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 | 分类:言情 | 字数:2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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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系出名门
谢妈妈把冰糖红枣向桌上一放,言笑晏晏道:“表小姐真是温柔可人,以后不知谁有福气消受这位千里挑一的小姐呢?”
青花一副吞了肉虫的表情,挑起半边嘴角,咕哝道:“真是千里挑一呢!”
度娘笑道:“那位小姐又夸您做的点心了吧?”
谢妈妈点了点度娘的额头,笑骂:“小蹄子,我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是那只爱听人赞扬的人?”
我肚子里一阵好笑,心想,您说呢?
谢妈妈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位吴小姐,又贤惠又孝顺,听说太太爱喝核桃酪,非要跟我学,我说小姐您是客,哪能劳您动手,可吴小姐说,自己没了娘,姑母就如亲娘一般,到底软磨硬泡地要我教她。”
我心想,伊这是又在打造爱心孝女形像啊?
谢妈妈又说:“吴小姐听说这青红丝是我自己琢磨着加进去的,连说加得妙极,她说她就最爱吃青红丝了,可她爹那些姨太太们成心折磨她,每次有了点心,都要把玫瑰青梅挑走了才给她吃。”
青花做了一个捂胸欲呕的动作,正在这时,门外小丫鬟给送来了谢妈妈要的豆腐皮儿包子,伊便放下核桃出去了。
青花看着谢妈妈愉快的背影,呲牙咧嘴地对我和度娘说,“真是恶心死我了,当年她爹还在工部的时候,点心里从来不许见着红绿丝,还说一看见那玩意儿就三天不想吃饭,有一回,小丫头没把红绿丝拣干净,她当场就把整碗桂花卤泼地下了。”
我和度娘面面相觑,这样一个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的少女,心窝里回荡着最恶毒的诅咒时依然可以一脸天真烂漫状,没让伊去跟埃及艳后演绎一出宫斗大戏真是可惜了。
吴小姐像一名出色的华尔兹舞者,日日在萧府挥动伊那光彩照人的长袖,博得大家的掌声。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春天的更加急不可耐地来到人身边。
隔日去惠风轩请安,就看到庭前的旧时花木已然改朝换代,去岁遍植于庭的菊花与桂花,因为不应季,早已退出历史舞台,此时装点窗前阶下的繁花玉树,是一种紫色的小花,一团一团聚合起来,衬着密密层层的油绿的叶子,如火如荼的开着,花香亦大面积地向人袭来。
我问度娘:“这是什么花?好香啊!”
度娘走近些,一番察颜观色,回身悄悄对我道:“好像是玉丁香……”
一语未了,萧夫人已在屋里听见了动静,高声问道:“是郡主吗?怎么不进来?”
我忙扯衣理鬓,带着度娘进去了。
萧夫人这一声问,带动了屋里的另一个声音,是一只小狗呜呜地叫声,走进惠风轩,一切如旧,只是萧夫人怀里多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狗。
我素来喜欢狗,当初在严小姐家伺侯时,伊有一只花点子哈巴,我爱得不得了,后来那只狗病得奄奄一息,几天不肯吃东西,还是我守着它,喂药喂水,总算又拣了它一条命,严小姐高兴得当场就要把狗送给我,我言不由衷地拒绝了,刘奶奶家养个人都难,哪里还养得起它呀!
萧夫人怀里这只小狗通体棕黄,只有两只耳朵是闪闪的金黄色,我目光痴缠地定在它身上,情不自禁道:“这狗真好!”
伊看见我“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神情,向怀里看了一看,笑道:“这只小狗不错吧?是悠悠送给我的!”
虽说英雄不问出身,但这只小狗的可爱指数仍然悲惨地因为它的主人降低了魅力值。
我向伊请了安,笑道:“很好,很可爱……”歆羡的口气打了五折,贫瘠荒凉的赞美与一腔热情的喜欢刚好构成反比。伊本来以为我会像伊的侄女一样,对伊进行一次大手笔的语言贿赂,可是面对站在一旁,对我居高临下的吴小姐,我真的说不出什么发自肺腑的赞美,尽管我知道,萧夫人在“对镜晨妆颜色美”之后完最想得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巧言令色,像陨石一样砸下来。
萧夫人保持着一种消极而谨慎的微笑,道:“这是悠悠送给我的,就是给陆机送信的黄耳。”
我一副茫然无知的空洞表情,这副表情让伊血糖开始上升,伊不知不觉就狠狠抚摸了两下怀里那只黄耳,没想到黄耳不只耳朵是金黄的,脾气也是金黄的,颇有犬中帝王之风,对萧夫人这种“力拔千钧气盖世”的爱抚,表示强烈的不满,四脚一蹬,挣脱了伊的怀抱,还捎带手把伊新上身的暗紫妆缎褂子挠出一条长长的细缝儿,露出里头穿的水墨月白抹胸,黑白两色从褂子的缝隙里透出来,像一只带笑的媚眼儿,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伊一定憋了一肚子火,然而吴悠悠就站在身旁,又不好怒发冲冠,只好拿命犯灾星的侍女如青转移视线,“跟你说过,一起来就得喂饱它,你怎么当的差?”
吴悠悠立即这边唱来那边和,忧心忡忡道:“是啊,这黄耳哪儿都好,就只是一喂不饱,就闹脾气。”
如青也是伺侯伊伺侯老了的人了,忙跪下请罪,道“太太开恩,奴婢这就去喂。”
萧夫人作海纳百川状一挥手,如青忙跑着戴罪立功去了。
吴悠悠花枝乱颤地笑了,耳朵上的赤金翠玉坠子也跟着直晃,“姑母也别难为嫂嫂了,嫂嫂哪知道什么陆机啊?”
