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
作者:偌非 | 分类:言情 | 字数:4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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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碧波水底看众生
司马长风的灵柩在司马铮赶回的第二天, 安葬了。安葬的仪式上没有出现司马灵犀的影子。
司马长风与其发妻合葬在了祖茔里。这位曾经赫赫一时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边关大帅转瞬间被一抔黄土掩埋,成了历史。
太子府。
司马两兄弟在凌空和澈的陪同下,坐在了灵犀的闺房里。
司马铮看着灵犀, 半天未语, 眼神瞟过窗前的凤凰琴, 不禁眼睛一亮。走上前去, 手指轻拨, 清越之声清零零滑出,半晌袅袅不绝,纠缠在弦畔。
“父王千方百计寻了此琴, 原来是给了你,当日在梁州我还在问。”说着转过头来, 看着灵犀, “小妹。”
灵犀只是戒备地看着他们兄弟两个, 抿了抿嘴唇,并不开口。
“二弟, 她确是我们的妹妹。父王回京的时候与我提起过。”
司马钺看了看,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自我感觉很是尴尬。
“灵犀,大哥二哥来接你回府。”
灵犀只是冷漠地看着, 手里绞着丝帕, 一语不发。
“灵犀。”
“我要回家。”
“我们现在就回。”
“我要回我家, 不是你们王府。”灵犀突然生硬地堵了回去。
“灵犀!”
“司马铮, 司马钺, 我看灵犀姑娘还是留在我这里吧。等过一段她心情好了我送她回府。”澈看着一时半会也劝不了,急忙出来打圆场。
灵犀心里一愣, 只是捏紧帕子,不再言语。
“咳——也好。钺就是性子急躁,屡次说他也改不了脾气。”司马铮对这澈深深一揖,“我妹妹就拜托殿下了,臣边关事务繁多,也不敢在此耽搁。”
“你放心!”
“小妹,你就安心在这住着,大哥边关事多,等过一阵子,再回府去。”司马铮温和地对她说道。
灵犀心里一震,面上却还是淡漠的神情,只是默默不语。眼神里只有空濛,和一份人世苍茫的悲凉。
“来,小妹,跟哥哥出去走走总可以吧。”说着上前去拉了她的手,灵犀不再执拗,却仍是不言语,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被司马铮拉出了房门。兄妹俩并肩走了出去。
“钺,你这妹妹心里对你是颇怨恨的。”
“咳——”钺也自懊悔自己的鲁莽,却已经无计可施。
“钺,王爷有外宅本是正常,她毕竟是你妹妹,而且还是这么迷人的妹妹。去,想办法道个歉。”
灵犀就这样在太子府住了下来,看着众人对自己都很温和,慢慢放下了浑身菱角满身刺,不再与众人敌视,只是对司马钺还是冷淡得很。司马钺不知何故,竟也并没有接自己回王府的意思,不过偶尔送几件衣物。
深夜,灵犀轻轻坐起,在一片黑暗中沉默。暗自咂摸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本算计着司马兄弟无论如何会坚持着带自己回府,不想却被囚在了太子府,成了笼中的鸟。这里戒备森严,恍惚周围都是高手,自己没有接到指令,一身功夫无论如何不敢施展。
避无可避,唯受之。
灵犀不禁哑然失笑,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月光夹着一丝清凉哗啦一下淌了半屋。仰望着天上一轮素月,仿佛看见他曾经深情的目光,温和的笑脸,心里满满当当盛装着过去的那些酸涩的甜蜜,如今化做了悲凉。
坐在窗下,素手缓缓拨动琴弦,神思飘忽,仿佛走进了那个雪白的琉璃世界…….
澈正捏着竹箫沉思,琴声遥遥传来,触动了心事,狠狠砸在案上。曳门而出,顺着琴音向这个后园走来。
萧音响起,指尖一顿,琴弦断了一根。
“灵犀姑娘怎么不弹了?”
“弦断了。”
“姑娘既睡不着,出去走走?”
灵犀微微抿了下唇,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看着他手上的竹箫,垂了长睫。
这几日对着澈的脸孔,逐渐平息的心已经平地搅起了波澜,原来还是心有不甘。曾经的不堪转为可堪,贪念就会浮现,既不舍旧情,还想要更多,又明知不能;看到自己除了杀人身无长物,回身在寻找丢失的东西,妄想借旧日光景生发些力气,而回首张望,来路上除了血腥杀戮,还夹杂着刻骨的悲伤,一双手是无论如何洗不干净了。
“姑娘在这里可还习惯?”
“不——还好。”本想说不习惯,却不知道为什么舌头打结,话到嘴边,改了言辞。
“我们去花园走走?”
“好——”明明该怨愤的,此刻却被他牵了鼻子。
两人默默向花园的水阁走去,谁也不说话,在暗夜里,彼此看不清面孔,还是觉得压抑。
“没见姑娘哭过。”澈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哭给谁看?”灵犀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澈的手指一僵,面上还是温和的。
“姑娘,我……我们——都很心疼你的。”
灵犀的唇角的弧度大了一些,“我想我爹娘疼我才是真的,只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淡淡月光下,一脸的凄凉与忧伤,只是她在极力克制自己。
“灵犀!我给你吹支箫可好?”
