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微微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我冷冷道：“你该问问我什么时候相信过你！”

安陵笑道：“原来你从来就没有相信我！既然已经隐忍到现在为什么却又挑明了？”我慢声道：“你哥哥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你的事, 他不希望我插手。所以，你对我放箭，杀了龙媒, 射死了我的安儿, 我都可以不计较！永永远远不会向你哥哥提一个字！可是, 你不能一错再错！”

安陵冷冷一笑, 道：“我错了吗？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当他的傻瓜, 对吗？”我道：“我早说过，当傻瓜其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安陵冷声道：“我偏不！李大人，请你不要再演戏了, 我都快被你下劣的演技恶心吐了！现在，该架出咱们的大炮了。”

李尹上道：“殿下打算怎样？”安陵道：“将大炮分为两批放置, 外城对着城外军营, 内城对着皇宫！”

我冷笑道：“李大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仗一座孤城, 几尊大炮，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安陵呵呵笑道：“玉儿姐姐，我真有点小看了你！李大人，不知道你敢不敢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李尹上道：“殿下知道火药有限, 京城粮草储备也有限``````。”

安陵厉声道：“我只问你敢不敢？”

李尹上道：“陵儿, 我``````。”

他一声陵儿叫得我心灰意冷, 瞬间想到阿忽台。我道：“李大人想好了, 你的家人可是都在沄州！”

安陵吃惊的问：“李大人你还有家人啊？不知有几位美貌的夫人, 外头藏了几个相好？”

李尹上走到安陵面前，急道：“我只有一个家人, 就是陵儿。我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你还用得着怀疑？”

玉真“呸”一声，冷笑道：“真恶心！”李尹上走进殿中向玉真脸上扇了一掌，玉真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安陵欢喜笑道：“这才对！我怎舍得让你送死！我会去城头设法稳住局势，要军队在城下扎营明日进城。”

李尹上道：“安王爷绝非等闲``````。”

安陵冷声道：“你觉得这还能难倒我？哼。即便有人不肯，就再放出话去，谁敢强硬进城咱们就炸皇宫！这样一来必然会僵持到下去。只要天一黑，咱们的大炮先对准将军大营一阵乱轰，待他们阵脚大乱之际，再引兵出城大开杀戒。到时候那批在东瀛七拼八凑出来的军队自然是溃不成军！”

我盯着他清秀脸颊上那双琥珀一般透明纯净眼睛，认真的神态，几乎不相信是他说出这样的话。

我一字一顿的重复道：“炮口对准将军大营？”

“我两年前专为皇宫预备的大炮，没想到最后用在四哥身上！”安陵冷笑道，“我不能让他活着进京，不会让他有机会逼皇帝废东宫。除非他愿意跟我对调过来，我来掌控大局，他乖乖依在我身边做一个承享尊荣的宠物。”

我道：“你哥哥是这样对你的？”

“你现在的神情几乎让我想起了母妃。”安陵冷冷笑道，“那是越盛迄今以来最美丽最狠毒的女人！她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似乎都附着着智慧。她将自己的一切，她对付后宫里的女人们所使用的手段一一教给我，没有半点隐瞒半点保留。那些最黑暗最歹毒的杀戮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生动有趣，让我现在回想起都要忍不住赞美她！

至于我那好哥哥，他看见的永远都是母妃雍容高贵的一面。母妃将他捧在手心精心呵护成无知的傻子，他从来没有分享过她的秘密！一丁点没有！母妃亲手创造了自己的毁灭场面，一切结束的时候，她还在求我保护她的心肝小宝贝儿！”

他语气颇是得意，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我冷冷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完全控制了皇城，对不对？这点确如你所说，你得到了你母亲的真传。短短不到半年，从一个只会装疯卖傻的空头王爷走到这一步，的的确确值得骄傲。

