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倏忽间, 端午终于来了。

司马钺千寻和薛逸几个带着羽卫和影卫全城搜捕却再也没有发现飞花的痕迹，只是抓捕部分暗月徒众，摧毁了几处分舵。

凌霄等按澈的吩咐, 在凌河边开阔地搭起丈高彩台, 凌河岸边杨柳树上, 挂着彩灯无数, 京都百姓早已经得知河面上有焰火可看, 一年也不得一次机会，扶老携幼，奔走相告, 白叟黄童，绿女红男早聚在了河边, 仰面观瞧, 平素寂静的凌河畔热闹了起来。

台上除了百里澈, 林王爷，易丞相和易清扬等, 还有京畿部分官员都已经落座。

凌空和逐月二人陪在易清扬左右，逐月拗不过婉儿，将她也带了来，却将她安置在林王爷身边。在她耳边细细吩咐几句，婉儿羞怯地点头笑笑。林王爷看着小两口恩爱非常, 不禁捋髯微笑起来。

“凌风, 你确定飞花会出手？”

凌风只是点点头, 扫视着河岸。“现在足有四十人, 放蜜蜂。”

酉时二刻, 澈只淡淡挥下手，船上的兵士早得了令在船上放了起来。登时颗颗烟火弹子射向天空, 在夜空中砰然绽放，一团团绚丽的焰火在夜空如花般散落，落在水波粼粼的河面上，平静的河面漾起层层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不等平静，又一波散弹落下，辉映得如同白昼。

河岸两边百姓，叫好生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飞花依旧一袭白衣，内衬劲装，缓缓混迹在挨挨查查的人群中，眼睛并不看向烟火，一路躲闪着向看台靠近，很清楚师兄对自己的了解，今番只是赌尽力靠近晚些被他认出。

一阵细微的振翅声响，“金丝蜂？”飞花心底冷笑，手中捏碎了一颗丸药。侧目看去，玄衣影卫已经缓缓接近了几个人。

他们开始收网了，自己也是一条鱼！

凝眸看向被烟火映得通明的河面，有细细一线波动，心下了然，只做不知，继续向前逼近。旁边寒意淡淡袭来，心脏突然狂跳不止，伸手捏出一颗丸药塞进嘴里。停住了脚步，凝眸看向台去，皆是王公大臣，两岸百姓无数。飞花极快地想了一想，暗叫不好，师傅要的就是今日这效果，所有的人都在棋局中。她必是要保自己活着被官府缉拿，藉此羞辱百里澈和易家。此奕已成定局，师傅已经不屑等待，只怕她就在人群中。

心思飞快的转动，心脏一圈圈扐紧，一咬牙径直走出人群，来到河边装作洗手，暗自用力，吸上水来，顷刻之间，七把闪耀的冰刀握在手中，手腕一翻，七把冰刀同时刺向心脏周围大穴，扼制住狂跳。她偷着试验了多次，唯有此法能延缓心疾的发作。

仆一抬头，正撞上易清扬的笑脸，温文尔雅谦和君子模样。看着台上正含笑的易清扬，左右陪着的儿子，一脸幸福的婉儿，他父子三人一派雍雍睦睦，父慈子孝，反衬得自己如蜉蝣般命贱，直觉骨鲠在喉，嘴中恶苦。不见他便罢了，这一见登时失去了镇定，所有的忿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眼内充血，恨意陡升，心中怒火嘶嘶爆涨，登时成了燎原大火。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凛冽如霜，璀璨焰火照耀下，反射出凄厉寒光。手挽一缕青丝噙在嘴里，提起十足内力，用上所有力气在水面狂奔，脚尖轻点水面，扑向彩台。

奔行不过数丈，耳畔传来细细风声，凛冽寒气扑来，心下一惊：好快！

“小宫主，教主有令，属下得罪，专门制止你杀易清扬！”

飞花并不答话，长剑一抖，劈开水面，薄薄一线，水面顷刻染上红光，在焰火映衬下，漾起一圈圈波纹，空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两岸的影卫一起出动，却被飞花的剑圈覆盖，顷刻间纷纷落水。

飞花手持宝剑，剑尖滴滴答答犹自淌血，两眼血红，杀气腾腾地自焰火缤纷中冲急速穿行，身后的烟火犹在炸开，火树银花，灯火通明，凶神恶煞一般直奔彩台而来。

“易清扬！”一把撕了面具，一声怒喝，字字浸血，声声含悲，不是这个男人，怎么会有今日之痛？生不得，死不得？碾碎心扉无尽折磨。

凌空和逐月早已经长身而起，凌空剑一横，“凌风，我来！”

飞花早已经持剑跃上彩台。“易清扬，今日我要剜了你的心！”

“飞花！你还要拼死挣扎？”澈猛然站起，怒目而视。

“飞儿，你还要错到什么时候？还不放下武器！”逐月低声怒喝，推开大哥的剑走上前来。

“师兄，今日我定拿了你爹的命去，我看你拦得住！”

易清扬早已经听凌空讲了过往，为了诱敌深入，他坦然来此，不想暗月还没到，飞花已经跃上前来。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飞花的脸，心底惊骇不已，强自镇定。“姑娘，你是谁？我们有仇么？”

“我是谁？”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易清扬淡泊平生，自问问心无愧！”

哈——

飞花听到他说问心无愧四字，再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国舅爷，一番言辞说的堂堂皇皇，言之凿凿，真真谦谦君子。问心无愧？哈！好一句问心无愧啊！就只怕易凌兮枉死城内掩口葫芦而笑，笑这世上神佛也不当信，慈悲二字是最虚假不过的。”

