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坐在遮蔽严实的马车里, 算计着方向和距离，心象是被掏了一个洞，空荡荡的, 那血肉模糊一团的是痛不可当, 怎么做都是错, 她注定要从他身边走开, 却不能不声不响, 错过了多少呢，许是当初在水阁里她不再挣扎，不肯施展功夫的时候就已经明白, 她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却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难过, 悲哀的是——他不了解, 甚至误解。

几乎忘记了哪年哪月的哪一天，这个丰姿俊朗的少年温和的问她冷不冷, 就那一刻，就被他感动，为了那小小的一丝温暖，她注定是要用命偿还的吧。

马车辚辚，可以感受车外冷冽的杀气。左手轻轻覆上右手, 规律又轻轻地扣点, 清冷的笑了起来。

马车终于停住了——

“姑娘, 得罪了！”一只充满老茧的大手拿着一条干净的黑巾突兀地伸了进来。

“这是——”

“太子吩咐, 请姑娘不要为难属下！”

“好！”

心知肚明, 只是浅浅一笑，接过黑巾覆住眼睛, 扎了起来。

“姑娘，请下车！”

轿帘一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剑在下面躬身相请。

飞花略有一丝迟疑，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很温暖，扶住了她。

“请姑娘随属下走。得罪了。”

“有劳了！”

七拐八拐，渐渐走入了暗道，两侧渐渐变凉，虽是三伏天气，冷气依旧嗖嗖地传来。

“麟德帝，果真是老狐狸！”她心里咂摸良久，随着无剑前行，后面武士脚步唰唰地跟在身后。

走了许久，终于停住了。

黑巾扯下，暗室里燃着松明，一片光明。

“听说弟妹天姿国色，孤想见识下！”百里灏背对着门站在那里，倒剪双手，看着墙上的一幅奔马图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飞花站着不动，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只是眼睛瞄着无剑却不言语。

“司马良娣，这是太子殿下，还不拜见！”

“司马灵犀见过太子殿下。”飞花低头想了一下，跪了下去。

“你们退下！”

“殿下！”

嗯？百里灏脸一沉，无剑和影卫互相看看，只好诺诺而下，却不肯走远，只站在了门外。

百里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飞花，并未示意免礼，任由她跪着。看着沉鱼落雁的美人，心里瞬间也柔软了一下。

暗室寂寂，只有铜虬，偶尔呜咽一声，再无声息。室内的气压越来越低，迫人的窒息。两人都觉得气氛异常的沉闷，心跳每一下都拖延太久，几乎能听见各自的心跳，却是都沉默着没有人提前打破这寂静。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灏这才张口，“弟妹起来吧。”

“谢殿下！”飞花缓缓站了起来。

“给孤见礼弟妹似乎心不甘情不愿！”

“殿下玩笑，臣妾……我怎么敢对太子无礼。”

“世人都知道孤已经不再了，只有弟妹似乎并没有奇怪。”

飞花垂下头，知道自己若论智慧怕绝不是太子的对手，他太精明太睿智，若论机谋城府，只怕三个澈也抵不上一个太子灏，难怪麟德帝会选了他继承大宝。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听说弟妹容颜出众，貌可倾国，孤想见见。”

“不过一介女流，岂能翻天覆地？”

“至少孤的弟弟被你迷惑的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殿下低估了四王爷。”

“仙子要与孤斗智么？”

“十个飞花也抵不上一个殿下，小女子怎么敢在殿下面前卖弄。”飞花浅浅一笑。

“孤还没谢你救命之恩。”

“小女说过喜欢交易，殿下。”

“孤不一定答应。”

“殿下此番一定能做到。”

“说！”

“求殿下饶过澈罢！一切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心慈面软罢了。”

百里灏眯起瞳眸，不错眼珠地看着。

“就这些？”

“是！殿下，飞花甘愿赴死，只是不要再责怪澈哥哥了。”飞花袖出手帕，在面上轻轻展了展。“从飞花的功夫被废伊始，□□的分量有增无减，飞花就已经清楚澈哥哥的背后另有高人。”

“你的确聪明。不过你犯的事，国法容不得你。”

“我知道，自打杀了司马王爷和他女儿，飞花就开始噩梦不断，报应想是该到了。”

“司马王爷是你杀的？”

“是！”娥眉不易察觉地轻蹙一下，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似笑非笑的浅浅一痕。

灏在暗室了走了几步，依旧停在在那幅画前，手捏着下巴，笑了起来。

“姑娘还需要孤用刑么？”

咯咯咯……

“殿下，飞花已经认输，就不想遭这些皮肉之苦了。”

“你还算聪明！孤带你去见江王爷，当面对质，不怕他不招！”

