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微妙而复杂，众妖兽和林洛然三人，就守在光门附近。

那水晶早被拿了出来，空气里四季不变的暖意又回来了，苔衣褪去了白霜，重归青绿。

怎么办？

这是闪烁在众兽和林洛然三人头顶相同的问题，只可惜两方刚刚言和，气氛凝重，一时还不能轻松交谈。

妖兽可以不吃饭，修士也可以不吃饭，老廖却是寿命悠长，实则和凡人无差别的存在，历经先前的逃命，在这万籁俱静时，老廖的肚子不争气咕咕叫起来。

他大感丢人，林洛然摸出几个水果扔给老廖，皮软|肉多，一口咬下去附近都弥漫着果香。百灵鸟转过头来，圆圆的眼睛转动几下，低下头梳理起了翅膀上的羽毛。

它没学别的妖兽顶着化形不全的外形到处跑，还是本体模样，头上有漂亮的具羽冠，嘴巴细小而呈圆锥状，翅膀尖长，尾巴稍短的，灰扑扑外形和漂亮无关，也不具备力量威慑，唯有嗓子绝妙，一开口说话虽然喋喋不休，却不至于让人厌烦。

这鸟儿在偷偷打量林洛然，林洛然也在打量它。

百灵鸟比起那些妖兽，显得弱小不堪，但它能稳稳当当停留下来，不可谓不聪明，说话虽然尖锐，林洛然总觉得更像这鸟儿的保护色。

这些妖兽们倒有充足的世间考虑，林洛然却不能和它们耗着，小青狐还落在“暴风雪”手中，鬼知道老廖胡乱扔出去的驭兽圈儿能顶多久。

靠她们三人绝对没办法攻上冰峰，但怎么才能让妖兽们团结起来呢？

对面的百灵鸟又在偷偷摸摸打量她，林洛然想了想，从空间用山芋叶捧了一把樱桃出来。她不说，旁人只当她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的东西，虽然樱桃大了些红了些，在这些妖兽眼里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林洛然在邀请了百灵鸟品尝了空间出产的樱桃后，倒真和百灵鸟搭上了话。

这鸟儿，叽叽喳喳下掩藏的睿智让林洛然惊讶，她不过刚打开话匣子，百灵鸟就打断了她准备鼓动妖兽们举动，吃完樱桃不着边际讲起了上古传说。

“青丘界从前可是百族争鸣，现在连出现个人族都是稀罕事儿。”百灵鸟吐出一个樱桃核儿，左顾右盼一番，压低了声音在林洛然耳边嘀咕：“外面那座山妖兽们看不上，可我听说下面压了个恶鬼。”

恶鬼？林洛然扔了个白眼给百灵鸟，连元婴期修士都害怕的感觉，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恶鬼。殊不知魂体是最弱的存在，当初白仙子在深渊之下，连罡风都怕，寻常鬼怪是抵挡不住修士一个火球术的，与追寻天道的修士相比，捉鬼拿妖的茅山道不过是小把戏。

但是百灵鸟所说的，不失为一个线索。

老廖舔着脸凑上来：“那下面压得，或许还是老熟人。”

说着偷偷摸摸看了宝嘉一眼，又正襟危坐。

林洛然心中一动，老廖比她们先来，又是活了无数年的老怪，虽然没有修为，但见识上，绝对不能把老廖和“文盲”划上等号……非要说他像什么，修真界的移动图书馆还差不多。

老廖偷瞄宝嘉干什么，祭台下面那团“暴风雪”是老熟人，也只能是老廖的老熟人，和宝嘉怎么扯得上关系？

林洛然摇摇头，想把这荒诞的想法甩出脑海，老廖冲她比着口型。

猜了好一会儿，她才把握住老廖没发出的音节……龟藏？还蛇呢！她被老廖噎的无话可说，扭头又和百灵鸟交谈几句，才陡然一怔。

老廖说的不是“龟藏”，是《归藏》！

老熟人、宝嘉、青丘——《归葬.启筮》里有句话，“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她怎么会连这个都忘记？！

