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如玉
作者:七里红妆 | 分类:言情 | 字数:18.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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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九章
扬州。
财发赌坊。
这是扬州最大的一家赌坊, 因着摊铺开在街市中心,所以每天人流量甚多。贪赌之人向来游手好闲,有时在那一呆便是一天。空手进去, 满怀黄金出来者有之;饱囊入内, 赤膊出来者亦有之。
其实赌博也是一门技术活, 它并不一定是全凭运气, 有时也要看你手上的本事和脑袋的灵光度, 而这赌坊,绝对是人间百态,生活百味的最好诠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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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晌午。
财发赌坊内光线昏暗, 人声鼎沸气流不通,空气很是沉闷。
而整个赌坊里, 尽数中央一张骰宝台边上人群最为密集。
若是凑得近了便可看见, 人堆最里面的桌前, 有一个人正在拄肘思考。
那人瞧来将入不惑之年,长相却是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特别一双眼睛甚是清明。
已是过去良久,此人手中的一锭碎银依旧是在桌面上偌大的“大小”二字上徘徊犹豫着,就是放不下去。
这样的行为不多时便引出了颇大的怨声:“老三你到底还要不要赌,不赌赶紧回家去,婆婆妈妈跟个娘儿们似的, 谁有那么多精力等你啊!”
“快了快了!”那个叫老三的男人连忙摆了摆手, 再次犹豫一番, 一咬牙将银子往“大”处按了下去, 嘴里念念叨叨, “最后一把最后一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再输可就真的要口袋空空了。”
那掷骰子的庄家不耐白了他一眼,一举手中的骰筒,“哐当哐当”放在耳边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吆喝,“来啊来啊,马上要开,谁还想下注的赶紧!”
老三立马梗直脖子瞪着那个摇晃不已的骰筒,就似要用眼神把它戳穿了去。
那庄家作势一滞,“啪”地一声将骰筒按回桌面。
几十双眼睛开始一齐发光。
眼神光波聚集,连那骰筒的盅盖也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还有没有人要买的?”庄家大喊一声。
“哎呀快开吧!”众人纷纷吆喝起来,一时间粗声细声此起彼伏。
“小!小!开小!”
“大大!给个豹子!”
在千呼万唤中,骰盅终于不负众望地缓缓掀开。
老三盯着那方,嘴里依旧是念念有词,眼珠字都快要突出眼眶。等那骰盅完全打开,他突然猛地一拍大腿:“他妈的!又输!”
人堆“哄”地炸开了锅,有人欢喜有人悲戚,还有人忙着伸手揽钱。
老三狠啐一口,甩手从人群里退了出来,还未抽身,有人突然抓住他的衣袖,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三哥,今日怎地那么早就要回去?”
那人瞧来和老三一般年岁,一脸忸怩动作像个娘们,下巴精光看不见一丝胡渣,其人全名张奇仙,人称“太监奇”。
在财发赌家混的没一个不知道他是个断袖,原本看上了这儿附近的地痞伍青山,结果人家根本不好这一口,直接找人将他打得残废。最后剩下一条小命被正好路过的老三救了下来,加之老三这人虽没有龙阳之癖,却也并不排斥断袖分桃这一说法。结果那张奇仙便愣是赖上他了,跟个鼻涕似地甩也甩不掉。
“输光了当然要回去,留在这等着脱裤子么?”老三一挥手将他甩开,“走走走,别在我这碍眼,老子今天烦着呢!”
“怎的?”张奇仙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又把手伸了出去,这回抓得更紧,“我最近天天都在这等你,好些日子不见你来了,你倒是去了哪儿呀?”
“要你管,哎呀你倒是放手!”老三握拳威胁,“再不放别怪我揍你!”
“三哥。”张仙奇一脸委屈,“你以前不都是输光了也不肯走的么,若是没钱了,我先借给你,你不想还也行。”
“走走走!”老三不耐烦道,“真是黏人,我这还有事呢!”说罢再不理会他,拍了拍衣袖大步走开。
好容易将张仙奇甩开,途中路过一家包子铺,老三犹豫一番停下脚步。
那香喷喷的包子看来是刚刚出笼,径直自铺子里往外冒着热气,瞧来分外地诱人。碰巧又正是饥饿难耐之时,口袋空空如也,怎么办呢?
老三一咽口水,转了转眼珠子,往两旁张望几眼,趁着人多,迅速伸出手去抓了一个喘在怀里。
无人发现。
老三咂咂嘴,刚想离开,却似又想起什么,转身退回,再次小心扫了扫两旁,伸手又抓了一个,这才满意地抽身而退。
结果未迈出几步,一只手猛地搭上了他的肩。
老三一惊,心道不好,被抓包了。
于是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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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龄醒来的时候,又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破旧简陋的屋子,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屋内似是几月不曾打扫,桌上都蒙了灰尘,换洗下来的衣服随意丢弃,总之分外地凌乱,就是连盖在身上的棉被都有一股馊臭的味道。
禄龄刚想起身,手臂一动拉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将之送到眼前一看,竟是已经不知被谁上药包扎好了。
正思索着,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是门闩移动的声音。
“小颜?”禄龄犹豫着轻喊。
“谁是小颜?”门外踱进一人,一张歪嘴两颗斗鸡眼,他像是刚做完剧烈的运动,“呼呼哈哈”地双手撑在桌上猛喘了几口气。
“柳时青?”禄龄诧异地脱口,随即坐直了身子。
“是大爷我。”柳时青翻眼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胖胖的包子,举到鼻端闻了闻,突然皱起眉头,两眼一对,转头将他抛给禄龄,“喏,沾了些汗味,但我只有这个,你爱吃不吃。”
禄龄连忙伸手接过,将那包子握在手中捏了捏:“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就救你呗还要问个为什么,磨磨唧唧跟个女娃娃似的,”柳时青不满地挥挥手,又从怀里摸出个包子,张开歪嘴塞了进去,转身一屁股坐在一旁板凳上,“大爷我今天真是倒霉,竟然碰到老熟人了!”
