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流光
作者:且醉风华 | 分类:言情 | 字数:2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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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最终章
顺宁城, 将军府。
夏夜虫鸣,夜风习习。宋月临趴在窗台上吹着微凉的晚风,闭上眼轻轻哼着小曲儿, 直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抚她散在脑后的头发, 然后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这是什么曲子?”谢蕴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嘴唇轻吻她的额角, 轻声笑道, “很好听。”
“我也不知道,”宋月临很自然地侧身躺在他怀中,抬手挂在他身上, “小时候母妃哼的,我记得一些调调。”说完, 又问他, “你们谈完正事了?”
“嗯。”他低低一笑, 戏谑逗她,“他们问我你怎么不去, 我说你懒。”
宋月临很满意地打了个哈欠:“没错,我最懒得费心眼儿。咱们两个就你一个聪明就行了,我笨点儿省力气。”
谢蕴笑着静静抱了她一会儿。
“俏俏,”他忽然在她耳旁轻声说,“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来, 你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宋月临身子微微一颤, 慢慢睁开眼睛, 望着他。默了默, 说道:“流芳, 假传圣旨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许说你知情。”
谢蕴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你也说我聪明, 那你觉得君上会相信我猜不到?”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鬓,“还有,你忘了,我们这辈子也分不开。”
宋月临鼻尖骤然一酸,眼眶霎时覆上了一层水雾。她抿了抿唇,抬手抚上他的脸,忍泪道:“流芳,对不起。红尘多难,我本不应拉你与我赴汤蹈火。”
谢蕴握住她的手,笑意清浅:“红尘有你,是我此生之幸。”
她往他怀中埋了埋脸,好让渗出眼角的泪水不被他看见。他看在眼里,也不多问,只静静等着她。
“怎么办呢?”她抬眸笑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流芳,我现在就想给你生个孩子。”
话音落下,她已勾着他的脖子,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闭上眼,便是岁月静好。
***
回到楚都那一天,宋月临和谢蕴受到了百姓们自发的夹道欢迎,所有人都以为少卿和公主这一趟出去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谢荀和议和之事,却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宋胤珝虽然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偏偏他却不能言明,因为北戎国的新王查颜带着女儿也亲自来了。他只能像是一切真的都是他认可了一般接纳了对方,也招待了对方,更还要对朝中其他不识相想要参谢蕴和宋月临一本的人施以威严重压。
但查颜父女终归也不是长留于此,他们在和宋胤珝商定了谢荀和银镜郡主的婚事之后,又和谢元华夫妇就此事好好谈了谈,之后便是又要带着谢荀重新离开了。
他们离开楚都那天,谢荀站在城门口和自己的父母道别,最后,在谢蕴面前静静站了许久。
“哥,”他红着眼,说道,“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能拒绝了吧?”他不知自己的心情该如何叙述。要说对银镜,他不是不感激,也不是不喜欢。可是他的梦想并不是去北戎做别人的郡马,他想做一个守卫大楚的真正的将军,但今生却因为这个对他痴心一片的女子而已无可能。
谢蕴沉默了半晌,说道:“你只要时刻记住是为了什么才去了那里,就永远不会失去自己。现在大楚和北戎是盟国,你若愿意,常回来看看父母。”
谢荀咬着唇,垂眸有些哽咽地点了点头。
谢蕴看了他须臾,忽然伸手将他抱住。谢荀蓦地一愣,眼泪竟倏地就涌了出来。
“好好保重,”他说,“记得你已经是我大楚无比荣光的将军,父母都以你为荣。”顿了顿,续道,“我也是。”
谢荀猛地抬手回抱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哭得泪流满面:“嗯,我记得!”说着吸了吸鼻子,“我会带着银镜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也要好好保重。”
谢蕴退开身,微微笑了笑,轻轻一拍他的头:“好。”
***
查颜和谢荀一行前脚刚走,宋胤珝后脚就下了旨要追究其嫣的欺君之罪,然后把人丢给了天御司。
宋月临去承乾殿找他,也被拒之门外。
第二天,谢蕴亲自来了承乾殿,这一回,他给了宋胤珝一个东西。
“你要辞官?”宋胤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谢蕴淡淡一笑:“朝中诸事纷扰,臣自感能力不足无法为君上分忧,只想卸下一切陪公主回永章郡好好过些悠闲时日。”
宋胤珝收了握着他奏请折子的手,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朕准了。”
谢蕴仍是清淡一笑,转身离去。
然而当夜,他却并没有回到少卿府。
宋月临很快便知道,谢蕴被软禁了。宋胤珝给的理由是自己才将一个犯有欺君之罪的女人交给他,他便来辞了官,这其中或有些事需要搞清楚,在此案了结此之前,暂不许谢蕴离开天御司。
但此时的谢蕴,在宋胤珝的口中,已经是辞了官的谢蕴。他不再是天御司少卿,这一点相当重要,也相当微妙。
但最奇怪的,是其嫣被移交到宗正寺后迟迟没有开堂审案,宋月临私下从陈宗正的口中得知了这是宋胤珝的意思。
“君上。”这天,常禄又进了内殿对宋胤珝说道,“公主又来了,就在殿外跪着。”
宋胤珝完全可以猜到宋月临来找他是要说些什么,无非是说假传圣旨和欺君都是她一人的主意,其嫣和谢蕴均不知情。但他根本不需要听她说这些。
于是,他头也没抬地看着奏折回了句:“由她去。”
夏季的天气像孩童的脸一样有些变幻难测。过了没多久,外面下起了雨。
“君上,”常禄又来报,“公主还是不肯走,难道要一直让人给她打着伞由她跪着么?”
