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
作者:偌非 | 分类:言情 | 字数:4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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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履霜坚冰舞青尘
飞花同样仰脸观看那朱红的布满铜钉的宫门,这还是第一次堂而皇之地步入天家。
暗自握了握拳,斜睨了下易凌空,面色无异,杀机已现。
明眸一转澈的侧影映入眼帘,眼前那个少年虽是有些忧心,却还是俊逸潇洒,神采斐然。
怔怔含笑几乎向他虚伸出手去,明明不过咫尺之间,离他这样的近,伸手可触,可为什么却又恍若隔了千山万水,那么遥远,仿佛永生都不可及。最终只是伸手抹了下额上的汗,后背肺腑的痛越来越清晰刻骨。
许多时候,人更象是一只飞蛾,凭着一个自以为是的理由,不顾一切地向着前方的那团火扑去。然而,有谁会知道这奋不顾身的背后,命意曲折难料?只需火光轻轻一晃,就轻易地跌落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向往里。
她——就是那只妄图奔向光明的飞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大火吞噬。
福生于微,祸生于忽。
哪个疏忽会要了她的命?
她输不起,也不敢赌,她没有赌的资本。
两人很快来到了皇帝的寝殿,逐月带着飞花拜见皇后,贵妃和太子礼毕。
走到麟德帝的龙榻前伸手按住两手的脉搏,一时间,避之不及的惶恐与惊骇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脉息若有若无,体内却又有种纯阳真气流转。频频看着昏迷中的皇帝,眉锁成结,自己一时竟不知道先祛除哪种毒才不会伤害皇帝,是什么人能在大内里连下剧毒却没有被人发觉?
一群人看着逐月居然呆怔在当场,心知有异。
“江王爷,有何不妥?”
“父皇性命如何?”澄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陛下暂时无碍。”
“殿下,几位王爷,我们还是偏殿说话。”
太子会意,几个人走到了偏殿坐下。
“殿下,几位王爷,陛下中的是三种毒。”
“什么?”
“百虫寒洌瘴,夺魄散,离心刺。”
“什么?”凌空蓦地站起。
“寒洌瘴是南蛮蛊毒,夺魄散是江湖人用,离心刺却是北地萧族所有。单一之毒倒都能医治。三种合一,只怕毒性会如失传的血祭一般。臣没有把握,不敢贸然施治。”
“什么?”
“阴寒和聚热两毒相克逆转了五行,毒性反倒加剧。若是家师在此倒是容易,逐月学艺不精,实在没有十成把握。”
“没有把握是有几分把握?”太子和澄王爷几乎同时问到,几道眼光射到他的身上。这个时候倒是兄弟一心,毫无间隙。
“这……臣竭尽全力,也不过有五六分的把握。”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太子看看逐月,又扫视几个弟弟一眼。“总要一试。江王爷,你尽管施治,孤等不怪罪你。”
“臣遵旨。”逐月急忙躬身一礼。
“陛下寝殿人太多,只留两个内侍,再加两个太医留下侍候就好。殿内鲜花和香炉悉数撤掉。”太子心里明白,一挥手,司马钺急忙安排。
“二哥,你的内力纯正,一会需要你的配合。”
“四弟,任凭驱使。”
逐月返回麟德帝身边,召唤飞花近前诊了脉。飞花连忙谦恭地近前,双手诊脉,片刻后却是回头看着逐月不语。
“诊出多少?”
“好像……好像……是三种毒,只是脉息不清,又象是两种。”
“三种,只是离心刺的剂量很小,不很明显。”
“哦——”
“你这厮就是懒惰,学什么从来不认真。”逐月微微低声呵斥,却夹杂些许无可奈何的味道。
凌空看着,心里总是觉得怪异,逐月与他们的来往中几乎没有不带着飞儿的时候,却偏偏对其苛刻的很。只是他们私下里偶尔流露的眼神却是温和的,两人偶尔亲密,绝不仅仅象是主仆关系,说是兄弟却还是不象。这个飞儿细皮嫩肉,眼眸清澈,冷傲,面相却是阴柔的很。
难道逐月竟有断袖之癖好?