“嗄,好!”清泠泠的箫音幽幽响起,竟是一曲“子非鱼。”
天未老,却无情,红颜易老对重瞳,沧桑只一梦!
莫若做得鱼一尾,碧波水底看众生,犹是梦中双眼依旧明,笑如风。
抚箫的人心思跳跃,听箫的人刹那惊呆。
“殿下似乎在湖上泛舟。”
声音戛然而止,如琉璃一般碎裂开来。
“高山流水,子期知。”
“灵犀信口而说。”
“这是一个故人喜欢吹的。”
“如泣如诉,似乎充满了哀伤。殿下的朋友想必亦是贵戚王孙,怎么却在无病呻吟?”
“她不是王孙,是个和你一样的姑娘。”
灵犀扬脸看着,带着一丝好奇。
“那个姑娘因我而死。”
心里一疼,陈年的伤疤还在那,不提起,不触摸,曾经以为是前生的事。
扭了头奇怪地看着他,脸上却不是恼不是怒,不是好奇不是猜测,却含着些许玩味与嘲讽。澈看着她的眼神,心里一震。
“死了?”
“是!”
“殿下,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灵犀姑娘,大哥想告诉你。虽然走的人不再了,日子总是要过的,你也一样。”
灵犀突然将头凑近澈的脸,盯了一刻。
“太子殿下难道喜欢那个姑娘?”
“哦——呃——是!”
“可是你却娶了太子妃!殿下大婚当日,我与奶娘恰好来京城,亲眼目睹了旷世盛典,殿下手携太子妃接受百姓恭贺,何其意气风发。”
澈只觉心一下被掏空。
“姑娘,喜欢是一回事,我是太子,总要做很多事的。”
“殿下,是不是那姑娘活着你也不会娶她?”灵犀一脸的天真。
“这个——问题还真难住我了。”说着笑了起来。“有没有人夸你很漂亮?”
“殿下左顾而言他,那姑娘比我娘还可怜。”灵犀难得一笑,却有种淡淡的凄凉味道。“她活着你也不会娶她——”
暗夜里澈的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灵犀说着伸手拽过澈的箫,轻轻放至唇边,幽咽的箫音顿时弥漫了整个花园,赫然是——“子非鱼”。
澈看着她,手握成拳,才抑制了自己的冲动。
“殿下,我学得快么?”
“姑娘很聪明。”
“见过我的人都夸我很漂亮,只是我却不得不遮了面纱。我娘说这个世界很危险。”灵犀仰面看着天上的月亮,“我长这么大,就见到爹两三面,我娘等了十几年,却只落得荒郊孤坟一座,无处话凄凉。想这就是宿命!”
“灵犀……”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出身不好,所以殿下还有我哥哥他们,都瞧不起我。”
“灵犀姑娘,我绝无此意。”
“我不信的,要不我爹怎么会不肯给我娘一个名分。你们都在骗人。”
“灵犀……”
澈一阵冲动,上前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只觉一股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翼。灵犀并没有挣扎,只是靠在他胸前,眼泪瞬间滑落,双双对对串串,很快濡湿了澈的衣衫。
前者,心疼;后者,心酸!
哭了一刻,灵犀猛地推开了他,拿着澈的箫快步向闺房走去,不肯再回头观看。
澈站在当场,一阵惘然,深深叹了口气。
逐月几次夜行,却都发现无法进入太子府,自从澈被封了太子,他的府里已经是重兵把手,殊难找到纰漏。逐月心里急躁,却也只能隐忍下来。
“少爷。”
“还是送不进消息?”
“是!小姐似乎被囚在了太子府。”
“百密一疏,没有料到这个。”逐月轻轻敲着桌案,蹙紧剑眉,额上锁成了一个疙瘩,他已经借由头日间去了几次太子府,却没有机会见到人。手一挥,来人急忙退了出去。
那日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他与师妹两人各自潜入司马长风的京郊别苑,却发现密钥根本不在他的外宅里,一怒之下,情急之间杀了司马长风。不料想,凌空几个来的飞快。两人迅速做出决断,安排师妹棋走险招,竟意外陷进了太子府,而不是预想的司马府,一时懊恼不已。
“少爷,您的信!”江中敲门而入。
逐月轻轻接过,展开一看,脸色愈加的阴郁。“江中,准备下,我要回扬州。”
“是!”管家司马都没问,只是刻板地应承,施礼后退了出去。
及次日天明早起,逐月急忙面圣辞行,说起母亲病重,准备返回落风山侍候。麟德帝不禁感慨,御赐了许多药材与补品。逐月心急如焚,也来不及与凌空等面辞,匆忙拜别了太子澈,随即告辞携了飞儿快马加鞭离京而去。
“江王爷离京了?”太子澈剪手看着墙上的一幅八马图,并不回头。
“是——现在想是已经离京有几十里了。”
“着影卫跟上。”
“是——”
“三王爷那可有什么动静?”
“犹在挣扎。”
“不动他,看有无江湖人与之来往。”
“凌空,我们去看看大哥。”说着缓缓走出了书房,眼神里异常的坚定。
“已经没事了,师傅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