“江逐月，你小子骨头够硬，还不招？”寒光亲自拎了鞭子走到逐月面前。

逐月抬起眼皮，轻蔑地看了一眼。“呸 ”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沫子。

寒光怒气冲冲地挥起了鞭子，八大影卫站在八个方向严阵以待。

本已经结痂的伤痕再次爆裂，鲜血顺着胸膛横七竖八地淌下。逐月一语不发，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只是嘴角开始向外沁出血丝，本是若有若无一线，渐渐变成了一条蚯蚓般蜿蜒滑过嘴角，沿着下颔向颈项流下，一个影卫看着他的脖子上的青筋不住抽搐，想是痛不可挡，却依旧不言不语，虽是对头，也暗自竖起大拇指赞叹他的骨头。

凌空在暗处看着，看着他汗水伴着血水滑落，却一声不吭，不禁模糊了眼睛。双手一会握成拳，一会摊开成掌，身体不住颤抖。满腹痛与怒想发泄，却是无处着力，强忍半日，一腔无明消弭在唇边，化作一声叹息。

澈走到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凌空，这已经是轻的，若是三十六套刑罚用上，他早已经残废。”

“他为什么就不信我的话，还要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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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被人抚养至今，没有证据他怎么可能相信。”

“表哥！师父追踪去了扬州，只有他才会滴血认亲之术。”

“再等等师父，我已经私下里吩咐寒光不可以伤他筋骨。”

“飞——灵犀怎么说？”

“看样子她真不知道实情。”澈缓缓摇了摇头。

心里一样的翻江倒海，看样子人已经保不住了，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自己曾经的承诺如何兑现，他一直幻想她若是有了身孕就可以藉此哀求父皇留下她的命，几月下来，佳人的肚子却一点动静没有，实在不争气。

“表哥，她的事太子殿下会不会已经知道？”

“不会，我还没有说。”

“我们去看看逐月。”

“好！”

逐月又经历了一场酷刑，许久苏醒过来，半躺半卧在地上，不住咯血，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内脏里有如火烧。不过几日，已经被酷刑折磨得没了模样。

心里算计时间，不知道娘亲什么时候才会来解救他，会不会来救他。如今他是不是自己的娘亲也是一件悬案，心里只是恍惚。

两双青色快靴停在了他眼前，一蓝一白两件锦袍下摆在他眼皮子底下轻轻摇摆，在牢里松明的照耀下，一闪一耀，甚是刺眼。

着了锦袍，便是王侯；锁杠加身，就成罪囚！真是绝妙的讽刺。

“喝——点水——吧！”

一杯清水递到了他面前，凌空蹲了下来。

逐月抬起眼皮看看，接过水一饮而尽。

“我——什么都不会讲。你们——死心吧。”

“逐月，您真的不信你就是凌风？”

“你认错人了。不过想藉此让我招了，然后屠戮我的家人。”

“你——”

“逐月，堂堂天家没有必要行这龌龊之事。相处日久，我们的为人如何，你应该了解。”

哼——

逐月不想再说什么，扭过头去，不再理睬。

百里灏一拍手，无剑和几大影卫急忙走了进来。

“姑娘，既然愿意配合，孤就给你个面子，不加重铐。”

“多谢殿下。”飞花微微螓首，安静一笑，只是笑里满是沧桑。

一个影卫上前将锁链与她带上。

十余个高手簇拥着太子和飞花向逐月的牢房走了过来，飞花低头轻轻打量周遭，不过二十步就有两个高手，没有死角，没有漏洞。

没有过许久，太子已经坐到了堂上，几大高手散在四周。百里灏轻轻一挥手，一个影卫急忙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

澈和凌空，司马钺，林茠四人先走了进来，后面四个影卫押着逐月。

脚步同时停下，飞花娉婷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灵——犀。”澈看着飞花，又扭头看着太子，沮丧地垂下了头。

“妹妹？”司马钺惊奇地看着她。

“司马钺，你觉得你妹妹能有我这么漂亮么？”飞花突然异常狡黠地笑了起来。

“你——是——”

“你妹妹早投胎去了——”飞花神情愈加的清冷，“四王爷，你没想到吧，我可不是司马灵犀。”

“你——”司马钺欺身上前，影卫急忙伸手拦住。

“我是飞花仙子！”唇角抹出一丝自嘲。

“你——你——”澈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百里灏瞪了澈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挥手，示意将逐月带了上来。飞花和逐月眼光一碰，心底了然。

“江逐月，你的同伙已经落网，你还有什么说的？”

逐月看看飞花，又转头看看百里澈，看看百里灏，突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江王爷，我的功力被废，已是瓮中之鳖，只想痛快一刀，可不要怪我。”

“你——贱人！”

“江王爷，随便骂人是要遭报应的。”飞花冷了脸子缓缓走了过来，看了看他。

几大影卫知道她功夫已经废了，只是上前并没有靠的太紧。

百里灏轻轻走了下来，“江逐月，现在还不招？”

“招什么？”

“玉飞花甘愿当堂指证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既然已经招了，还问我口供干什么？”

“孤要亲耳听见你招认。”

“殿下，他招不了了！”

一只无情刺横在了太子灏的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