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一抬头, 笑了起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了窗前，“凌空哥哥！是你？”

“是我！看见你对着月亮发呆。想什么呢？”

“想喝酒，凌空哥哥。”

“好啊, 大哥陪你！”

“真的？”

凌空含笑点点头, “等着——”人影不见, 不过片刻, 人已经回来。又过了片刻, 几个内侍拎了食盒走了进来。

两人相对而坐，举起了酒杯。“来，灵犀妹妹, 请。”

“凌空哥哥，还是叫飞花, 我比较习惯。”

凌空抬头看看, 笑了一下。“还是灵犀好些, 澈表哥喜欢这个名字。”

“凌空哥哥也喜欢？”

“是——玉姑娘。”

“那——随便你，不过我不姓玉, 叫我名字就行。”

“姑娘姓什么？”

“不知道——”飞花歪头调皮一笑，甚是娇憨。

凌空心里莫名的一疼，不但不恨这个杀人的恶魔，相反倒甚是同情。很想去安慰下她，手伸出一半, 尴尬地收了回来。

“表哥这几日很累——”

嗬嗬一笑, “凌空哥哥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说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问你个问题。”

“好, 姑娘说。”

“如果你妹妹活着, 你会许她做别人的妾么？”

凌空一愣, 嘴角抽搐几下，张了两张, 却一时无法回答。

“凌空哥哥，我已经猜出你的答案了。你们是堂堂的王孙呢，怎么会？”

“澈很在乎你！”

“在乎我，是——在乎我！”喃喃自语，“不谈这个了，我们猜拳以宥酒。如何？”

“行！不过设个彩头如何？”

“好啊，你定。”

“输的除了罚酒一杯，要回答赢的一个问题，不许撒谎。”

“凌空哥哥看似忠厚，真是好心机。好——就这么着吧。”

两人猜起了拳，终是飞花伶牙俐齿，赢了第一局。凌空笑着一饮而尽。

“姑娘想问什么？”

“你有心爱的人吗？”

“有！”

“没听说你娶亲。”

“杀了你师傅的那一天，我就会迎娶她。”

“杀我师傅，就你的功夫差的太远。”飞花撇了撇嘴，“你只娶她一个？”

“是——我只会娶她一个。”

“她真幸福，等也值得了，若是你娶她那天我有命在，便是带了枷锁也一定去观礼。”

说着又伸出了手，两人继续，此次却是飞花输了。

“我想问——”

“随便问——”

“你受过很多苦？”

飞花一怔，啪嗒一声，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除了澈问过寒暖，还没有人问过她这些问题。本来她是算计凌空必是追问凌风的着落，却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凌空看见她满眼的忿恨，心里也是一惊，她明明是恨师傅的，只是为什么不肯讲出来，要与澈彼此折磨。

“你吃过泥土吗？凌空哥哥。”

……

“我七岁之前经常没吃的，实在饿极了，就吃泥土，直到替师傅杀人才不必吃了。”

“姑娘！”

“这不是最苦的，我是一定要活下去的，活着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凌空黯然了，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想安慰她却无从做起。

“不必可怜我，总有一日你们会剐了我，我等着。来——我们继续！”

“姑娘，你又输了。我想想——你到底多大了？”

“好像是十五，不知道。”

“哈哈，我赢了，凌空哥哥。唔——我杀人从不留活口，扬州血案前应该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这——”

“不许撒谎哦。”

“万事通！”

“哦？”困扰她几乎一年之久的问题，今日却是意外收获。

“我又赢了，嗯——你们怎么发现我不是司马灵犀的？”

“这个——”

“你可以不回答，算我没问好了。”

“你——太漂亮了！别苑的人都死了，唯独剩下姑娘，实在匪夷所思。”

“呃，漏洞太明显了。”

“是——尤其是你的眼神。表哥对你太熟悉了。”

“输得心服口服。我们继续——”

“姑娘，你输了。这次我想知道你师傅的功力几何？”

“从前我能在师傅手下走二十回合，你大约与我相当。”

“灵犀，澄王爷是你下的毒？”

“凌空哥哥，这问题实在不该问。”

两人推杯换盏，一言一语，很快一坛酒捣鼓光了。飞花没了内力，酒量自是差了许多，脸上旖旎春色，眼神清亮，娇憨地笑着。凌空看着心里却是心疼的很。

“我赢了，最后一个问题，凌空哥哥，”醉眼微觴，面色酡红，“澈哥哥今夜宿在太子妃处，是不是？”

“这？——灵犀，这——很正常，你别多想。”

哈哈哈——

“凌空哥哥，象我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哪里有资格质疑他人？你上当了，其实我是猜的，你可真老实——”说着一歪，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凌空呆呆一愣，犹豫了一下，将她抱到床上，盖了被子，准备离开。“凌空哥哥，师傅就是因为这张脸才收我做了徒弟，她要对付你们易府。我既不想拖累澈哥哥，现在也不能死，我还要找家人呢。”醉酒之人喃喃自语，却是阖了双目，睡得香甜。

凌空一怔，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睡了。”凌空看着澈轻轻叹了口气，“直接问不好么？”

澈背着手走到窗前，缓缓摇了摇头。

“不象是她杀的，你去看看她，她喝多了。”