“啪!”宋胤珝心烦意乱把折子往案上一扣,起身大步走到了门边,但又终是停住。
“让人把她送回去,”他沉声说,“架也要给朕架走!”
常禄默默叹了口气,应着声去了。
然而半个时辰后,常禄又进来叫了他一声。
宋胤珝以为宋月临又闹性子了,便皱眉道:“公主怎么了?”
“不是公主,”常禄道,“君上,天御司的八位长老求见。”
他闻言,蓦然一怔。
***
那个下着雨的午后,承乾殿大门紧闭,宋胤珝屏退了左右,没有人知道殿中的九个人在谈论着什么。
只有常禄知道,八大长老离开后,宋胤珝的脸色十分难看。然后,他“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盏。
紧跟着,宋怀璟又来了,而且这一次他还不顾殿外宫人阻拦,径直闯了进来。正揉着额角皱着眉的宋胤珝看见他,愕然的情绪自眸中一闪而过,旋即冷了下来。
“朕说过,不见任何人。”他语声沉冷,听起来更像是警告。
但宋怀璟居然还走了上来,对他说道:“君上,你不能杀谢蕴!”
常禄惊了,连忙退出去关上了殿门。宋胤珝怒睁着眼睛看着宋怀璟,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失望愤怒。
“宋怀璟,”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难道连你也敢将朕不放在眼里了?!”
宋怀璟一愣,略一迟疑,但随即仍劝道:“君上,谢蕴真的动不得。”
“朕当然知道他动不得!”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和说不清的自嘲情绪顷刻间全都涌了上来,宋胤珝咬了咬牙,说道,“他居然留了一手,而朕居然忽略了他辞官是要经长老议会的!眼下他不仅仍然是天御司少卿,还事先已发令召集了八长老议会。刚才那些人都来告诉朕不能动他,现在连你也来警告朕?”
宋怀璟压根不知道这其中的因缘,他只是从百里青凤那里得知了一个秘密,所以心知宋胤珝心思的他生怕事件不可挽回才急急赶来劝阻。
“不是,君上,你听我说。”他忙道,“谢蕴和小皇姑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你若杀了他,小皇姑也就活不了了!”
因为急怒攻心而感到心口有些不适的宋胤珝闻言,怔了怔,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一般。
殿外雨声未歇,但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你说什么?”
***
这天黄昏,宋月临正躺在椅子上,似有些出神地望着天上火红的霞光。然后,宋胤珝匆匆走了来。
“朕问你,”他不等她起身行礼,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色苍白地紧紧盯着,“你的眠蛊怎么解的?”
宋月临只用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于是,她很平静地回道:“君上若是听了同命蛊那件事来的,那确实是没错的。”
他像是突然定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松开手一时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了两步。
但宋月临只依然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所以君上,永章只求你两件事。放过其嫣,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若是谢蕴不在了,请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宋胤珝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转过身慢慢走了。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那脚步竟好像有些跌撞。
宋胤珝在承乾殿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当光明透过窗纸洒落进来,他慢慢走到门口静静望着晨光,望了许久。
然后,他对常禄说:“去天御司。”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觉得这短短的一段路途竟这么难行。但他终究还是站在了天御司的门外,且要去见那个终于赢了自己的人。
谢蕴正坐在了抚琴阁的水榭里煮着茶,不知也是一夜未眠,还是起得很早。宋胤珝走过去,坐在了他面前。
“你想要什么?”宋胤珝并没有接他递来的茶,只沉静地看着他,如是问道。
谢蕴一如从前那样从容地回望着他,淡淡笑道:“于朝堂之上,我别无所求。君上想要谢蕴的命,我不能给,因为我还有想要活着好好珍惜的人。但是作为交换,我可以离朝。”
宋胤珝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却又凉凉地疑惑看他:“你肯为了她放弃一切?”
