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没有光，没有声音，一无所有。

明明心已经极静，就像是泛不起涟漪的古今之水，但脑子却停不下来。身体记住了战斗的感觉，一来一回，一招一式，虽然有伤害，有痛苦，但是伴随着的还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发泄感。

小流汇聚成江海，不停地冲击着堤岸，开辟着道路，清洗着沟壑，然后复又化作小流，消散在广袤天地之间。于是天清地朗，乾坤洗练，又是一番境界——恍然竟是炼气四层。

这么快竟然又升一层，陶昕来体会到了实战比之静修更直接和美妙的地方。

静到极致便是动，陶昕来自极静中睁开眼，浑身疲惫顿消，神清志明，心头减了几分混沌迷茫，添了几许冷静和感悟。

这里不是那个天空总是灰沉压抑，空气总是不够洁净，楼房高得像是怪兽，车流慌得有如虫蚁的地球都市。那里仿佛充满了欲望、冷漠、麻木、迷失、浮躁等等各种各样的怪异磁场，人们行色匆匆，追名逐利，然后在自以为不断强大的路上不断退让，退让，让出整个心灵交给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各种愿望和情绪。再然后，大家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了。

科技的发达和物质的进步似乎并没有让人们更快乐一些，更热情一些，心灵更放松一些。甚至大家开始互相防备，互相猜疑，伪装强大但其实那么那么脆弱，稍有不公对待就变成不堪一击的玻璃，寻找那个让它碎裂的外力。

其实很无聊。

她麻木而冷漠地看着那个世界，把自己锁在小小一方天地里，以为在那里面就可以守住清明，但却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时候渐渐变得和那个世界一样麻木、冷漠、怠惰、浮躁和盲目骄傲。由于一直这样散漫放纵着，所以这样本来潜伏着的情绪在她经历过世界的巨变后混合着陌生的茫然无措开始显现出来。

可是这个世界不一样。追寻长生不老是道家修仙人的梦想，他们远离俗世喧嚣，静静地感悟天地奥义，求证大道，这是一个高而远的梦，是许多人践行一辈子的信仰。这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已经超越了种族的界限，并且简单粗暴到用生和死来界定，这种感觉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若不是与蛇群和那妖蛇拼死一战，陶昕来永远不会发现和感悟到这种血性被激起的热情。不是战，就是死，没有退路，没有避处，仿佛那一刻把整个生命都燃烧了起来。正是这样在生与死的边缘坚持着，不断去挑战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在极限中进化，然后继续去挑战，然后，她麻木的心和思想才破开厚重的壳，开始承认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自己是真实的，才从戏外走到戏里，会用心去感悟和感动。

陶昕来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种方式，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修仙虽苦，但确实是让人愉悦的过程。

以后多接点这种战斗类型的任务吧，陶昕来心中决定。

红毛从枕头边爬过来，两只前掌放在她盘坐着的膝盖上，长长的耳朵从她的手心滑过，她的识海中便出现一个声音。

“主人。”

陶昕来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红毛，只见红毛嘴巴动了动，有一个声音传来。“主人，我总算可以和你交流了。我一直很饿，这回才算稍微吃饱了一点点，不然我都没力气和主人说话了。”

陶昕来惊讶地眨眨眼，道：“你会说话？”口吐人言怎么也是四阶往上走的灵兽才会的技能，不要告诉她小红毛吃了个水灵石就四阶了？四阶是什么水平，那就相当于元婴的修士啊！

表示，红毛才是主角吧？这进步逆天了啊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只是用意识在和主人交流，还不会说话的。主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额……意识交流，意识交流也要二阶的灵兽才可以做到，二阶相当于筑基的修士，那比她修为也高了好不好……

陶昕来不自知地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红毛于是羞涩地扒拉下耳朵遮住半张脸，道：“那个……主人，我原本不是在灵兽山林居住的，娘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你们人类所说的二阶的灵兽了，只不过娘亲怕我被坏人抓走，所以临走前把我藏在灵兽山林中，那里吃的太少了，我又不敢乱走，只好隔一段时间跟弟弟妹妹们去灵泉边喝水充饥，都掉了好多肉肉啊……呜呜……可是娘亲还是不回来，她说了回来找我的……呜呜……”红毛说着说着，便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伤心地呜咽哭泣起来。

