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祸胎
作者:诙谐 | 分类:言情 | 字数:1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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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冲动
焦愁说:“是我亲手杀了他。”
箫戎刚端起茶盏, 立刻又放下了,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焦愁道:“灭了鄞国后,我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 幸好从前做鬼的时候, 琢磨出一点轮回转生的道法雏形。投胎做了几辈子花鸟虫鱼飞禽走兽, 慢慢把散落的魂魄凑齐, 才投胎成人。”
焦愁随手捡起一块岩石, 在水中洗了洗,继续雕刻。
“我刚出生时魂魄不稳,就像凡间的痴呆儿, 过了三四年才渐渐恢复神志。”他在岩石上刻出一朵小小的绣球花,“在我五岁时, 卫天衍找到那户人家, 给了我父母一袋银子, 那家人就欢欢喜喜把我送人了。”
焦愁说得轻描淡写,箫戎却替他心疼。
心疼, 又不知如何安慰,想了半晌才道:“挺好的,你比我值钱。”
值钱的焦某人,“哈哈哈哈,谁让你小时候又傻又乖又好骗, 还为红烧肉卖过身哈哈哈哈!”焦某人笑得手抖, 刻刀在岩石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差点割到手。
箫戎按住他, “把刀放下。”
“没事没事, 你看我补救一下。”焦愁飞快刻出一个竹楼的雏形,将划痕完美掩盖, 虚虚实实似隐似现,仿佛藏身在重重雾霭中,正是寒山山顶的景象。
箫戎眼中满是赞叹,“焦兄果然心灵手巧。”
焦愁得意道:“这是祖传的手艺,靠它吃饭的。”
“祖传?”焦家不是书香世家吗?
“我这手雕刻绝活是第三世学会的,咱们先讲第二世,其它的以后再说。”焦愁露齿一笑,像极了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我经历可丰富了,绝对能写成一本精彩的自传!”
箫戎:“……”
他是故意转移话题的。
比起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他更希望焦愁开心,不愿听他自揭伤疤。
焦愁却不知他的良苦用心,“我们继续说天圣,我好些年没提起他了,还真有些怀念。我上次跟你说过,小时候与卫冕不合,起因是他嫉妒我得宠……其实也不算宠吧?卫天衍虽然对我很好,但他没安好心!”
箫戎护短道:“不算。”
焦愁轻笑一声,手中刻刀行云流水,一团团绣球花在他手中成型。
“卫冕和他爹一样善妒,见不得别人比他强,总仗着身份欺压我。我那时寄人篱下,和卫天衍亦师亦友,心里记着他对我有恩。虽然嘴上得理不饶人,却从未让卫冕伤筋动骨。”
“卫冕心高气傲,只想堂堂正正赢我一次,不屑用阴私手段。他那些跟班却看人下菜碟,私下没少找我麻烦,冷嘲热讽仗势欺人克扣伙食都是家常便饭。”
箫戎立刻喂给他一块点心。
焦愁低头吃了,嘴里含糊道:“有一天晚上,我实在饿得睡不着,就偷溜到厨房找吃的,正巧遇见偷溜出来晒月亮的天圣……”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天圣一直被软禁在地底,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可怜他一个没有法力的凡人,努力了几十年才撬开狗洞大小的封印,每晚钻出来放风。”
箫戎皱着眉,“对待一个凡人,何至如此?”
焦愁耸耸肩,“大概是嫉妒吧,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那时候卫天衍一直劝我改邪归正,不许我修炼邪魔歪道,我心中不甘,经常晚上偷偷修炼。心里想,道法万千,你管我以何入道?若能同时修炼正邪两道,取长补短合二为一,老子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箫戎取笑他,“幼稚。”
“对呀,我那时候可幼稚了,除去没有意识的那些年,也就二十几岁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满脑子奇思妙想,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卫天衍越不让我做,我就越要拧着来,非要做出一番成就给他瞧瞧。”
焦愁摸摸下巴,“现在想来,我那时还挺尊敬卫天衍的。”
箫戎眉头一皱,“他不配。”
焦愁一脸遗憾道:“都怪那时年纪轻,是人是狗没看清。原本一颗赤子之心,希望得到朋友的认可,谁知优秀过头也是错,反而引来朋友的嫉妒。说白了,这场祸事皆因嫉妒而起~”
箫戎肯定道:“他不配!”