他笑了笑,拿起面前的茶杯随手将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然后拎起茶壶重新慢慢往杯中斟着茶:“我与君上不同,想要的从来都不在这朝堂之地。”他说,“我已得到了这世上最难拥有的,旁的东西可有,亦可无。”
话音落下,他略略一顿,又意味深长地抬眸看着他,一笑:“天御司也不会因为少了一个谢蕴就倒下去,毕竟当年我也是被这百年的神院用它自己的规矩选出来的继任者。”
宋胤珝听出了他的意思,但这番谈话却令他心里闷闷地钝痛无从发泄,让他久久无法出言说些什么。
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像是终于找到一些清晰的理性,问道:“你打算让谁接替你?”
谢蕴似乎也不意外他会问这个:“这要看长老会议如何决定。君上应该知道,这种事我不过只能提个建议。”
廊外的翠鸟开始叽叽喳喳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阵晨风吹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宋胤珝静静看了他片刻,说道:“若朕猜得不错,你即便退下了这少卿之位,也迟早会入席长老会。以你在天御司的地位,这不过轻而易举。”
“即便如此,我想与君上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的。”谢蕴意有所指地淡淡扬了扬唇角。
宋胤珝也笑了一笑,这一笑看上去很轻,却也复杂无比。
“好。”他终是说道,“只要你永不入朝,朕答应你,会保永章一方世代安宁。”
一语双关。
谢蕴微笑施礼:“谢君上圣恩。”
宋胤珝起身准备离开,但走了几步之后却又顿住。他的背影静默了半晌,晨风中声音淡淡轻轻地传来:“好好对她。”
***
三个月后。
阳光明媚的上午,一辆马车驶入了永章郡内,入了城后直奔着南街而去。不多时,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
老胡管家站在门口,笑眯了眼地招呼着下人前来又是迎家主又是帮着卸行李。
门帘掀开,穿着一袭白色锦衣的谢蕴先下了车,他见了老胡,笑了笑:“辛苦你了。”
胡管家还没来得及说话,紧跟着出了车厢被谢蕴扶着下了车的人就开始嚷了起来。
“他才不辛苦呢,”宋月临笑道,“他就喜欢我给他找差事做,不然闲着难受。”
老胡管家笑着伸手去从其嫣手里一并接过了细软,笑道:“公主说的是,君侯可千万别客气。”
“对了,”宋月临转过头对谢蕴说,“这个匾额啊,我想了想,‘长老府’这个名字实在太奇怪。人家不知道的路过那也不知道这是你的府邸啊,还以为是丐帮的呢。”她向着那块用隶书写成的“永章侯府”四个字点了点目光,示意他看看。
谢蕴只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复又将目光柔柔落在她脸上,笑道:“其实不过是个名字,叫什么无所谓,都是我们的家。”
宋月临一顿,旋即十分受用地笑弯了眉眼:“对,都是我们的家。”她立刻有点儿兴奋地拉着他的袖子,“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原来住的地方。”
一边说着一边就往石阶上踩,第一下便险些踩空,然后被谢蕴眼疾手快地半捞进了怀里。
“小心些。”他皱着眉,责备的语气温和又有些无奈,“你忘了肚子里还有一个么?别总想着风风火火的。”
老胡和其嫣带着头先抿着嘴笑了,宋月临自己低头看了一眼已有些显怀的肚子,吐了吐舌头,一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不好意思啊,娘亲差点又把你吓到了。”
谢蕴已不是第一次见她对着肚子自言自语了,自打知道有了身孕之后,宋月临就时常傻笑,自言自语更是一天三次都不嫌多。
他只觉她这个模样可爱至极,笑着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你可别把他说傻了。”
“怎么会!”宋月临鼓着腮帮子表示反对,“你这么聪明,他怎么也不会笨的!”
谢蕴失笑,再扯下去估计他们就可以在门口大街上吃午饭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宋月临先是一惊,随即笑嘻嘻地自然搂上了他的脖子:“流芳,你这是要提前抱一抱孩子么?”
他垂眸一笑:“不,是他爹抱他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