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
作者:偌非 | 分类:言情 | 字数:4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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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痴心未忍轻分付
澈一路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严寒天气,额上兀自热汗涔涔而下。四周除了雪还是雪, 又转过一个山, 一股血腥味道遥遥传了过来, 他心里一紧, 加速飞奔, 看着地上雪白血红,如此强烈,如此惊心刺目。
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 面目模糊,澈踏过尸体, 一把抓起地上的狐裘, 脸色登时惨败如灰。
“飞花——飞花——”
澈抓紧衣服, 沿着血迹追踪,除了几具尸体, 就是大片的血迹,纷杂的脚印。
“飞花——飞花——”
澈莫名的恐惧揪心,放慢了脚步,四处搜索。
“飞花——”
血迹终了处,一只盈盈翠绿的箫斜插在雪地里, 顶端的穗子在清风中轻轻寂寞地摇摆, 却已经失去了人的温热气息。
澈拔起竹箫, 翠绿箫管上血迹早已经凝固, 刚刚树下盈盈起舞的璧人已不在迎风娇笑。
肺内空气突然抽空了一般, 澈颓然地坐了下来,眼底一片惘然。
‘等着我——我去找你——’耳畔还是她娇柔的声音, 还有她唇畔温热的气息,只是她是不是又象上次捉弄他一样,撩拨了彼此心事后象蛱蝶般轻盈飞走?
那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呢?是不是在江南桃花林里贪恋风光,忘了来时的路?
陌上花开,十丈红尘,她是不是依旧霓裳紫衣,兀自采着花儿,缓缓归矣!
心象是被狠狠地挖了一个洞,掏出的是血肉模糊一团的痛楚。
心痛,心痛象是漾在七弦琴上的余音,袅袅不歇。
很久以后,只要回想,进入凌空和林茠眼底的依旧是这样一幅画面,澈披着黑色狐裘,坐在雪地上,手里紧紧握着竹箫,眼光落在遥远的遥远,却没有落点,眼底满是那种深深的绝望。
“澈,表哥!”凌空和林茠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
“你没事吧!”
“安排人手,务必找到她——无论生——死——”澈猛地站了起来,哑着声音。
凌空和林茠深深点了点头,自从两人坠崖到现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虽不知道也能猜出其中的惨烈。
“我累了!”澈躺在马车上,蒙了狐裘疲惫地沉沉睡去,手里却依旧抓住竹箫不肯撒手。
凌空与林茠彼此看看,不再说话,却不无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钦差大队早已经集结在了一处,凌空派出十几个好手四处找寻飞花的影子,除了一幅断裂的下摆和一个袋子,她的确是消失了影子,只有据此不远的一处断崖下发生过雪崩。
凌空和林茠任由澈在马车里休息,两人在外面窃窃私语。
“实在想不到,她倒是个性情中人!”
“还是告诉澈。”
“瞒不了。我来说——”
“我倒羡慕起大哥,如此红颜实在难得!”
“进来吧,我醒了。”
“大哥!”
“澈,只找到这个,那座山发生了雪崩!”凌空将一个小袋子和那半幅衣裳下摆递了过去。
“我猜出来了。”声音平静却飘忽。“坠崖的时候她垫在了我身下,已经受了伤,后来她冒充我引开了追踪的人。”
“澈——”
凌空和林茠均是心内一窒,同时去握住他的手。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澈复又躺倒昏沉沉地睡去,凌空看见他睡了几个时辰不见醒转,伸手一摸,身子滚烫如沸,病了起来,到了次日越加沉重起来,竟是恹恹伏枕,不能动履。
凌空几个情知除了伤寒,心病为重,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离梁州越来越近,司马长风早已经派了司马铮和几个副将带了一队人马迎接钦差一行,得知四皇子路上遇险,又生了病,急忙催动大军进城,找了军中最好的大夫医治。
接连过了几日澈才起床,期间林茠和凌空早替代了他履行劳军的职责。
司马长风看见澈身体渐渐复原,这才安排设宴款待钦差一行。澈几年不见了司马王叔,看着他依旧容颜甚伟,有着迫人的气势,北地风大,却是增加了许多风霜之色。
澈几个本就是晚辈,在司马王爷面前不敢做大,谦逊地坐到了下首和司马铮凌空林茠在一桌上。
大帐内燃着几只硕大的火盆,一时室内生春,暖意融融。
北地民风豪迈,军中更是如此,桌上杯盘罗列皆是大碗的肉,整只的鸡鸭,一坛坛的好酒,将领们大声说笑着用手撕了肉来吃,端起碗来喝酒,丝毫不因为皇子来临而拘谨,十几个副将轮流把盏敬着三人,几人很快被将士的疏放感染,不多时,众人皆已经带酒。澈大病初愈,却是频频举杯狂饮,谈笑风生,一点架子没有,很快在军中引得众人好感,气氛越来越热烈起来。
