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如玉
作者:七里红妆 | 分类:言情 | 字数:18.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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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一章
鼻尖忽然凉凉地落下细小的一点黄, 在风中微微地抖动,好似有催促人醒的力量。
禄龄于迷蒙间睁开眼,视线凝聚在鼻尖处。
还以为是只扑翅的蝴蝶, 却原来是片飘落的银杏叶。
阴云乌沉沉地翻滚着挤压自天端。天色即刻变得阴霾, 风越刮越大, 道旁泛黄的银杏被吹得“沙沙”直响。
随后一片两片, 越来越多的叶子被吹落, 金黄金黄地不停填补着周遭的空隙。
“要下雨了?”子迁蹙眉伸手接住一片飘至眼前的叶子,嗤鼻道,“颜如玉个缩头乌龟, 等得我花菜都凉了。”
“哪会!”风无流忽然笑了起来道,“哈哈, 花菜还热着呢!”
“什么意思?”子迁话未问出口, 手中扇状的叶子似有了活力, 突然跃起调转了方向,直直往他面门刺来。
子迁悚然一惊, 下意识抬手去挡,叶片尖利,“嗤啦”划过他的手心,立刻溅出一道血光。
还未完全有所反应,一叶又来, “啪”地刺入了他的颈间。
子迁摇晃了一下, 歪倒在地。
“颜如玉, 都老朋友了, 来就来呗!还装腔作势, 不像你的风格嘛!”风无流捏紧了禄龄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乌云浓厚,远方的天空隐隐响起了雷鸣声。
四周空茫, 风扫沙尘。
雷声刚落,叶声又起。
这次是从风无流的身后突袭,扇状小叶成片成片地连成镂空的网,排山倒海地紧紧逼来。
风无流耳廓一动,急速回身一掌劈下。
凌光一闪,叶网随之炸开,残破成轻逸的零碎。
“尽来些虚的……势均力敌者难寻,还以为和你交手最有意思。”风无流环顾四周,声音扩散在空旷里,“没想到今日这般畏缩。那么——只好先到这里了。”
说罢一掌拍向地面,提着禄龄借力跳上一旁早已蠢蠢不安的马背,然后双腿一夹,□□的马儿嘶叫一声,撒腿几欲奔跑。
好似争分夺秒,一道蓝光抢在马儿抬腿之前飞速掠来,直逼风无流要害。
这速度快到只能看见转瞬即逝的光芒,在满天乌云的阴郁里竟然分外地刺眼。
风无流连忙闪避,还是不及,蓝光堪堪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叮叮当当”滚落在地上。
马儿受惊,又是一声嘶鸣,仰天抬起了前腿。
间隙一道人影闪过,抬腿一招中的,将坐在马背上的人踢落在地。
风无流一翻身调节落地的冲势。未及他站起,一只手已伸向跟着他滚落在地的禄龄。
风无流急忙架起禄龄的脖子,挥手拍下一掌退后,对方跟着逼近,晃眼又是几招过去。
说来迟缓,却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动作极快,“劈里啪啦”地像在抢夺时间。
“颜如玉你终于来了嘛。”风无流手下不停,嘴上却道,“方才可是一直缩在乌龟壳里?”
“唔……”禄龄在阵阵晕眩中睁开眼,极力撑起脑袋抬眼看去。
颜如玉紧抿着唇不曾开口说话,点点红疮赫然显在脸上,底下的脸色苍白如纸。
两人一掌对击,又退开来。
风无流趁此偷得空隙,一收手将禄龄掐得更紧,
“唔。”禄龄被他掐得快要翻起白眼。
“快放手!”颜如玉急道。
“放手做什么,我们可以接着折腾嘛。”风无流笑道。
“你……”颜如玉突然顿住,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去。
“咦?成病秧子了嘛!几时的事情?”
“……”
颜如玉企图直起身子,然而剧痛一经袭来便无力抵制。
风无流见状“哈哈”一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颜如玉心知再拖下去不是个头,一咬牙甩出一枚暗器。
谁知对方几乎与他同步,脱手也是一枚蓝色。
两颗蓝星迅速在空中碰撞而过,发出清脆的“叮”响。
禄龄倏然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个东西,风无流那个有毒!
“唔!”
