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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生气

书名: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字数:0 更新时间:2025-03-13 06:48:18

又是这些话!

仿佛只要能生下皇儿,他怎样都行!

黎谨修每每听到这些言语,无论是出自太皇太后之口,还是御史大夫的劝谏之言,都倍感屈辱。

他好似只是一样能繁衍子嗣的玩意,而不再是人。

“……儿子,只要穆氏的骨血……”

压抑着胸腔中的愤怒,黎谨修好容易说出话来,“皇祖母,这太子生母若出身卑微,太子亦立身不正,根基难以稳固,也是后患无穷。如今宫中,合适的人选,也唯有穆氏。”

“……然则,榆丫头自跟了你,也有七年了,却毫无消息。这若非太医月月报平安脉,哀家真要以为……”

蒋太皇太后面色沉沉,盯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如今的大周国君。

“倘或,榆丫头竟久后无出,你待如何?”

黎谨修心头一坠,忽的就想起了那梦境之中,穆桑榆哭着对他说,孩子没了的情形。

“她会有的,一定会。”

他几乎是从牙缝间吐出的话语。

蒋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不成,哀家不能任你们胡闹。自今儿起,叫敬事房送牌子过去,你就挑顺眼的伺候,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黎谨修将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凸起的青筋彰显着他强忍的怒气,“孙儿不是等候配种的公猪!”

撂下这句话,他竟霍然起身,迈大步离寿康宫而去。

“皇帝!”

蒋太皇太后看着黎谨修离去的昂藏背影,满面的不可置信。“这个孩子,竟这样的不懂事。”

她叹息了一声,揉着跳疼的太阳穴。

寿康宫掌事宫女藏秀送了一碗安神汤过来,劝道,“太皇太后娘娘,您都操劳半辈子了,如今正该保养身子,享清福的时候。这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想必心中也有数,何必管那么多呢。”

蒋太皇太后看了那汤一眼,摇了摇头,藏秀便将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他能有什么数,有数也不会干出这些荒唐事!他自成家至今,一个皇儿也无,叫哀家怎么享清福?”

蒋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倦色,“再则说来,他这般瞎闹,对榆丫头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于,还是害了她。如此这般,长久无子,他是皇帝,没人会说他什么,倒是叫榆儿背了多少骂名。这两年,那些个数落榆儿的折子上,头一条罪名就是无子无德!”

藏秀看着自己服侍了大半辈子的老主子,微微一笑,“皇上正当青年,热血方钢,与贵妃娘娘两情相悦,如此也不足为奇。只是太皇太后娘娘还是这般深谋远虑,全是为着他们打算的意思。”

蒋太皇太后甚是疼爱穆桑榆,藏秀是知情的。

先前,穆桑榆拦截侍寝的嫔妃车马,这件事在朝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而有朝臣上了折子,言说妇人善妒,已犯七出之条。律法森严,岂能因贵妃身份尊贵而免于责罚?

还是蒋太皇太后出面,将穆桑榆禁足一月,罚她抄写《女德》,又罚了几月的月例,看似严厉,实则是小惩大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罚酒三杯,不疼不痒,也堵了那些朝臣的嘴。

“榆丫头是个得人疼的好孩子,前两年看她脾气越发急躁,倒是需要好生打磨一番。这次回来,却见着她举止沉稳,气度端华,泽被六宫,是有母仪风范了。皇帝说要立她为后,倒也无甚不可,只是这个时机实在不好。再一则,她到底是多年无子。”

说到此处,蒋太皇太后又重重叹息了一声,好容易把他拉拔大,给他娶了媳妇,又扶他登上皇位,到头来还是不能让她省心!