焦愁一边将石雕仔细清洗,一边轻松道:“我和天圣其实是忘年交,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天圣已经很大年纪了。因为常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底,皮肤惨白,头发灰白,一脸褶子还腿脚不便。我当时压根儿没想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风华正茂的卫天衍,竟然是亲兄弟。”
“……”寒山剑仙心情复杂。
焦愁笑道:“我是偷跑出来修炼的,他是偷跑出来的透气的。我们两个半斤八两,都想隐藏身份,一来二去反倒混熟了。各自披着马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个无话不谈,当然不包括真实身份。
“天圣虽然没有自由,却博览群书见解非凡,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时常惋惜他筋脉尽毁无法修仙,开玩笑说,他和卫天衍平分秋色,不如叫他‘天圣’。他那时笑得很复杂,可惜我没看懂,还傻乎乎地对他说‘等我转生道修炼大成,一定亲自送你入轮回,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焦愁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我们约定了,下辈子让他投个好胎,有疼爱他的父母,有惊艳世人的才华,可以随心所欲畅游五湖四海,再相见时我们把酒言欢……”
“可是,我没做到。”
焦愁又重复了一次,“我没做到。”
箫戎静静看着他。
焦愁道:“我们偷偷见面的事,终于被卫天衍发现了。他很生气,我第一次见他大发雷霆,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想想,卫天衍平生最大的两个‘恶因’成了朋友,这能结出什么好果子?难怪他慌了。”
箫戎道:“种恶因得恶果,天道规律如此。”
“就是这个道理。”焦愁将雕刻好的石雕递给箫戎,“有些事,越抗拒越无法避免,越迫切越事与愿违,人永远算不过天,欠下的因果迟早要还,就比如我……”
焦愁指了指自己,“魂飞魄散。”
箫戎低头看着石雕,手指渐渐握紧。
焦愁的故事还在继续,“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我因为好奇心,开始调查天圣的身份,结果就查出天一门双生子的秘密。这件事在嫡系子弟中不算秘密,众人都心知肚明,毕竟谁都有可能被选为养父母,谁都有可能成为得利者。”
“我因一时冲动,带着天圣逃出天一门,抱憾终生。”
焦愁叹了口气,“我永远忘不了天圣双手捧着阳光的表情,他哭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苦涩。一把年纪的人,看到什么都新鲜,打雷下雨也能让他高兴大半天。”
“我尽可能带他走遍名山大川,他走不动了,我就用会飞的木筏拉着他。我们一边逃命一边欣赏风景,看过奔腾的江流,看过连绵的山脉,看过人潮汹涌,看过漫天黄沙,虽然狼狈却每天都很开心……只可惜好景不长,我们只逃了两年,就被卫天衍抓住了。”
箫戎心中一紧,直觉不会有好事。
焦愁道:“卫天衍气疯了,他万万没想到,我会为了天圣背叛他。在他的意识里,天圣是个废物,我是他养的狗,自己的狗反咬自己一口,还跟着废物跑了,这件事不可原谅。”
“卫天衍其实天赋很好,但也要看和谁比。”
“卫天衍比大多数人都强,却远远比不上天圣,就连他最尊敬的师父、他的亲生父亲都遗憾当初为何没选天圣,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苗子。我的背叛,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卫天衍从此因嫉妒成狂……”
“被抓回来后,我和天圣被分开囚禁。等我费劲千辛万苦逃出来找到天圣时,几乎不敢相认。天圣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又脏又臭又聋又瞎,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只会念叨三个字——焦幼荷。”
箫戎一惊:“卫天衍和焦幼荷的关系,是天圣告诉你的?”
焦愁盯着尖锐的刻刀,摇摇头:“天圣那时候精神崩溃,连三魂七魄都被搅碎了,能告诉我什么?他苟延残喘,仅存的最后一点念想,就是告诉我这三个字。他什么都说不出,却也什么都说尽了。”
“真相是我自己查出来的,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天圣和焦幼荷,都是见不得光的人,焦幼荷怀孕的时候就被软禁在地下,就在天圣隔壁。说到底,他俩都是卫天衍的工具,把工具收纳在一起没毛病。”
“我从未对天圣提起我的身份,也不知他从何得知这一切,大概是卫天衍告诉他的。以天圣的聪慧,很快猜出来龙去脉,意识到卫天衍收养我可能是一个阴谋。”
“卫天衍似乎还嫌从天圣身上夺取的不够多,大概在他心里,天圣就是一个可以随意取用的‘东西’。既然已经取走了天赋,干脆连聪慧和悟性也一并取走吧。”
箫戎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正常方法当然不能。”焦愁眼中闪着幽幽冷光,“所以他们试了邪术,试了很多很多很多种邪术。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精神崩溃的疯子。”
“没有魂魄,没有意识,只剩一副半死不活的躯壳,连我也束手无策。转生不是复生,轮回不能回溯,我来的太晚了,连一丝残魂都抓不住,天圣已经没有来生了……”
焦愁道:“我看见他身上长蛆,像狗一样爬行,所以我杀了他。”
箫戎沉默半晌,“你救了他。”
焦愁苦笑道:“这些年,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不是安慰。”箫戎认真强调,“我没有安慰你,倘若设身处地,我也希望你能杀死我。你让他开心,你带他见过自由,他到死都记挂着你这个朋友,你送他解脱,你救了他。”
焦愁却摇摇头,“如果没有遇见我,他也不必颠沛流离受尽折磨,不会得到又失去,不会生不如死,不会连最后一点尊严都被剥夺,更不会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是我太草率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却选了一条最糟糕的路。如果我当初更强大一点,更谨慎一点,更冷静一点,更成熟一点,我可以救他的……我本可以救他的……”
箫戎无话可说。
难怪焦愁会将“小心谨慎·深谋远虑·机关算尽”十二个字刻在骨子里。任何劝解都显得苍白无力,焦愁这样通透的人,何尝不知世上没有“如果当初”,但他仍然悔不当初,仍然因为一时冲动抱憾终生。
箫戎道:“如果天圣是你杀的,那卫天衍又是怎么死的。”
焦愁扯出一个假笑,“卫天衍是自杀的,也可以说是被我——骗死的。”
骗死的?
箫戎一点也不惊讶。
焦兄这张嘴,肯定骗死过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