一念及此,不觉胃里泛酸。
“小的一向驽钝。”
飞花小心翼翼地回答,将银针筒取出在了桌上。自顾自地将药包打开,捏碎几颗丸药依次放在早已经备好的三个瓷碗里,用水细细研化。
“一个寒毒,一个热毒,一个中性。”
逐月不敢轻易施针,一旦不慎,去了寒毒,热毒就会加倍沁入骨髓,反之寒毒则攻入心脉,斜着瞳眸看着飞花若有所思。
飞花冷眼看着,似乎他是左右为难,一旦不慎,可能出现意外。他在忧心自己受了内伤么?为麟德帝去毒,自己耗损内力,而如今是等待自己主动承担此毒。
水样眸子轻轻流转在他的脸上停了一下,旧时人顷刻已是新模样。
“王爷,飞儿驱寒。” 清清白白难得一笑,自在拿出一枚丸药塞进嘴里。
逐月看着心里一阵轻松,看着飞儿温和一笑,长出口气。
清白世间,总是有错过的东西,人都是在惶恐中渡过,怕得不到,怕失去,怕得到的不够多,不知道是谁算计了谁,也不知道是谁在利用谁。如此种种,还有什么资格去奢望谁会对谁太好,不过是生命中彼此的过客,没有谁会是谁一生的永恒,于他,也于她……
她不过一枚棋子,只是这枚本不该有思想和感情的棋子已经有了思想有了愿望有了爱恨情仇。
“好,离心刺暂时不动,我驱热毒,后背还疼吗?”
“没事。”
“二哥,我拔针后,你即刻用内力护住陛下的心脉。”
“飞儿,你先控制寒毒不要扩散。”
内侍将麟德帝扶起坐下,两人缓缓拿出银针,彼此对望,眼神均是冷冽紧张。逐月暗自密语吩咐使用八成劲力,飞花也只是会意地眨下眼睛。一伸手十数枚银针刺入麟德帝的胸前大穴,左手两指轻轻按在了皇帝的风府穴,一股阴寒真气登时窜入体内。
逐月只是静静看着,拈针的手却是一直未动。
麟德帝的脸由苍白转到青色,眉尖瞬息结了一层白霜,微弱的呼吸缓缓成雾,在这溽暑的三伏天里,殿里虽是用了冰降暑,几个皇嗣看着那氤氲的冷气也是骇然失色。湛毕竟年幼,急忙想要阻止飞花,凌空伸手挡在了前面。
逐月依旧不语,又待片时,一把银针沿着皇帝的脊柱布成了两排。两只手分开压在皇帝的两只太阳穴上,运出至阳之气。飞花抬手,逐月落针之际。
凌空和澈还是第一次亲见逐月这样子治病,只觉手法怪异出乎常理,却是紧张观看不敢言语。
殿内一时憋闷,众人皆屏住呼吸,澈甚至能感觉自己“砰砰”的心跳,竟是大的惊人。
偌大个寝殿,除了那金虯偶尔一声呜咽,竟再无声响。逐月使出十足内力,很快麟德帝身上如沸,脸色变得通红,额上的汗珠开始滴滴答答地滑落,中衣很快湿透。
飞花凝眸看着,身上冷气凝聚,一旋手在他身上一滑,吸出前胸的银针。伸右手点在皇帝的死穴上,左手一挥将第一只碗吸到手中,捏开他的嘴将药灌了进去。一指点在皇帝的印堂,一股温热之气缓缓倒流注入,只觉一身气血凝绝,呼吸不畅,却是勉力支撑,脸色却是苍白了起来。
“起——”清脆一声。
逐月一挥手将飞花推出丈远,自己瞬息移动在麟德帝的面前,抄起几十枚银针布了下去,唯独留出前胸一块空白。
飞花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晃了几晃才算站稳,手指开始微微发颤,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逐月不敢分神,无暇理会,将两杯研好的药灌进皇帝的嘴里,急忙合双掌按在皇帝的胸前,运了十足纯阳内力。“备药。”
飞花回头看了下,轻轻点头,却不说话,生生咽下口里的鲜血。肺腑里撕裂般的疼,每挪动一步,倒象是踩到在刀尖上一般,钻心刺骨。后背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却没有力气控制。一步步蹭上前去,不过几尺之隔却走了半晌。
澈和凌空关切地看着她,只觉白森森的象个千年僵尸一般,只有眼睛间或一轮,还可证明她是个活物。步履踉跄,机械地移动,想是凝聚了体内所有的残余力气。
她的后背已经鲜血淋漓,开始只是几道,很快润湿了一片。
澈和凌空对视一眼,却没有说话,眼神却黯淡了许多。
看着她的手不住颤抖,却在强自支撑。拿出桌上包裹里的三颗丹药,研化了备好,端到了逐月的眼前。逐月收了内力,又将药灌了下去,合掌化指点在麟德帝的死穴上。
“你去开药方。”
飞花点头,只是不说话。双手诊脉,回身抬手示意,凌空明白,吩咐备了纸笔。看着飞花写药方,手却不住的颤抖,字体竟是一点掌法没有,不过略有些齐整。
只是憋住气不说话,在方子下面写了一行小字:速去抓来,三碗泉水煎成半碗,内服。
侍候的太医接过一看,心里明白,急忙照办。
“二哥,换你。”逐月猛抬手,吸出皇帝身上的针,跳至一边。大汗淋漓,前胸衣襟已经湿透。
这时麟德帝却突然一口血仰天喷出,登时开了一朵绚丽的红色烟花,随即一头摔向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