凌空和林茠看着,想劝止,张了几次嘴巴,终究阖上。
酒饮到半夜方散,澈踉跄着走进了后花园,寒冬天气,百花凋零,只有残枝凄凉。伸手拿出竹箫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在这样清冷的月色之下,萧管弄哀,听到的人是谁?抚的人是谁?伊人不见,清风无语。
只有失意人的凄凉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斜斜地投在回廊上。
凌空和林茠远远跟着,却没有靠前。
几人在行辕里,却不知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萧族大军趁夜突然越过朝云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梁州。梁州里的细作居然没有提前报知,整个梁州登时紧张起来。
只有司马大帅稳坐中军帐,泰然自若,只令四门紧闭,高悬免战牌。军中将士一时均陷进了云里雾里,却也不敢违抗军令。
转过年来,梁州仍是被围着。澈和凌空林茠几个经常站在城楼观看城外的大军,却只是看着,并不干涉军中事务。
更多的时候澈还是喜欢一个人坐在书房,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直到杯中茶彻底变凉。
一个人思量前尘旧事,千丈红尘堪不破的镜花水月。
很多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事情,就在念念不忘的日子里,渐渐渐渐成了遥远的过往。
两匹雪白的宝马驻足在梁州和京都的岔路口上,飞花裹住狐裘,一脸的漠然。
“婆婆,在这里等我,我去取箫回来。”
“飞儿,教主令下,马上返回扬州,你不得进梁州!”
马上人蓦地一僵,面上却是无他,斜着眼眸看着宛婆婆似笑非笑抽动了一下唇角。“婆婆在命令飞儿?”
“小姐,你因祸得福,功力竟是大增,教主一定高兴,我们走吧。”宛婆婆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莫名其妙地絮叨。
“走——”
飞花双腿一夹,掩上面纱,坐下宝驹风一般窜了出去,不再回头。
两颗晶莹的泪缓缓滴落在了风中。
红尘熙熙红尘攘攘,困惑了几多人心,所为何来,所为何往?都说人生在世该舍便舍,该放便放,该坚持便坚持,该追逐便追逐,她如何放得下?她又如何坚持?
悲欢离合,她竟无一能做得了主。
每一次努力都会落空,这不公平的不可逆转的宿命,她何其不甘。
早春三月,春寒料峭。
朝云山西去百里外突然杀出一支军队,和梁州守军里应外合破了梁州之围,活捉了萧族亲王萧瑾,萧族这次准备了数年之久浩大的攻势竟然在短短几日土崩瓦解,溃不成军。司马铮挥师北去追赶残敌,这壁厢司马长风安排打扫战场,清点杀敌人数,清查俘虏和排查梁州内奸,忙的不亦乐乎。
澈三个看了也插不上手帮忙,于是走上城楼,观看朝云风光。朔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硬地疼,澈却是恍若不知,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远处。
“想不到我们已经来了五个月了。”凌空看着天空大片的层云,不禁感叹。
“是,日子过得真快!”
“战事结束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去!大哥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没有!”
“马上赶回去!”
“司马王叔讲的江王爷的往事看不出蹊跷。”
“你们注意江王爷生病和归隐的时间没?”
“只怕问题出在此!”
“你们仨好自在。”脚步声传来伴着甲叶子哗哗作响。
“薛逸!是你?”澈转过身看着他一身戎装,面露惊异。
薛逸飞身跃下战马,笑着走到近前,躬身施礼。“四王爷!”
林茠和凌空两个一左一右上前夹住,一人给了他一拳。
“你——你?”
“没事了?”
“陛下隆恩,着我戴罪立功,统领军马前来接应,配合司马王爷内外夹击。”
几只手紧紧握在了一处。
澈,凌空,林茠在梁州已经耽搁日久,见司马王爷顺利大破敌军后,就告辞返回了京都,与司马王爷请旨庆功。
一行人急急赶回京都,短短几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澈看着官道两旁草地渐渐露出了绿意,手中捏着竹箫,一时感慨万千,初来时冰天雪地,待返回却已经是孟春时候。
蓝天依旧在,官道依旧在,只是那个撩拨了心事的佳人却是真的失去了身影。百样心思刹那间纠结,在胸臆间缠缠绕绕,乱成一团麻。
唉——
长叹一声——
“澈,快看!”
凌空拿起马鞭指向前方,十数骑快马飞奔而来。
“澈!凌空!茠!”
“凌霄,你怎么?”
凌霄飞身跳下宝马,含笑走向三人。
“百里澈,易凌空,林茠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