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婳抬起头。看到一个四十左右褐袍男子坐在了正中主位，国字脸含威不露。旁边坐下一位身着着淡色短祅银紫长裙的中年女人。

如果以年龄排序，自己的名字就是阿婳了。锦婳仔细看着这个陌生的爹，这个爹和自己的老爸相比一看就是同样货色，严厉正统，那个大夫人脸有些发福，圆圆的看起来和气，可是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上首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阿芸，你站过来！”

锦婳瞧着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闻声出列，走到大厅中央，神色镇定，一双笼在长袖里的手却能隐隐看到捏成了拳头。锦婳想笑，低下头藏住嘴边快要溢出的笑意，她想，当真以为阿芸不害怕呢。到底还是孩子。

中年男子沉声问：“阿芸，这三月你习得最好的是什么？”

阿芸细声细气的回答：“回爹，是琴艺。”

中年男子摆摆手，有家仆摆上几登，放好琴退下。

阿芸坐到琴旁，气定神闲的波动两声琴弦，说到：“阿芸现在要弹《阳春白雪》。”

随即琴声扬起，清新之意绕厅堂不绝。婉转三叠，泠泠如水块撞着溪水。锦婳暗叫一声好。她在现代听过阳春白雪的古琴曲，与这个相差无已。只是听现场演奏，还是第一次。他重新审视十岁的阿芸，面色平静，一张秀气的瓜子脸隐隐约约隐现出一种高华气度。锦婳想才十岁琴技就如此高超，太了不起了。

她回想起小时候爸妈生拉活扯要她学弹钢琴，抵死不从，现在变这样了，还不如要求去学学古琴古筝吹笛弄萧一类的，有一技傍身总有用处！想起现在意外的穿越，锦婳又难受起来。双手不知觉握起了拳头。

六夫人注意到了，轻轻用手拍拍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告诉她不会就算了，没有什么的。

锦婳突然觉得六夫人带这个女儿真好，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变成这样，遇着的第一个人待她如此之好。算得上幸运吧。

此时飘出一阵尾音，等到音尽，阿芸停下来，扬起小脸看着中年男子。

那个爹含笑点了点头：“阿芸，为什么选这首曲？”

阿芸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朗声回答：“冬去春来，梨园中，梨树抽出了新的枝条，长出了嫩绿的叶子，绿叶丛中缀满了雪白的梨花，孩儿看到此情此景，有感而发、便翻阅古籍，从中学习了这首《阳春白雪》。”

中年男子抚了抚胡子的道：“好啊，好，如此上进以后定有所作为，下去罢，今晚爹来梨园赏梨花！”

此话一出，锦婳看到左边一位夫人，应该是阿芸母亲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自得，又低眉顺目的柔声回答道：“阿芸还小，技艺不熟，老爷过誉了。”

锦婳眼神在厅堂转了一圈，除了她娘六夫人没有表情，堂上众位夫人眼神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点妒意。锦婳想，众女争夫，古代人总是这样寻乐子。大概没什么玩儿的，就与人斗了，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阿芸退到自己娘身边站好，阿霏出列，她长了张鹅蛋脸，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眨出一脸机灵。她没有发抖，大声道：“爹，阿霏这几月习字有点心得。”

于是仆从又抬来一张矮桌，放好墨笔纸砚。有丫头上前替阿霏拢好衣袖。阿霏凝神一会儿，忽然双手开弓笔走龙蛇地写下一副对联。一气呵成，瞧了瞧才放下笔，脆生生地说：“请爹爹指正。”

锦婳看到纸上墨迹淋漓酣畅，好一手行楷！左右不分轩辕，想起自己的狗刨字，汗颜不已。

中年男子仔细看了半天，对阿霏道：“霏儿这手字的确大有进步，年龄人笔力还有所不足，加以时日，必成大器！”

听的阿霏眉开眼笑，转头邀赏般对自己母亲笑了一笑。模样娇憨可爱之极，锦婳想，阿霏这么小就如此，长大了不知会迷死多少人。

正沉迷在自己的观察中，突听到中年男人喊了声：“阿婳，你过来！”

锦婳愣了一下，六夫人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婳儿，你爹叫你！”

锦婳心里一慌，差点忘了这个阿婳也要参加旬试的。自己不会弹琴，不会书法，会什么啊？连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

