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画瓷
作者:池灵筠 | 分类:言情 | 字数:16.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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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声如磬-8
前朝皇帝失踪, 这事在万寿节次日四更时分发生,一定早有预谋。
上朝时群臣踊跃提议如何搜寻晋国公的下落,我一直魂不守舍, 下了朝, 母后又在我面前推测种种可能。
其实无数种可能, 最终都归为一点, 我手中攥着的一只香囊。被她遗落在我床上的香囊, 里面装着一颗颗小小的散落的佛珠。
丝绦不见了,连着假司马缇一同消失不见。
她喜欢穿汉服、喜欢瓷器、喜欢李义山。
她会打响指,她随身带着前朝皇室的佛珠。
……
我觉得她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过几天就回来了。所以我没说,也没人知道她不见了。宫里又忙又乱, 谁会在乎一个藏在佛堂里没有身份的女人。
寒风呼啸, 大雪绵绵。
夜里睡不着, 连眼也闭不上,脑子一直回旋着她给我祝寿唱的那首歌。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爱我的心如此昭然,我还在怀疑什么呢?
自己安慰自己, 笑了又笑, 却还是觉得心里被剜掉了一大块, 血肉模糊。
我想对她说, 快点回来, 让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毫无关系。
可是我连她都找不到了。
眼睛真干啊,鼻子被什么堵上了, 嗓子也疼得发烫。
“皇上,皇上怎么了?”身边躺着丽妃,她不知何时醒的,焦虑地望着我。
她伸手摸着我的眼睛,用温润的手指擦去我的泪。
“她骗我……”我清楚地听见自己在哽咽,汹涌在血液里的愤怒和失望再也藏不住了,所付出的一切情意,如覆水难收。我转身埋头在被子里大吼大叫,凶蛮地挥舞着拳头,床板几乎要被砸碎。
“皇上!”丽妃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压住我,“无论发生何事,皇上要珍重自己!”
我的鼻腔被堵得严实,张着嘴吃力地呼吸,听着自己气若游丝的嗓音颤颤巍巍,“她骗我,她犯了欺君之罪。”
丽妃捧住我的脸,流着泪问:“她骗了皇上什么?”
“心……”我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贴,“还在吗?朕的心还在吗?”
“在,好好的呢!”丽妃将我的头抱在她温软的胸膛,声音一颤一颤,“倘若皇上丢了心,臣妾这里还有一颗,替您补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闭着眼不敢想象明天、以及未来。
禁军已经在京城里连续搜查了两天,所有无法证明自己户籍以及没有通关文书的百姓都被抓起来一个个审问。晋国公原先住的寝殿被挖得稀烂,大家认定那里有什么密道,不然大活人怎么凭空不见了?于是母后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密道找出来。
我只是听着人们不停地来禀报,脑子却迟钝得很,连话都懒得说。
厚厚的积雪映着月光,窗上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殿里的炕烧得很热,一桌子珍馐,举着筷子不知先吃哪样。
丽妃说:“这几日降雪了,旱情有所缓解,皇上也可以放心些。”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吃了几口饭菜,食之无味。拢了拢夹袄起身离席,丽妃忙问:“皇上怎么不吃了?若不合口味,臣妾叫御膳房再做些来。”
“不必。”我匆匆答道,人已经走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我在廊上站了会,手冻得没了知觉。
有名身穿披甲的侍卫笨重地从雪地里跑来,他站在殿门处与齐安说了话又走了。齐安怔了怔,跑过来对我说:“皇上,丝绦姑娘又去了绪阳殿给荣亲王送东西。”
“丝绦?”我傻傻地看着齐安,“你没听错吧?丝绦还在宫里?”
齐安一脸迷茫:“皇上,难道丝绦姑娘不应该在宫里?”
我来不及说什么,一头冲进了风雪,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绪阳殿跑去。
齐安在后头叫唤:“皇上起驾!愣什么?快去取斗篷来!还有伞!”
风那么大,雪花像冰刀一样划在脸上。
我拼命地跑,僵冷的四肢渐渐发热。
绪阳殿就靠在熹阳殿边上。熹阳殿已成了废墟,绪阳殿便如风烛残年的老屋子,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她从绪阳殿外头蜿蜒的小路上缓缓走来,穿着青灰色的袍子,披了我的那件狐皮斗篷。她冲我笑了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一直就在这里,从未离开。
我抱住她,亲吻她的发际。
雪下得那样大,落了我们满身。我始终箍进她不敢松手,指节在寒风里被冻得发疼。
她从宽厚的袖子里伸出一根食指,温柔地抚着我的脸颊,轻轻问:“你都知道了,怎么不通缉我?”
我认真地说:“我想等你回来。”
她的睫毛上落了雪,白花花的。一眨眼,睫毛如冰玉般的小翅膀扑扇,“我回来可能会死。”
“除了我,没人知道,没人会要你死。”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闭上眼拼命摇头:“不想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
“不怕我杀你吗?”
“你有很多机会杀我,可我还活得好好的。”
她笑容轻盈地推开了我,脚步渐退,“人一旦有了致命的牵挂,就很容易被击垮。我输了,因为你超出了我的所有预想。”
我快步赶上她,用力将她拽回身边,“不要离开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她眸中的云烟凝成了水,漾漾地盈满眼眶,“一念之差,动情一场,我竟然傻傻地回来了,只为看看你是否在想念我。”
我就知道,她唱的不是虚情假意,她对我如同我对她一般深情。伸手揉着她的脸,笑道:“我想你,已经想疯了。”
她伸臂环住我的腰,一字一句说:“我是前朝末代皇帝最小的女儿司马绦,封号长安公主。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只觉得刚刚被暖起来的心房骤冷,僵了一下,才缓缓拍着她的肩说:“先回宫,慢慢说给我听。”
互相搀扶,沿着雪地里来时的脚印一步步往回走。
方才我说了,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她肯告诉我她最大的秘密,她肯接受我这个仇敌,所以不管她是谁,只要爱情是真实的,那所有过往都是虚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