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的话音刚落，众人脚下的船体一个猛刹，在一个小岛前横住不动。

赵孟冉的船开得跟她的人一样猛，小船开成了快艇。

这一停，庄默差点没站住。

他下意识伸头去看前方的岛，一眼望去，像是个荒岛。

庄默刚想问问发生了啥，就见赵孟冉从驾驶舱里走了出来。

“老师，是这个岛吗？”

她按照地图上的路线一路猛开，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对地方。

葛老晦暗无光的脸上忽然有了些神采，随即又涌上难掩的悲伤。

“是了……就是这里。”

他脸色复杂，双眼透着些落寞。

“四十三年了，整整四十三年了啊……”

他抬脚上岸。

赵孟冉把船停得很近，从船到岛，仅仅一步而已。

这一步，葛老迈得十分艰难。

庄默几人急忙跟上，就算迟钝如边十三，都看出这荒岛仿佛对葛老有些不一样的意义。

这岛似乎比费吉克岛大些，但费吉克岛是末世后被重建的岛屿，而这个岛却渺无人烟。

庄默看向远方，眼前绵延的竟都是山，此时明明天气还算晴朗，可山顶却云雾缭绕。

云被风吹散了些，隐约露出了山顶的亭子。

庄默定睛一看，有些呆愣。

荒岛上怎么会有亭子？

再看着眼前的山，仿佛只是巨物露了个顶。

庄默不由猜测，这不是什么末世后形成的荒岛，而是被海洋淹没的山！

更或许，是座山城……

他们的脚边，也不是什么岸边。

而是山腰，甚至距离山顶没有多远了。

庄默看着葛老一步步往前走，只默默跟上。

脚下杂草乱生，但还明显能看出是“路”。

庄默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岛曾经是一座城市，现在城市落在海面之下，只有城市的海拔最高点，也就是这座山，还立在海面之上。

而在他们去往联邦外的路上，老师特意在这小岛停泊，说明这岛对老师的确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葛老没有往山顶去，而是绕着如今的山脚走。

庄默五人一狗跟在身后，他们都感受到了岛上众多变异生物的气息，但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庄默心惊，要知道熊大走后，不知死活露出海面的，都被他老师杀了个精光了。

但现在这岛上的变异动物都死光了，植物却只是沉睡了……

看来这岛，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葛老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摸了摸面前的石壁，摸到了熟悉的痕迹，才露出了笑容。

庄默凑上前去看，那是一小团上尖下宽的图印，像是瓜子，也可以说是芝麻。

“这里是我的家乡。”

葛老说道。

其实庄默已经猜到了，但听葛老说出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莫名的悲伤。

“这座山，叫做泾山，原本也是三面环海。”

“我出生在泾山山脚下，从记事开始，就跟着父辈们上渔船，捕鱼为生。”

“我们家族总共就一条船，那就是我家吃饭的家伙。”

葛老两根手指贴了贴嘴唇，又吐出一口气来。

“我们会在凌晨出海，清晨的时候，背着阳光回来。”

“五六月的时候，带鱼最多，鲜的咸的，都能卖。”

“我从小不爱吃咸鱼，尤其是咸火鳞鱼。”

“杂鱼杂虾的，都做成了酱，从年头吃到年尾。”

葛老抚摸着那块大石头旁，慢慢说道。

“那时候觉得日子苦，天天就跟些臭鱼烂虾打交道。”

“上一次城，满街的人都躲着我走，身上都腌入味儿了，腥臭味儿。”

“那时候年纪也就像你们这么大，想着以后学点手艺，干点什么都成，总归是不想在海上讨生活了。”

“后来……就真的不用再出海捕鱼了。”

庄默看他一脸怀念，忽地想起来新生报到处挂着的一排鱼干。

他摸了摸虎子的头，其实他有时候也会想起没日没夜画图的日子。

那时候最起码有泡面吃，还能加根肠。

都怪这操蛋的末世！

唉！

“怪不得老师杀海怪杀得那么猛呢，原来是从小杀到大，变异不变异，都一样杀！”赵孟冉兴奋道。

庄默：“……”

葛老被赵孟冉这么一打岔，也笑了起来。

“是啊，后来不用捕鱼了，反而成为了一个杀鱼的。”

说着话，他开始往山顶走。

这山的大部分已经沉没了，山顶距离地表也并不高。

庄默一路走，一路看着这些树流口水。

好树啊好树，都是些好树啊！

待会可得好好地一棵棵研究研究。

几个人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山顶的小亭子。

亭子顶部和栏杆的颜色早已经褪掉，只有中间的石头桌凳，仿佛再过多少年也还是这个样子。

几人坐在石凳上，看天空，看海面。

谁也不说话，连风都很安静。

庄默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这糟老头子自从下了船之后就很不对劲。

就算到了故乡，但末世都已经四十多年了，这么多愁善感……倒也不是说不对，就是这糟老头子平时不这样的。

他一直都很平静，没什么情绪来着。

庄默觉得奇怪，胡贺猛地抬起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看向葛老。

“老师，您……”

胡贺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可要是不是这样，为什么他们非要出联邦不可？

胡贺突然想通了这几天没有想通的关键，或者说是不愿意想通。

徐大司令突破SS级，老师还在的情况下，联邦根本乱不起来！

必乱之局，至少要二者少其一！

这时，庄默注意到葛老眼含笑意，安闲舒适的模样，自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慌。

不对，这绝对不对！

这气氛不对劲，糟老头子的表情更不对劲！

这时，葛老轻轻笑道：“人类的生命早晚都会走到尽头，死亡和出生一样，只是一个过程，只不过这个过程更为平静。”

庄默愣了一下，整个人的灵魂都如同被抽离一般，才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

“老师……”

边十三更是直接陷入了混乱，他无法逃脱这些迷雾的包围。

在彷徨中，他听到自己老师说道。

“孩子们，我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