳舒适的生活都是苍玉宸给予的。就算是初来那段时间，撇去他的阴谋算计，日子也算得上平静悠闲。

如果没有枫带来的药，如果苍玉宸死了，估计此刻的我要么离开这里颠沛流离，要么成为什么“王后”日日不得清闲。

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别有一番趣味。我顺手揉了一团雪，捏紧，扬手朝前面一棵大树用力扔去，瞧雪团打在树上，被震落的雪花飘飘洒洒。

下次让阿四尝试做冰淇淋吃。

我这样想着，微微而笑。

“这么开心？”清越动听的声音突兀响起，我一怔，却见大树下转出一人来，黑色玉冠，黑色貂裘，眼睛也是黑色的，映衬得一张脸比雪更显洁白晶莹。不过黑发黑衣上沾了许多白色雪花，雪早已经停了，他身上的落雪自然是刚才我那一团雪砸在树上的缘故。

他微笑着，黑眸明亮。

我有些傻。

苍玉宸的容貌实在太耀眼。

“你们，下去。”苍玉宸淡淡道。

两小丫环猛地回神，慌忙应道：“是！”脚步凌乱地退下。

我也回神，低下头不再看他。

“怎么不看我了？”他语气里带着戏谑，“是不是怕看久了会自卑？”

“呃？”

他抬手，手指有些漫不经心地掠过我颊侧，“你不是曾经说过，我的容貌会令女人自卑？所以才不敢看我？”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不过确实有道理……

我扯了扯嘴角，说：“我自然不敢看你，怕会被挖去眼珠子。”

他一静，然后抓起我的手，我觉得掌心一凉，原来是一个黑色的小小玉瓶。

“这是什么？”

“去除你身上情蛊的药。”我诧异地抬头。苍玉宸微笑，“玄石大夫来过，是他带来的。据说情蛊对你身体无碍，但会影响怀孕。等你想吃时再吃就行了。”

这我自然早就知道的，但由他口中说来……

我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将玉瓶扔还给他，说：“我不需要，留着你自己用吧。”

“我更不需要。”他又将玉瓶递给我，摊开的掌心洁白温润，与黑色玉瓶交相辉映，竟也有一种慑人的美。

我皱了皱眉，心中腹诽。身为男子却美成这样，又位高权重，真正是妖孽。

我不接，那手掌就这样伸着不缩回去，我禁不住瞅了几眼黑白映衬的美色，终于发现不对劲之处——他只左掌心毫无瑕疵，早先的那颗红痣竟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红痣呢？”我扯过那只手来仔仔细细地瞧，不敢置信。

“情蛊已解，红痣自然消失了。”

“不是说解不了么？”

“数日前，玄石大夫带来的解药。据说是一位叫月夜枫的人托他带来的，包括给你的解药。”

我的指尖滑过冰凉的玉瓶，喃喃道：“原来是枫……”

失神中，手忽的一暖，却是苍玉宸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怔怔抬头，他凝视着我，用一种令人心慌的眼神。

“棠儿……”他犹如叹息般低唤。

我只觉心中“呯”地一下，忙忙夺过手，转身跑了。

几日后，苍玉宸正式登极，改国号为苍。那日他没有强势地留我，后来也没来烦我。

他要忙的事太多。

只是时不时的，他会吩咐人送些盛开的红梅过来，给我插在床边几上的玉瓶中，以致我每晚临睡前，看见梅花，都会忆起积雪的树下，那一身黑衣的苍玉宸，以及他凝视我的眼神。

我疑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明知他残忍到可以生生挖了少女的眼睛，明知他恶意将我送到玉赫无极手里受尽折辱，可面对他时，竟然还会意乱情迷。

果然，美色会让人丧失理智。

另外疑惑的一件事，就是晚上的睡眠。

我一向怕冷，越冷越睡不着，可现在每一晚都睡得死沉，醒来时基本都是大天亮了。而且觉得寒冷时，总会做梦做到暖暖的火炉、厚实的毛皮衣物什么的。甚至有好几次梦到被苍玉宸抱在怀里，还舔舔啃啃的占着便宜。

我竟然会做他的春梦！做一次还罢了，可竟然接连几晚都做！

这让我十分郁闷。下次做这种梦时，一定得醒过来。

这一晚上临睡前，我摆弄了下托阿四弄来的水晶球，摸了摸新制的指环，然后把脸大半埋在被里，蜷缩着睡下。

呼啸的北风掠过庭院，吹得树叶籁籁作响。门窗“咯吱”微响，似乎有寒风漏了进来。我在迷迷糊糊中瑟缩着。似乎感到有些异样，我努力欲睁眼，但颈后微微一麻，然后不可抗拒的睡意袭来……

北风停了，庭院里阳光洒了下来，暖暖的抚着全身；似乎回到了前世，有空调的热风，源源不绝吹在头颈；怀里抱着比人还大的玩具熊，摸上去毛绒绒的……

摸着摸着，手感变了，好像抱着个人的躯体。

依稀又是苍玉宸……

啃啃咬咬，这春梦竟如此真实，双腿之间依稀……

我使劲儿伸手往床角摸索冰凉的水晶球，伸呀伸呀，却怎么也动不了。幸好还有后备——不能伸手，便使劲握拳，想让指环上镶嵌的钝角形宝石戳醒梦魇。只是，明明握拳了，怎么没感觉呢？

于是，再用力……

“嘶——”好像有人痛得抽气声，随着那声音，手臂上梦魇的束缚就似解了咒般一下轻松了。我连忙摸向床角。冰凉的触觉让我一下清醒了，清醒地感到身旁竟躺着一人——惊恐让我的脑袋空白了一秒，然后猛的把水晶球砸向身旁之人的脑袋！

“唔！”身旁的人闷哼了声，然后是“呯”的一声水晶球砸在床边围屏的声音。

立即有人轻唤：“皇上？”

身旁的人出声：“没事，退下。”

“是。”

我傻住了。这时我自然已经觉出身旁的人是苍玉宸。

可是他怎么……

黑暗中听见他轻轻在笑：“原来你叫人弄来这水晶球居然是做这个用的，倒被你吓了一大跳。额上定是被砸青了。”

“你……你……”我说不出话来，苍玉宸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一时让我发懵。似乎怕我回过神来发怒，他凑过来堵住了我的嘴，猝不及防间，我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唇齿纠缠间，有什么东西被硬送入我口中，然后滑下喉咙。

我拼命推开他，想咳出来，可却已经晚了。

“还是清醒时比较有感觉。”他在轻笑，“不过半梦半醒里也挺有趣，像个缠人的小树熊。”

我愤怒，大声质问他给我吃了什么，他扑上来，将我压在身下，舐着我耳廓低喃：“这药丢了可就难寻，为保万一，还是早些让你吃下的好。看你每天闲得发慌，生几个孩子养养可好！”

我怔了一下，回味过来那是枫送来的解药。一时间倒没有顾及他这样自作主张，而是惶惧于上次的经历。

只是，他极尽的温柔缠绵，极尽的轻捻挑逗，我的精神全用来应付这难以抵抗的阵阵酥麻酸软，根本分不出一丝心力能够想起别的……

数不清几次之后，在我再承受不住哑着声音恳求之下，苍玉宸终于放过了我。

我连恼恨的力气也没有。这次不用他点我的睡穴，我便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依稀是他的声音在低唤：“棠棠……”

“嗯……”

“对不起。”

“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