藏秀看在眼中,轻轻递上一句,“太皇太后娘娘,奴婢听闻,贵妃娘娘与皇上近来闹的不可开交。”

蒋太皇太后没放在心上,闭目养神,随口说道,“他们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没几日又好了,不必理会。”

藏秀说道,“这一次情形可是不同,娘娘已是屡次拒了侍寝,如今还每日到宝华殿去诵经礼佛,说是为了前线将士祈福。”

蒋太皇太后登时睁开双眸,盯着藏秀,“把这情形,仔细与哀家说说。”

黎谨修出了寿康宫,顺着长街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两只拳头已经紧紧的握着。

李德甫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一面擦着额上的汗水,“皇上,您等下奴才,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黎谨修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信步乱走,胸腔之中怒焰沸腾。

他甚而想越出这红墙,就此远离这座宫殿。

民间的凡夫俗子,也还能讨中意的女人做老婆。

他身为皇帝,却要为了子嗣被一群人逼着,去临幸不喜欢的女人。

每每想至此处,他都直欲作呕。

然而今日,这番话却从他的亲祖母口中说了出来。

当初,是祖母一手促成了他和穆桑榆,他原以为祖母是不会来逼迫自己的!随意转进了一座园子,他停在了一株大杨树下头,忽然举臂,一拳击打在树干之上。

生气

柏树簌簌晃动,落下数片叶子。

黎谨修并未停手,紧跟着又是一拳打在了树干上。

一旁的李德甫几乎吓傻了,皇上怎么跟树练起来了。

他慌忙跪了,满口说道,“皇上,您心里有气,就骂奴才,打奴才好了,万万不要损伤龙体啊!”

“滚!别来烦朕!”

黎谨修毫无住手之意,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着树干,似是要发泄着那无穷的怒火。

李德甫又急又慌,忽然心念一转,自地下爬了起来,向一旁的徒弟交代了几句,他自家便一溜烟儿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跑去。

长春宫之中,穆桑榆正吩咐人把库里往年收着的各样丝线、绸缎布匹抬了出来,向白玉心说道,“妹妹且瞧瞧,都是否何用?若不中用,就再打发人到内务府去寻。”白玉心只看着满桌子的绫罗,织金的、妆花的、素面的、苏绣蜀绣不一而足,各样金丝银线熠熠生辉,不由真心叹息,“妹妹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多、这样好的布匹彩线,好似天南海北的织物,都堆到长春宫来了。”

“哪儿是都堆到长春宫来了,”穆桑榆自五彩薄胎瓷碗中拈起一块菊花酥,待吃尽了,方才甜甜一笑,“不过是全天下的好玩意,都堆山填海也似的堆进宫来罢了。你尽管放心选了用,留在长春宫里,也是白搁在库房吃灰。”

白玉心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惴惴不安,“姐姐,这样……能行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会不会嫌我僭越?”

穆桑榆微微一笑,“这个你大可放心,太皇太后娘娘从来和气,尤其喜欢识礼孝顺的小辈。想着姐姐在宫里这些年,惹了那么多祸,也不过是挨她老人家念叨罢了。你听姐姐的,保准没错。”

拒宠至今,她这个宠妃实则也不怎么牢靠了,仅凭她一人之力,只怕照拂不了长春宫。

白玉心又是同她一样的心思,决然不肯去向皇帝献媚邀宠的,她和自己不同,自己尚有母家可以倚靠,她却是孤身一人。

如今之计,唯有将她引见给太皇太后,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在这后宫也算有了行走的倚仗。

于是,数日前,穆桑榆便同白玉心商议,趁着太皇太后回宫,宫中必定办家宴,送些什么令老人家高兴。

什么歌舞都是俗流,至于那些金玉玩物,寻常的没有意思,贵重的端出来难免令人生疑,叫人以为她们别有居心。

此外,穆桑榆此次是竭力想要抬举白玉心,她一个小小的答应,本就不该拿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物件儿,倒是要显着她的本色才好。