陶昕来不忍见红毛这样，连忙抱在手中安慰道：“不哭，不哭。你的娘亲做什么去了，有约定时间吗？”

“呜呜……没有……娘亲走得很匆忙……我也不知道它去了那里，她是追着几团黑气走的，说很快就回来的……呜呜……娘亲让我勇敢，我很勇敢了……呜呜……我等了很久……”

陶昕来又问了几个问题，红毛一边哭一边答，翻来覆去的都说着差不多的话，看来更多的事情它也不知道。这让她心下沉重起来。

她努力想了想书中的剧情，想要从中找到线索，可是什么也没找到。红毛说得太抽象了。红毛的母亲匆忙追着几团黑气走了，临走前怕红毛被坏人抓走，所以把它藏在灵兽山林中，让它勇敢，让它等待，几团黑气是什么呢？什么事情这么急，而且似乎很危险，否则一个母亲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独自留下呢。

陶昕来暂时想不明白，便只得抱着红毛细细哄着，不时揉揉它的耳朵和小脑袋安慰它，希望它不要那么伤心，同时心里也想着平日里多关注一下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如果红毛的妈妈一直不回来的话，她就带红毛去找它。

金乌西沉，陶昕来总算哄得红毛暂且放下思念和忧伤，她便又陪着红毛玩了一会儿，待红毛玩累了扑在她的枕头上睡着了，她才借着月华坐在床上修炼起来。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身躯里渐渐充盈了力量，她的身体越来越轻盈，思路越来越清晰，目之所及越来越远，耳之所闻越来越明，五感六识不断提升，并且可以想象它们可以达到怎样让人惊奇的地步。这是在地球都市完全感受不到的奇妙感觉，她不排斥，并且尝到了甜头，表示喜欢。

第二日大小苏找来，陶昕来笑着招呼两人进了小院，拿着蛇肉处理了一下，挑挑拣拣选了一部分看起来不错的蛇肉切成块放在烤架上烤，就着烤蛇肉在露天的小院中与大小苏推杯换盏，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不小的变化。

苏子全眼珠子一转，道：“昕来，你又晋级了？”

陶昕来笑笑，点头道：“大概是炼气四层吧，感觉与之前不太一样。”

苏子周正叉着一块蛇肉吃得香甜，此时包了满嘴道：“我看人也不太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了啊？”陶昕来好奇地凑过来。

苏子全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是不一样了，感觉……活了？”他形容不好，觉得这个字不太贴切，但又找不到更恰当的了。

陶昕来想了一下，温和地笑了。

心灵上的桎梏一旦被解开，人自然会鲜活真实起来，此刻的陶昕来去了那份茫然惫懒和戒备浮躁，气质陡然一变，如雏鹰展翅，极目远空，自有一番通达飒爽的大气初见端倪。

苏子周抬脚踢了苏子全一脚，道：“这么好吃的蛇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哎哟好辣好辣……”

红毛喜水不喜火，但也不是不敢靠近火堆。它小心翼翼地跳到烤架边，张开一只肉肉的前掌露出里面小小的趾爪，然后轻轻戳了一下蛇肉，再放在嘴边用舌头舔了一下，顿时整个身子向后栽倒，就地打了几个滚滚到陶昕来身边求安慰。

太辣了，太辣了，红毛要喝水呜呜。

陶昕来顺手给红毛倒了杯清浅果酒水，红毛赶紧扑上来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全喝进肚子，然后一步三歪地摇晃着睡倒在了陶昕来伸出来的双手上。

苏子周哈哈大笑道：“头一次见这样的火灵兔，昕来你在哪里捡的，我也去捉一只来。”

陶昕来给红毛顺了顺毛，挑眉一副小骄傲的模样笑道：“哪里都没有，天下只此一只红毛，你羡慕嫉妒恨去吧！”

“谁羡慕嫉妒恨……你还真敢说……”

……

小院外的韩北望缓缓放下准备推门的手，把手上装着丹药的小瓶轻轻放在门边不太显眼的位置，然后垂着肩膀默默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