想要出声却发现根本不能说话,禄龄来不及思考,连自己都不知是哪来的气力,挣开风无流的控制就向着那枚蓝色扑去。
“龄儿!”颜如玉大惊,连忙闪身上前一把将他拉开。
两人同时滚落在地。
脸上突然滴下一滴水珠,随后落得更多,“吧嗒吧嗒”击打着脸颊。
禄龄抬头看去。那天空终于开始下雨,雨水“劈劈啪啪”接二连三,一点一点连成一片。
一声雷响。
像是倾倒了沙袋,雨势变得凶猛,由远及近地推翻过来,夹带了阵阵的泥土气息,树梢被风吹得直摇晃,瞬间便湿了衣襟。
“颜如玉,我还没有输。今日一决,势必要让你死得难看。”身后有人声响起。
禄龄回过头去,灰色的水雾迷蒙了视线,隐约只能看见一个提剑的人影。
只觉得急迫不容等待,禄龄用手背抹了抹额前被雨水打湿的乱发,转过身去。
颜如玉只觉得被扶着的手臂一空,俯身撑在了地上。
身前原本被遮挡的光线突然亮了几分,他吃力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禄龄挺直的脊背。
雨水不住地落在脸上,颜如玉一缩手指,痛苦地抓紧地上被泥水沾湿的零碎叶片,想说话却挤不出一丝气力,只能在嘴边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心急如焚。
“禄龄?挺能耐的嘛,说你们有奸情你还不承认,哈哈,想当出头鸟了?”
禄龄径直往前迈出一步。
风无流不屑一笑:“就你那三脚猫……”却是连半句话都未说完便突然举剑,狡诈地跃起偷袭。
颜如玉骤然一惊,迅速伸手摸向袖口,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才想起从昨日毒发开始便一直被风无流纠缠,混乱之间竟是毫无节制地将暗器用完了。
居然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尖刺破雨帘,带着疾风远远朝禄龄逼来。
然而禄龄反应够快,一踮脚向后掠起,同时伸腿踢了过去。
这一踢偏去了风无流的攻势,剑尖转了个方向扫起一片水花。
风无流未料他竟是有着一手,愣了一下调整姿势:“小子哪来的本事?”
禄龄绷起脸,抬手快速伸出两指对准他的空门指去,这小小一指竟夹带了内息,风无流感知不对,欲用剑面隔开,却还是被巨大的冲力震慑胸腔,“噗——”地吐出一口血。
颜如玉倏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武功?
雨依旧不停地下着,地面上绽开朵朵透明的花。
禄龄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原本明亮的眼眸黯然失去光芒,他“咻”地又伸指。下落的雨水在半空“扑扑”地指尖被戳穿,速度太快几乎看不到实体,这回目标直冲对方的太阳穴,中了便是一招毙命!
自己已是这番,他决不能让禄龄沾上血腥,颜如玉心急欲碎,拈起地上沾满湿泥的银杏叶,一提气丢了出去。
“啪”叶片打中手腕,禄龄全身一震,指尖在离对方太阳穴三寸处停滞。
风无流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颜如玉终于勉力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奔了过去,伸手“啪啪”两下解开禄龄的哑穴:“龄儿,不要跟他打了,快走!”
说着一把拉过他的手,转身施展轻功离开。
他没有回头,也就未看清,那一直滞愣在原地的风无流,一股黑血赫然顺着额角发间滑落,随即栽倒在了雨中。
**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感觉彻底安全了,颜如玉才猛地住了收脚。
禄龄一下撞上他的脊背,一声呼痛还没呼出口就被猛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
雨声“哗哗”地将耳边轻软的声音削去一半。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该丢下你?”禄龄在他怀里哑声问。
颜如玉微微一怔:“你如何知道?”
禄龄无声地笑了起来:“我还不了解你吗?”
逐渐雨疏风轻,天边一轮彩虹,弯似镰刀。
“了不得。”颜如玉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都被龄儿看透了。”
“哈,”禄龄皮皮地眨了眨眼睛,嗓子依旧有些沙哑,“小颜要是真能让我看透那就好了!”
颜如玉闻言“噗”地笑了起来。
禄龄一怔,才知道自己话有歧义,定然是让他误会了,忙忙开口补救,却是还要保着面子,眼神飘来飘去,语调里不知带了何处的乡音:“啊啊,我说的不是内意思呗,你不要搞错了呗!”