易清扬身躯一顿，额上沁出了冷汗。

百里澈甚至凌空等俱听出了飞花言辞里的别样滋味，都有些发愣。

“你到底是谁？”

“不是国舅爷当年和江一柔那个贱人私逃，我的家人怎么会惨遭不幸，归根到底都是你造成的，今日我要跟国舅爷讨回公道！”

说完再不说话，剑尖一挑，空中划出凄厉弧线，一招枫露寒蝉，直接扑奔易清扬。

逐月手中折扇一拂，一招慢挑仙枝，化解了她凌厉攻势。却不想飞花滴流一个翻转，脚踩逆五行，甩开了他直奔易清扬而来，后背露出大片空当，用的居然是两败俱伤的杀招。逐月意欲进招，心下不忍，顿了一下。

凌空早接了飞花的攻势，“姑娘，别逼我出手，放下剑！”

飞花手下加紧，心里极快地想着对策。她已经察觉暗月距此并不远，若不出手想是来不及，这天大丑闻百里澈如何承受，一念及此，身形突变，左手一掌阴阳煞直切凌空的面门，故意卖了左肩一处空门。凌空斜身避过掌风，冰火两股气流打在脸上，向刀子割了一般。来不及多想，剑花一抖刺向她的左肩，飞花并不躲避欺身迎了过去，凌空暗暗吃惊，收招不及，飞花身子一晃，碧玉剑贯穿肩膀，血喷了出来，与此同时，飞花早收了软剑，袖中长纱飞出，在空中扬起一个优美的弧线，怀中一带，易清扬稳稳擒在手中。再不回头，折身向河面奔去。雪白的身影宛似水上惊鸿，飘逸冷漠，快速掠向前方。

“追！”凌空没想到她用必死杀招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抢了人去，眼中冒火。

“好徒弟，终于出手了？”遥遥一声传来，破空一声轻响，一个黑色的身影鬼魅一般自天空飞下。飞花并不答话，更不敢回头，抓着易清扬迅速换个方向狂奔，只听得一个苍老语声。“暗月，散人等你很久了！”

身后寒意一退，抓着易清扬不放，向城外奔去，她轻功比凌空几个都高，很快将他们甩到了后面。这才松了口气，四周渐无人声，隐隐泠泠水声传来，飞花裹挟着易清扬用尽全力飞奔，只听耳边风声凄厉，足足跑了几个时辰才钻进了山林，飞身至百丈山崖，这才感觉左肩酸麻，扔了易清扬，挥手点了自己的几处大穴。将身上的几个瓶子打开，也不看，哗哗都倒进了嘴里，擦擦额上的汗珠，喘息急促。

易清扬站了起来，展展衣袖，眼中含泪，“兮儿，你是兮儿？”

嗤——

“醒醒吧，国舅爷！你的易凌兮早死了！老眼昏花？”

“不会，太象了。”

“再有一个时辰，逐月师兄就会赶到这，你的命在我手里，看他随不随我走！”

望着曾经亲自下了死手致自己于死地的无情男子，恨不得一掌将他拍扁。只是看见他的眼泪，心里莫名其妙地抽搐几下。

“最好别动，你逃不出我的手心。”说着走到瀑布前，将脸扎进冰凉的水里。过了一刻才冒出水面，绝色容颜变得寂静起来，眼神变得黝黑深邃。断情崖，想是个好地方。心已成灰，独自揣摩死了也罢，这人间种种苦痛也就不见了，她背不起了，也不想再背，红尘过往与她何干。

“孩子，你受过很多苦么?”易清扬有种强烈的熟悉，喃喃自语。

“与你何干？如果师兄随我走，我就放过你！”飞花并不理他，走到一侧坐了下来，这才感觉身上痛不可当。

“小宫主，教主令我在此等候多时了。”一条黑色身影闪了出来，面上挂着讥笑。

飞花一欺身，一把将易清扬塞到身后，冷漠看着来人。“你是——影子！”

“仙子，属下就是影子星月！”

“麟德帝是你刺杀的？”

“正是——”星月负手站着，一样的沉寂冷漠，身上的杀气却越来越浓。

“杀我？”

“属下不敢，教主吩咐，只要你杀了易凌风，就免你判师之罪！”

“去死——”

声未落地，推出易清扬，拔剑，出招，瞬间完成，剑峰凌厉直点星月前胸。星月双手一分，一对无情刺横了上来。“仙子，别动怒啊，你受了重伤！”

“今日我送你见星辉！”寒光一闪，剑光一化十，十化百，百成千，千千万万道凛冽剑气将星月密密包在其中。星月持了双刺招招化解，并不含糊。二人胶着一处，转眼几十回合过去。

飞花左肩剧痛身形有些散漫，遥遥有风声传来，心下急躁，步法更加散乱。

星月见得了机会，猛地身形一变，拧身滑向易清扬，一对无情刺同时脱手飞向易清扬的前胸和腹部。

呵——暗月够毒，无情刺是自己常用的！

情急之间，空中一个翻转，左手一道长纱去卷无情刺，犹是慢了一刻，只卷得一支，眼看着另一支无情刺斜插进易清扬的腹部。飞花两眼发红，心痛不已，右手长剑划过，星月眼前一道刺目白光闪过，双腿一木，被青丝剑横斫而过，登时昏迷过去。泠泠剑气过处，易清扬生受不住早昏死过去。

飞花一个翻滚，出手一弹点了他的大穴，伸手去拉易清扬。

飞花心里极快地说声不好，一阵疾风响过。闷哼一声，大口鲜血喷了易清扬一身，碧玉剑惯胸而过！当啷一声青丝软剑掉在地上，手颤抖不止，艰难转过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

“好……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