“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说着缓缓向芳苑走来，只有月影携了暗香萦绕在身边，一时心情压抑，终是忍不住，走进了飞花的卧房。看见飞花早已经将被子甩在了一旁，和衣而卧，脸上沁出层层冷汗，现出惊恐的表情。却是沉醉之中，没有醒来。

澈看着一阵心疼，低头看了一刻，缓缓地解开她的衣裳帮她脱去外衣。拿手轻轻抚摸她绝美的脸颊，一阵惘然，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半梦半醒之间，飞花眯着眼睛看了他背影一眼，有泪缓缓涌上。

逐月扬脸望着中天的星辰，心里总是漾起撕碎东西的冲动，手里掂量着从林王府盗出来的密钥，心里没半分喜悦。相反只是觉得别扭，司马王府的密钥暂时不知道去处，尚不知如何查找。易王府的东西也只是猜测在祠堂里，里面有多少机关更是无从知晓。不过几日，居然将未婚妻拱手让与了他人，心何不甘，气更难平。那日拎了扇子就要去拼命，不想母亲冷着脸子地站在门口将自己堵了回去。在密室里冷漠地告诫自己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凡事要大局为重，以复仇为本。看着母亲冷酷的眼神，不敢反抗，只能自吞苦果。大局，于他还有什么是大局？看着天际繁星闪耀，只觉象是在讥讽自己，为了复仇，搭进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恨恨挥手，一掌击倒了身边的梧桐。

“王爷！”翡翠低眉顺眼地走了过来。“您——还没吃晚饭。”

逐月斜着眼睛看了看她，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王爷！”翡翠娇羞地笑了起来，手却如蛇一般缠上了逐月的手臂。

逐月并不说话，伸手夹起了她，走进了屋子。

翡翠的脸更红了，搂住逐月的脖子温软如棉，眼底却闪过了狡诈的笑意。

“王爷，翡翠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女人，只属于你一个。”

“嗯——”

逐月并不回话，手里却没闲着

……

“下去。”逐月翻身躺了下来。

“王爷——”翡翠委屈地看着，藕臂轻轻抬起去抚摸他的鬓角。

逐月不耐烦地伸手打落。“滚——”

“是——”

翡翠急忙整理衣服退了出去，背对着逐月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逐月没有理睬径自睡去，梦里凌乱的都是飞花娇俏的容颜和盈盈浅笑。一夜睡得疲惫，不待天明就爬起练功。

看着满园绿色，处处都是师妹娇俏的容颜，心情更是烦躁。“如果师兄有心搭救，还用等这么久么”那句已经饱含了讥诮的话象是重锤不住地砸向他，压得他无法呼吸。越想心里越是急躁，胸臆里的怒气胀满再也关不住，化掌为拳，脚踩五行，独个在花园里闪展腾挪，一腔怒火施展在拳上，直练到大汗淋漓这才住手。

想着和婉儿的约会，急忙去洗了澡，换了锦袍出门而去。赶到碾脂榭，却意外发现婉儿居然先他一步赶到了，急忙打叠精神，环顾四周并无异样，这才笑着走近。

“怎么这么早？”

“正想选些脂粉，就早来了。”

“不必选了，我自苏杭给你带了许多东西，正想邀你去看，还有事情与你商量。”说着大方拉过她的手，走出了碾脂榭。

“这里是哪？”

“这个是我的另一处宅院，安静些。”

伸手捏起她的手，笑着一捻，另一只手轻轻在她眼前一挥，一丝别样的异香飘入了她的鼻翼。“我娘说过些日子会亲自来提亲。”

“真的？”婉儿害羞地低了头，轻轻靠在他身上。

“当然是真，只是担心你父王不会答应。”

“怎么会？父王一向喜欢你。”

“前几日我去怎么看见林王叔闷闷不乐？”

“唉——府里出事了。”

哦？“什么事？逐月可否帮得上忙？”逐月急忙故作关心。

女生外向，婉儿自有了逐月，不知不觉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有些事可以瞒着父王母妃兄长，却是不肯瞒着逐月，便一五一十地细细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这个密钥如此机密，怎么会不翼而飞，没留下半点痕迹？”

“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婉儿，其实陛下早已经同我讲起，当年我父王意外辞世，后来我府里的密钥也已经不见。”

“真的？”

“是——”逐月的面上越来越沉重起来。“婉儿，此事真是蹊跷，偏偏是我们两府里的不见了。”

“那怎么办？是不是司马哥哥家里和易伯伯家里也不安全？”

“还不晓得——总会有办法的——”逐月轻轻一笑，“来，我先带你看东西。”说着携了她的手向后院走去。

婉儿只觉脸红心热，情不自禁地靠在他的身上。逐月淡淡地笑了起来，揽住她的纤腰，一个情难自禁，一个曲意奉承，倒真是情意绵绵，小院内一时间旖旎风情弥漫。

弱者向来任人鱼肉，就算是千金小姐又有什么分别。

一瞬间，飞花的明媚鲜妍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向他微微笑着，唇角却是勾着那抹嘲讽的讥笑，转眼又消失不见。逐月只觉得心疼，只是心疼。

夕阳晚风，任谁凭吊，任谁猜疑，物是人非事事休，不过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