锦婳硬着头皮走到大厅中央站着。

那个爹问她：“你两位姐姐一个擅长琴，一个擅学，阿婳 ，三个月前你就交不了功课，你娘亲保你把十个板子记下了，说是三个月必能让你技艺见长，你这三个月习的什么？”

锦婳想没办法，只能背背学过的古诗词好了，就怕是这里人熟悉的。要是说他抄袭，就说是喜欢而已，要是不知道，就当是独门技艺好了。他抬起头轻声说：“学了诗，能诵一首听？”

中年男子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盯着阿婳，六夫人暗暗蹙眉，这个老爹才笑道：“好，好，我们家的三小姐居然会吟诗，念来听听。”

堂上传来低低的窃笑声。锦婳转过头看到六夫人脸色发白。暗叹了口气念道：“春昼自阴阴，云容薄更深。蝶寒方敛翅，花冷不开心。亚树青帘动，依山片雨临。未尝辜景物，多病不能寻。”

这是北宋梅尧臣的《青寒》。锦婳改了两字用不属于她的稚嫩声音念完，看到堂中众人呆住，脸上诧异嫉妒什么脸色都有。心想，我自己听了这孩子的声音念这样的诗吓一跳呢。还真不习惯，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明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听着却像别人在说话。

中年男子呆了半晌，访六夫人处，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锦婳回头，六夫人眼睛里已泛起泪光，娇柔中带着伤情之色。

锦婳松了口气，这里不是北宋。看来没听过这样的诗句。

那位爹爹呵呵一笑：“好，阿婳六岁便能背得如此诗句，你娘用心了。板子免了。爹改天来梨园听你吟诗！”

这话一出，堂上嗖嗖射来无数利锐的眼风。锦婳低头寻思着这个老爹说的很重的那句，你娘用心了。心想，你怕是以为六夫人教我的，不过，也好，一个三个月钱交不了功课，差点挨板子的人突然会写出这样的诗任谁都奇怪。六夫人不也说这个阿婳不喜欢诗词学得不够好。锦婳退回六夫人身边安静地站着寻思，六夫人可没教女儿写这首诗。回去后得马上找机会把六夫人的疑虑打消了才行。

那位爹又道：“咱们洛家也称得上天宁国高门，书香世家。此后需得更加勤力，不致引人笑话！”话到此处，声音已转严厉。

堂上众人忙顺和答应。慢慢上去，各回各的住所。

六夫人牵住锦婳的手让别的夫人先行，最后才走出厅堂往梨园去。锦婳觉得六夫人现在甚是激动，握她的手比平时更为有力，走路的步子明显加快。看来那首诗竟无意走到出了她的心境。锦婳综合六夫人对他说的话和刚才旬试看到的判断，六夫人肯定不受宠。

锦婳边走边看着四周古色古香的回廊楼阁想，天宁国？未知的世界？对六夫人有敌意的众夫人，那个一看就是只老狐狸的爹。两个骄纵却一身好才艺的姐姐，又是一场豪门恩怨！我该怎么办才好啊！看了众多穿越文，我能象里面那些人一样袖舞乾坤，玩转世界吗？会不会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哎

锦婳想，以前这个阿婳怕是内向的很，不吭声，内向就内向吧。正巧自己是越狱是越冷静的性格，没有大叫大嚷，否则连这个美貌的娘都没了，六岁还不得饿死？饿死是小事，失节事大，要给人拐了什么弄进青楼，自己还不得寻死去？

锦婳抬头看了看六夫人，她脸色已恢复正常，似乎没有察觉到阿婳的不对劲。锦婳想，既然莫名其妙被阎王弄到这里，应该是自有天意吧。也是阿婳才六岁，要是再大点，难不成真要去装失忆么？

回去的路上，锦婳开始慢慢打量四周。这家肯定是大户人家，地盘挺大的。那个爹治家一定很严，遇着的仆从见了六夫人和她就行礼，眼皮都不敢多抬。到底是投身有钱人家好呢还是穷人家好？锦婳想，还是有钱人家吧。古代的老百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吃不饱穿不暖，杂税一箩筐，要是遇上个恶霸地主，或遇到饥荒灾年，弄不好插根草就卖了。有钱人家虽说有阴谋和斗争，好歹自己也有一双当官的父母，听了的见到的明里暗里的官场斗争，人际交往复杂多了去了。估计哪朝哪代都差不多，斗的是人心罢了。

当下牵定六夫人的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