只不过，让我觉得可笑的是你会这样评价你的母亲！她无力再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不得不将她那些歹毒的生存法则传授给他，而她的孩子竟然只是一味的陶醉于那些血腥的手段，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她自料在劫难逃的时候，要求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保护自己的哥哥，无非是想让他们都有信念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没想到那孩子长大后竟然以此来嘲笑自己的哥哥！听见的人都会为这女人不值，她真的很可怜！”

安陵冷声道：“你给我住嘴！”

我冷冷的看着他，安陵冷厉的表情逐渐变软，慢慢笑道：“咱们是一样的人，一样心狠手辣，不达目的决不松手！”

我道：“陵儿，心狠手辣的是你。”

这时，士卒来报：“殿下，外城都门李錆自行打开城门放叛军进了外城。”

安陵听完呵呵笑道：“好的很！这个狗东西！”李尹上冷冷道：“快去告诉云丑，紧闭内城门，有意欲出城投降者格杀勿论！”

士卒领命。

李尹上道：“怎么处理她们？”冷不防，身后的侍卫将我手里的剑夺了过去。安陵伸手将我拖拽到一旁，冷声道：“杀！”

我挣扎喘息道：“杀了她们对你有什么好处？”安陵呵呵笑道：“踩死自己讨厌的东西需要理由吗？”

李尹上转过身慢慢抽出了刀，女眷中发出一阵惊叫声。杏蕊扑过来叫道：“不要杀我！我叔叔是王都守王廉孝大人！只要殿下带我去城头，我叔叔一定会愿意为殿下效力！”

玉真道：“你想出卖王爷？王廉孝已经开了城门降了王爷，现在莫说是你，就是要砍他老娘的头他也不可能再回来！”

“你胡说！”杏蕊指着玉真尖声叫道，“她就是带头降城的李錆的妹子！”

安陵道：“是吗？杀了她，你就能活！”

侍卫将剑扔到杏蕊脚下，杏蕊捡起转向玉真。玉真恨声道：“你敢！王爷早晚要攻下城池，到时候你``````！”她还想说什么，杏蕊快步走到她面前不等她退缩，一剑刺去。

殿中尖叫声响成一片。

杏蕊用力拔出血剑，玉真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胸前破了一个洞，鲜血涌出。安陵忽惊呼一声，惊慌道：“这里有好多人看见你杀了她，怎么办呢？”杏蕊仿佛受到了他情绪的传染，剑“咣当”掉到地上，摆手惊叫道：“我没有！不是我！”

安陵含笑看着她，看着地上的剑，直到她颤巍巍的又将剑抓在手里，向四周一阵乱砍。

宫娥四散逃窜。杏蕊宛若着了魔似的发疯追赶，数名宫娥被她刺倒在地。血惺涌满大殿，惊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沈冷儿与乐儿架住沈落儿与人群乱成一处。

我尖叫道：“住手！快点叫她住手！住手啊！”安陵脚踩住我的裙角，一手拽住我的后领，任我挣扎，呵呵笑道：“玉儿要相信我，这样是她们最好的结局！而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你会比她们壮烈许多倍！”

我大声骂道：“快住手！贱人！贱人！贱人！”

杏蕊回头气喘吁吁的看向我，转身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忽然觉得这满地的鲜血其实才是负担的源头，应该将它从禁锢中释放出来在大地上自由流淌。

杏蕊举剑刺来，我含笑看着她。

安陵幽灵一般闪身到杏蕊一侧，握住了她的手，道：“她是我的！”指尖按住她的下巴慢慢掉转方向，对着殿中，幽幽道：“她们才是你的！”不待杏蕊有反应，安陵将她推入殿中。

我冷笑道：“如果你现在停手，你哥哥会原谅你的。”

李尹上走过来狠狠的向安陵嘴上亲了一口，道：“陵儿，去城头等我！”安陵道：“一个都不要留！”我向杏蕊大叫道：“你听到了，他谁也不会放过！”