颜如玉笑意更盛,秋水般的眼睛直弯成了一条缝。
雨已经完全小了下去,周遭没有遮挡的声响,耳边听来的话语清晰地像是被水刷洗过。
禄龄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能红着脸别开话题道:“我都不知道你会这样子用树叶,一排竖起来,‘哗’地推过去,像唱戏似的,很气势。”说完又仰头补上一句,“鼻泥天下的气势!”
颜如玉更是笑得厉害:“是睥睨天下……”
“都一样都一样。”禄龄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为什么是唱戏?”颜如玉从连缀马屁中拣出一句不好听的。
“唱戏怎么了?”禄龄冲他眨眨眼,逗趣唱道,“咿咿呀呀,看你个秃脚大仙……”
“好了好了,”颜如玉捂住他的嘴,“那个且是用来唬人的,若非毒发……”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急急扳着禄龄的肩膀问道,“龄儿,你方才使的那门功夫,是谁教你的?”
“什么功夫?”禄龄一脸莫名。
“就是……刚才和风无流比试时候使的。”
禄龄依旧是不明所以:“刚才不是小颜把我拉走了么?”
“是啊,走之前。”
“之前?哪里来的之前,我们又没交手,”说罢自嘲一笑,“不然我哪还有命站在这里。”
“……”
颜如玉惊得说不出话。
“啊,秀儿!”禄龄猛然一拍手,“快回去,我怕她有危险!”
说罢急急跑了几步,不觉身后有所动静,禄龄住脚转过头来,却见颜如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颜如玉眼神一晃,走过来对他道,“还是先别回去了,我一叶刺入了武当派那人的昏穴,算算时间,他当是早就醒了。风无流必是为了要去扬州找那本武功秘笈,既然他和找来武当派的人联手,暂时不会对他如何,若那子迁当真待你妹妹不薄,也当无碍……”
禄龄想了想:“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天意初晴,有阳光普射,打在方才被雨水淋得透湿的衣服上,一片暖融。
颜如玉道:“我们只有先回扬州再作打算。”
“只好如此,”禄龄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禄秀的事情……我回去了都不知该如何跟娘交代。”
“这不是你的错,”颜如玉叹一口气,“没有人会长久坚持一个模样,总是会变的。”
禄龄听他这么说,方才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说得也是。”
颜如玉笑着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
禄龄顿了顿,复又问他:“小颜有没有好点?”
“什么?”
“身子啊,刚才一直很痛苦,”禄龄蹙眉,“这到底是中的什么毒?”
颜如玉恍然,又忽然弯起了眉眼:“没有。”
“啊?”
“你亲我一下就好了。”他笑着略微弯腰侧过脸来。
禄龄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又开始飘眼神:“咦,许大哥哪里去了,他不是一直把你的药带在身上?”
说到这个,颜如玉一愣,竟是没了玩笑的表情。
“啊,你们吵架?”禄龄观察着他,随即拧起眉头,“于是他就不管你了?”
“不是……”
“说什么为你寻药,要治好你,现在由着你毒发,那该多痛苦?”禄龄不等他说话,抢着忿忿道,“一定把他找回来!”
“你不懂。”颜如玉笑道,“是我让他走的,他因有自己的生活,或者欢愉或者艰辛……都不该与我有关。”
“那我的生活呢,是不是与你有关?”禄龄不是很明白。
颜如玉板起脸:“那是必然的,还不快来亲我?”
“好!”禄龄这下应得爽快,笑眯眯地伸手抚上他的脸。
颜如玉怔然。
禄龄一踮脚,仰脸凑了过来。
轻风拂银杏,飘落在禄龄的肩膀上。
他的发有些偏褐,被那一点嫩色的黄衬出了温和的色彩。
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颜如玉忽然退后一步。
原本放在他脸上的手随之放空,两相间被空气隔开,禄龄疑惑地睁大眼睛。
“我居然忘记了……”颜如玉对他笑笑,转过身去,“还是找地方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尽快回扬州吧。”
“小颜,”禄龄突然明白过来,跟着迈前一步,伸手扯出了他,“我不会嫌弃它们。”
颜如玉驻足。
禄龄又道:“我家那儿的后院,夏天会开一种花,那花平常只有在宫里才能见到,她叫‘碗莲’。花如其名,娇小玲珑却风姿卓绝,就像——它们一样。”
禄龄说着,重又踮起脚尖,凑上他那脸颊边红色的小点,那竟是真像极了一朵婉约待放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