华夏传说中，黄帝族的居住在昆仑丘，以九尾狐“陆吾”为保护神。

而青丘除了普通凡人，还居住着九黎族和东夷族，他们的保护神都是九尾狐。

当迷雾的面纱被掀起一角，思维很容易就顺着某一点发散出去，林洛然眯起眼睛，想到了很多。宝嘉是九黎族后裔，伪圣女是“九黎圣女”，九尾狐是九黎族的保护神，怪不得当初伪圣女准备以玉石台阶离开地球时，原准备带小青狐一块儿走……小青狐虽不识她，伪圣女大概是和九尾狐族有旧的。

蚩尤出自羊水……黄帝杀之于青丘。

难不成，祭坛之下跑出的“暴风雪”，和蚩尤有关？

——甚至干脆就是蚩尤。

老廖一番挤眉弄眼不是无的放矢，如果祭坛中跑出来的真是宝嘉一脉的老祖宗，这事儿还真得落在宝嘉头上——只一点，若她和老廖判断失误，宝嘉或有生命危险！

林洛然心中踟蹰，老廖眼珠子转的厉害，贼眉鼠眼讨好宝嘉，宝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脏东西，总觉得这俩人盯着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百灵鸟看出林洛然的犹豫，心中着急，面上却半点不显，一蹦一跳又回到了妖兽团中。

作为一只先天筋骨资质极差的百灵鸟，它能走到今天，除了绝好的机缘，所仰仗的就是智慧了。

林洛然不过是要救小青狐，对于这些在青丘界生活的妖兽而言，若草木枯萎，它们才是真正到了绝路。

宝嘉被老廖盯着坐立不安，找了个透气的借口跑到了山林中。有人打破沉寂，妖兽们闹哄哄交谈起来。有王八之气大发，直言杀上冰峰的，也有人说合力打破青丘界壁，去人间界……林洛然也不反驳它们，只是冷静告诉了它们地球如今的现状，妖兽们骚动更大了。

前有狼，后是虎，这是天道要亡青丘众兽啊？

百灵鸟歪着脑袋有了主意，趁着妖兽们骚动，它蹑手蹑脚沿着宝嘉透气的方向潜去。

…………

诺兰，不对，自己姓秦，名宝嘉。

一根一指宽的草叶在她指尖缠绕，就算不承认，也改不了“诺兰”和“宝嘉”是同一人的事实。

不管是“宝”，还是“嘉”字，在华夏文中都是吉祥的寓意，她的出生，势必是秦家的珍宝。面对自己全然忘却的过去，宝嘉畏惧而羡慕，从娜美母星上打过的交道，可以知道林洛然有多重视和“秦宝嘉”的友情，她很羡慕“秦宝嘉”有这样的好友，然而她只是顶着“秦宝嘉”的壳子，芯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包括个性。

从林洛然的描述中不难得知，“秦宝嘉”是肆意张扬的性子，活得像团火焰，而“曼佳·诺兰”，懵懂新生，漂流星际，再到被收养，根本没有恣意妄为的条件。

她是否配的上属于“秦宝嘉和林洛然”的友谊？

草叶被宝嘉揉得看不清原样，宝嘉狭长的

眼睛波光闪动。雪剑突然出鞘，斩向一旁的大树。蓝光落下，密密的枝桠间有鸟儿急促的叫声。

“你这人！”

几根鸟羽伴着树叶飘落，百灵鸟异常生气。

宝嘉持剑而立，不怒反笑：“你偷偷摸摸跟踪我，斩你一剑有啥不可？”

百灵鸟痛心掉落的羽毛，一边跳脚一边和宝嘉闲扯，见宝嘉满脸不耐，它才凑上前去，用言语蛊惑：

“我说，你这么厉害，就没想过帮帮你朋友？”

朋友？在妖兽眼中，她和林洛然是朋友？

抛开这点，说到厉害，结丹期又怎么比得上元婴期！看林洛然眉头紧皱，就知道这件事很不好办，这臭鸟居然来消遣她！

百灵鸟咕咕叫两声，“你别用那眼神看着我，刚才另一个丫头和偷鸟蛋的老头儿暗中可交流了不少，肯定和你有关……和外面的冰峰也有关！”

宝嘉将雪剑还原成钗，依旧插回头发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百灵鸟直叹晦气，欲振翅飞走，宝嘉抬头笑了：

“你是在蛊惑我前往冰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