安陵将我拖到殿外，殿门缓缓关上。我道：“你一定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安陵不理，抓住我的肩头，冷笑道：“谢谢你的忠告。”

我狠狠咬在安陵手上，他将我推到一旁，随后又拽住我的衣领将我拖到眼前。我与他对望，最后道：“为什么？”

安陵道：“想知道吗？”

我伸出手，用袖子狠狠的擦了擦他的唇。安陵冷冷盯着我，道：“那你就亲自去探寻真相吧！”

他推开我。我从地上爬起来，指上翠绿的的扳指对着他，慢慢后退，靠到殿门上。门“吱”的一声开了一条口子，血惺刺鼻，空气里面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安陵面无表情道：“你去死吧！”我冷冷的看着他，他带人转身离去。

殿内，一片寂静。我从那道缝隙里面挤进去，跨过女子的尸身，向正在杀戮的背影走去。

李尹上回头看见我，慢慢停下来。我边走边道：“你在城头放箭？你杀了我的安儿，杀了龙云集？是不是？”

我走到他面前，李尹上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我觉得胸腔里愈来愈闷，胸前的焰心发出刺鼻的芳香，我忍不住双手抓住李尹上的手臂开始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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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尹上冷冷道：“要怪就怪四王爷！”

沈冷儿尖叫道：“姐姐！”她冲过来，李尹上一脚将她踢到角落里。我在李尹上手臂上抓出一道血痕，他的手愈加用力。

突然，李尹上惊慌道：“你？你做了什么？”他将我甩到柱子上，跪倒在地。

我靠在柱子上咳出一口血，肩上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破裂，血色透过衣服。我竖起拇指，扳指上的翠绿的玉块顶端露出一根长长的银刺。我边咳边慢慢笑起来，老子死里逃生！

置于死地而后生，书本上学到的一句话居然在此时此刻有了用途！

杏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把剑，梗已被血染透。她一剑刺在李尹上的后背上。李尹上目光惊骇，无力咳了两声，栽倒到地。

杏蕊丢下手，高兴的拍手笑道：“死了？呵呵，不是我杀的！”

我喘息道：“快，关上殿门！”

几个宫娥从血泊里醒过神，爬起来关殿门。冷儿低声叫道：“玉儿姐姐？”我攒足力气爬到她身边，搂住她。

光从高大窗子射进来，照在横七竖八倒下的宫娥身上，血色曼袭。

过了很久，一阵震耳的厮杀声传来，将我从昏睡中惊醒。沈冷儿惊惧的睁开眼睛，叫道：“玉儿姐姐？”

我搂住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大殿里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清冷的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沈冷儿忽然想到什么，惊叫道：“姐姐在哪里？”我们四下里寻找，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道：“姑娘在这里！”

远远的大殿角隅里，乐儿正挡住满头大汗的沈落儿身侧。我松了一口气，沈冷儿急忙跑过去。

我爬起来走到李尹上的尸身面前，挥刀斩下李尹上的头颅，摆放在高高的门槛上，把带血的刀狠狠的插在地上，单膝跪下郑重道：“龙云集，若死的人是我，你定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告慰我在天之灵。可是，偏偏活下来的是没用的小妖女，只能拿李尹上的人头祭你，安不安息随你！”

冷儿尖声叫道：“玉姐姐，你快来！”

我回头望去，落儿乐儿两人惊慌失措的围在沈落儿身边，一个小小浑身青紫的女婴无声无息躺在沈落儿身下的血泊里。

我努力回想曾见过的新生婴儿抢救的场面，试探着抓起女婴的脚将她倒提起来，向她后背拍了几下，没有我预料的反应。我又拍了几下，还是一怕沉静，没有我期翼的哭声。

“玉姐姐，她死了？”

我茫然的点点头，又急忙摇头。冷儿叹了一口气，突然惊呼道：“玉姐姐！姐姐，姐姐还在流血！”