一日,她在宝华殿诵经之时,看着那泥金宝相,忽然就来了主意。

白玉心善绣,那便绣上一副观世音菩萨相,敬献给太皇太后,既彰显了诚意孝心,又展现了她的心灵手巧,更是正中太皇太后娘娘的喜好,可谓一举三得。

二人商议妥当,便当即绣了起来。

这绣像不比寻常的女红活计,极其耗费人的精神心血,穆桑榆便又差遣了几名平日里刺绣精良的宫女,在一旁帮衬。

好容易到了今日,绣像已大半完工,只需锁边收线,又要搭衬个底子,两人便在这里挑选丝线布匹。

白玉心垂首微笑,“姐姐这样一心一意的为我着想,我……我位卑人轻,母家门第也不高,在这宫里,若不是姐姐,谁会想着我呢?”

穆桑榆今儿起的早了,这会儿倒饿了,吃了两块菊花酥,又拿起一块放在白玉心的手上,“妹妹万万不要这样客气,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说句大实话,你好了,那长春宫才能更好。”

白玉心心底里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称是。

两人正说话,守门的宫人进来通报,“娘娘,李公公在外求见,神情焦急,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二人对看了一眼,穆桑榆眸色微沉,颔首道,“让他进来吧。”

太皇太后才回宫而已,这麻烦不会来的这样快吧!

片刻,李德甫匆匆入内,行礼之后,哭丧着脸说道,“贵妃娘娘,皇上正在千秋亭那儿发火撞树呢,您快去瞧瞧吧。”

穆桑榆诧异不已,这黎谨修的毛病怎么越发多了,好端端的,树又哪里惹着他了。

白玉心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荣公公,你说仔细些,皇上怎么去撞树了?”

李德甫便将黎谨修从寿康宫出来之后的情形讲了一遍,又连连磕头,“皇上这会子正在火气头上,那手血肉模糊的,奴才看着胆战心惊。太皇太后若问起来,怕是要责怪奴才等没有照顾好皇上,要降罪呢。奴才求娘娘了,过去劝劝皇上。”

李德甫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御前总管,圆滑机变,这既算是与长春宫递了消息,又堵死了穆桑榆让他去找太皇太后的后路。

穆桑榆倒是可以撒手不理,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向天下宣告,她穆贵妃就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白玉心听着,只觉事态非同小可,便从旁劝道,“姐姐,看李公公这样着急,你就去看看吧。”

穆桑榆心底叹息了一声,起身吩咐穿衣理妆,出门乘了步辇,往千秋亭而去。

才到千秋亭,只见随侍的几名太监尽皆跪着,地下落满了树叶,而那位真龙天子依旧正对着那株倒霉的柏树发狠。

黎谨修的拳头,如雨点一般的砸在树上,势头虽已不如李德甫走前那般猛烈,却仍然是虎虎生风。

他自幼习武,膂力甚强,能开百斤强弓,这一顿老拳下去,那柏树干上竟已现出裂痕。

“臣妾拜见皇上!”

穆桑榆虽疑惑不解,还是走上前去,行礼见过。

听见她的声音,黎谨修的拳头略略放缓,却并未停下,片刻他说道,“起来吧。”

穆桑榆听这口吻甚是冷硬,便知他心情确实不佳,正想着说些什么劝解之言,却猛然见他双手被那粗糙树皮磨出了许多血口子,正一丝丝的向外渗血。

她原以为李德甫那不过是为了求她过来的夸大之言,熟料竟全然属实。

穆桑榆并未多想,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皇上,停下吧,龙体为要。”

被那双细腻温软的小手一握,黎谨修那猛烈的拳头竟就软了下来,他盯了她一会儿,忽的自嘲般笑了一声,“李德甫倒是奸猾,晓得把你给请来。”

穆桑榆取了帕子,替他擦掉了手背上的树皮屑,不接这话,只说道,“皇上这般,是把李公公吓坏了。”

转而向旁人吩咐,“伺候皇上回养心殿,养心殿里备着极好的金疮药,替皇上擦抹伤口。”

黎谨修原没说话,听了末后一句,当即说道,“你也来,不然朕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