于是这里萧夫人又恢复了伊的高端品质,带着端庄的笑容对我说:“悠悠从南边儿带来的玉丁香,你看可好啊!”
我顺着伊修长高贵的手指看过去,原来这满园春光,是吴小姐的外贸原单货,真是有心哪!伊是不是打算给整座萧府都盖上“吴氏参与”的印章?
有了前车之鉴,为了避免再有人躺着中枪,我发自肺腑的说了句:“真漂亮,真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我的回答引得屋里充满了各种笑声,善意的笑,得意的笑,嘲讽的笑。
我真的很讨厌吴悠悠,从伊来到萧府之后,这种讨厌由柏拉图式变成了栩栩如生。伊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让你明白你身上是贴着“滑稽可笑”这个标签的,扫帚疙瘩插上花儿,依然是扫帚疙瘩,永远无法与伊的系出名门高贵血统相媲美。
萧夫人对我刚才在黄耳问题的非暴力不合作,也不予追究了,笑道:“悠悠说了,也要送她大表兄几株,呆会儿你走的时候带着。”
既然是送她大表兄的,干嘛要让我当搬运工?
度娘怀里的玉丁香,香气扑鼻,几粒柔软的花苞调皮地伸出来拂在我脸上,我对度娘说:“真香啊!”
度娘展颜笑道:“这香气闻多了不好,郡主栽到院子里,看看就行了。”
我不由一惊,问道:“怎么?有毒?”
度娘忙道:“倒也不妨,只别总闻到就行了,开了花,一朵朵紫云似的,还是挺好看的。”
我放了心,凭吴悠悠那股摩拳擦掌的劲儿,伊没送我一束罂粟,我已经觉得是慈心大发了,这样一位自矜高贵的小姐,天天看着我,不压于沦落了寒窑的王宝钏,亲眼看到流浪街头的三毛变身威廉王子。
我问度娘:“那只当邮差的狗是怎么回事?”
“邮差?”度娘一怔,低头反应了一会儿,把搜索结果展示给我:“黄耳的故事出自祖冲之《述异记》,是说陆机养了一只犬,这犬奇得很,陆机把它寄养在朋友家,它可以顺着原路再找回来。”
我打断度娘:“这有什么奇的,好多狗都能!”
度娘含笑道:“不仅如此,陆机有一次很久没接到家书了,就对这只黄耳开玩笑说:‘你能替我去送信吗?’它摇摇尾巴,陆机就把信搁在竹筒里,系在它脖子上,黄耳就顺着驿路跑,饿了自己找吃的,须得渡河时,就对船工摇尾巴,船工怜爱,就带上它,就这么把信送到陆机家人的手里,陆机的家人读完信,黄耳又叫,意思是叫家人写回信,得到回信后,又原路返回,人走一个来回,尚须五十天,黄耳却只用了半个月。所以后来黄耳死了,陆机就用棺木把它葬了,堆土作坟,曰‘黄耳坟’,黄耳的后代,也成了名犬,不过孰真孰假,也说不准了。”
我听得如痴如醉了,这才真真叫系出名门呢,相比之下,吴悠悠那所谓的系出名门不过是伊的自娱自乐罢了。
然而心里也有了一丝惆怅,这样拉风的黄耳,我却没有。
不过大概真是人走运的时候,喝凉水都能阴差阳错把上火给治愈了。我才把黄耳的事忘下,这一日正一边看着度娘和青花在院子里晾大毛衣裳,一边百无聊赖地磕核桃,听见萧贤在外头说话的声音,我在屋里喊:“是二弟吗?进来坐吧!”
此时正是辰时,萧尧刚刚去衙门了,不知道萧贤为何有空回来。大约他觉得萧尧不在,进来多有不便,所以只在门外应道:“不必了,嫂嫂忙吧,我给嫂嫂带了样东西。”
我不知哪里横生出来的冲动,对着在门外的萧贤兴奋的冲口而出,“是你哥哥叫你带来的吗?让我来看看。”说着一把扔下核桃,也不顾授受不亲,开门便迎了出去。
萧贤没想到我会冲出来,不知是惊讶还是紧张,红了脸,讷讷道:“是……不是……是一只黄耳,送给嫂嫂的。”
还没见过萧贤说话这样吞吞吐吐的,无论播放什么,他一向是高清流畅模式的。
我见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也觉得刚才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只得讪讪地去抱黄耳,笑道:“真好,我一直想要一只的,是你给我的?”
萧贤怔忡半晌,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低沉,晦涩,不能见光似的,露一露头,又沉回深渊里去了。
有那样一瞬间,一个影影绰绰的念头飞快地闪过我的脑际,我没有容它变得清晰,因为隐隐约约地我感觉得到它的可怕。仿佛是为了放松自己似的,我对度娘无头无尾地笑了笑,转身回屋,拿了一颗核桃,自己咬了一半,把另一半喂给了怀里的黄耳。
黄耳跟我还不熟,不肯吃,跳下地去,自己跑出去玩了。我呆呆地不知剥了多少颗核桃,直到度娘进来,“哎呀”一声,惊醒了我,我不知道伊为什么大惊小怪,低头一看,自己也呆了,原来我把核桃皮留在了桌上,核桃仁全丢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