我一回头，“呀”一声惊呆住。血已经淤积成一个小水洼，沈落儿毫无生息趟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冷儿爬过去抱住沈落儿的头，使劲摇着。“姐姐，你醒醒！不要吓唬冷儿！玉姐姐，该怎么办？姐姐会不会死？玉姐姐，你快想办法救救姐姐！”

我反应过来，冲过去将殿中椅子上的皮草垫子都拽下，抱回来塞在沈落儿的身下不让血再向外冲。再向大厅里看，剩下的那几个宫女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都跑了，杏蕊眼睛直直的呆卧在李尹上的尸身旁边。另一边是他的头颅，静静的摆放在门槛上。

我道：“你们先照看落儿，我去找东西找人来。”沈冷儿一把拽住我，哭道：“玉儿姐姐别走，别丢下我们！”

沈落儿慢慢睁开眼睛，嘴唇翕动。我急忙凑过去，听她道：“孩子，给我看看，我想看看他。”

冷儿哭道：“姐姐，孩子``````！”我急忙阻止，向沈落儿道：“我就抱来给你看，是一个又白又胖的女儿！”

沈落儿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真的？”

血已浸湿了厚厚的坐垫，我慢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冷儿“哇”一声，捂着嘴哭了出来。

我用帕子轻轻将沈落儿苍白的脸上的血渍擦净，强忍住泪，幽幽道：“真的！”

剑还插在玉真旁边，我走过去从地上拔了起来，将杏蕊也托过来放在干净的地方。我挥剑割断脐带，脱下一件裙子包裹女婴，犹豫的将她送到沈落儿一旁。

沈落儿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艰难的直起身子，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道：“姐姐，她为什么不哭呢？我为什么没听见她哭？”我强忍住眼泪，道：“她哭了，你听，声音又响又亮，是个健康的孩子！”

沈落儿喃喃道：“我听到了，她哭了，她哭了。”

冷儿叫道：“玉姐姐，怎么办？怎么办？”

沈落儿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我低头耳朵附在她唇边。“落儿你想说什么？”沈落儿缓慢无力的将手向胸前指了指。

我解开她被血染红了的衣襟，从里面掏出一块玉来。沈落儿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给她带上``````希望我的孩儿将来嫁给一个像王爷一样的``````好男儿。”她说到这里，慢慢垂下手去。

乐儿尖声哭道：“姑娘！”

沈落儿突然两眼圆圆挣开，直直坐起，将乐儿推到一旁，苍白的脸没有任何生机。她的手指直指着我的鼻尖，厉声叫道：“带着我的孩子离开这里！带她去见王爷！”

我把孩子抱在怀里，向后赫退了两步。

沈冷儿连连后退到我身边。

沈落儿依旧用比厉鬼还难听的声音叫道：“带她走，别让人伤害她，带我的女儿走！快走！快！”

我无措的向后退去，沈落儿的手依旧直直的指着我。脚下绊住高高的门槛，我与沈冷儿一起重重跌坐在地上，女婴摔到一边，她无声无息的落到地上。

沈落儿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乐儿扑到她身上大哭起来。我的泪一下涌了出来，向她身边爬去，悲声叫道：“落儿！”

突然间“哇”的一声，落在门边的婴儿大哭了起来。我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扑过去抱住无限委屈的孩子。

冷儿欢喜道：“玉姐姐，她活了！她活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只听得“轰”的一声，惊天动地！几米开外的宫墙被炸的粉碎，白烟弥散，粉尘从高高的殿门顶挥洒下来。

我将孩子紧紧搂在胸前，冷儿尖叫道：“玉姐姐！”

我叫道：“冷儿，快走！”

又一阵惊炮声，天地摇晃，震的人五脏移位，魂飞魄散。

杏蕊摇摇晃晃向殿外走去。我将怀中护住的孩子提给沈冷儿，冲过拽住乐儿，抓住李尹上的头颅冲出大殿。

大殿轰然坍塌，爆破力将我们生生推到数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