这个人行事稀奇古怪,可并不忍人厌恶,至少依着禄龄现在的感觉而论,他应当是善意的,于是竟也有份闲心听他说话:“什么老熟人,这里是扬州么?”
“老熟人就是烧着了屁股躲也躲不及的母夜叉!”柳时青含糊答着,三两口将手中的包子吞下,拍拍手站起来,“这里自是扬州,不过你既然伤还未好,我便大发慈悲收留你几天。”
禄龄一时无语,这人分明是在自说自话,也不论别人答不答应,还一经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好像人家在求他似的。从他与武当派那帮人接触的表现即可断定,这柳时青赖皮的功夫简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连禄龄都自叹不如。
柳时青丝毫未察觉他在想些什么,嘴上不停咀嚼着,伸手自一边的桌上捞过一本书册翻了翻,露出一脸古怪的表情:“臭小子,这东西是你画的?”说罢忍也忍不住,两眼对上鼻梁“哈哈”拍腿大笑起来。
禄龄定睛一看,那不正是自己的那本鬼画符么,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哎快还给我!”
“你说还给你就还给你啊,嘿大爷我偏不,”柳时青将它举高几分,一边翻看一边感叹,“瞧瞧瞧瞧,啧啧,你娘难道没教过你怎么拿笔怎么写字么?”
“小爷我从小自学成才,孔孟即是我师,四书五经倒着背,翻破书籍无数。”禄龄一边胡诌,一边伸手去抢。
“哈!你个小鬼头,有意思有意思,那你背个诗来我听听?”柳时青一收手将那小册子背到身后,笑道,“你若背得好了,我便将那本真正的秘笈送你。”
“此话当真?那可是你说的,”禄龄眼前一亮,想了想,随口蹦出一首,“此物真希奇,双峰隔小溪。洞中泉滴滴,户外草萋萋。有水鱼难养,无林鸟可栖。④”
柳时青闻言一愣,随即抚掌大笑,一时弯了腰去,连眼角都挤出泪来,“哈哈哈……妙妙妙,实在是妙,这是谁教你的?”
“且莫论谁教我的,快把东西还给我!”禄龄不满。
“等等,我还要问你问题。”柳时青挥挥手,将那册子揣进怀里,拉他至床边坐下,盘腿摆出促膝长谈的姿势,“小鬼头,你讨了媳妇了没?”竟似对他喜欢得紧。
“没有。”
“怎么还没有啊?”柳时青颇似个好管闲事的媒婆,“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好的?”
“多事!”禄龄白了他一眼,嗤道,“我跟你很熟?”
“怎么能说我多事?”柳时青毫不在意,“你妹妹的亲事可就是我一手操办的。”
“我妹妹?”禄龄怔了怔,复而焦急起来,迭声问道,“你见过秀儿了,她现下无事?人在何处?”
“城北王员外家里。”
“啊?”禄龄傻了眼,“你……”
“不错吧,”柳时青得意洋洋道,“王员外家的大公子温和知礼,待女儿家又甚是体贴,简直是千万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你难道逼婚?我秀儿已经出嫁两次未成,子迁……”说到子迁,他突然警觉瞪大了眼睛,“是你把他杀了!”
“什么逼婚,我的话她敢不听?”柳时青翻了翻眼,“不过是给她找个相对来说更好的归宿。那子迁又不是个好人,你可知《戕利》一书除了实打实的招式,还需得口诀配备,否则缺了哪样练习都必得走火入魔,那万恶的风无流自苏轻扬手中抢了口诀,最后却不知为何落到子迁手上。他不知一二就急着练习,自控能力又甚是不好,要不是我赶得及时,你妹妹怕是要在他手上一命呜呼了!”
“那你就要把他杀了?你分明也是贪了那门口诀吧,这不过是个遮羞的理由罢了,”禄龄口气不善,“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管我们兄妹的闲事?
“哎,真没意思。”柳时青叹一口气,整了整衣服跳下床去,“随你怎么说吧,想和你好好聊个天都不能,你且乖乖呆在这里,我出门去了。”
“你别走!”禄龄连忙跟着去追,谁知他却是闪得飞快,身影一晃便出了门去,随即“吧嗒”一声将他锁在了屋里。
“喂喂!”禄龄一时气结,抬腿愤怒地踹了踹那扇破门,“什么东西!小小一扇门就想把我给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