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描绘了汴京及汴河两岸的风光。原野寂静，河流浩瀚，鳞次栉比的繁荣城郭，比肩接踵的行人，往来车水马龙。画作丰富、繁而不乱，气势恢宏、构图严谨，笔法细致入微。而庐州城，也像画卷上的汴京一样，金斗河穿城而过，酒旗招展，商肆林立，百货骈集。

戚澜娍到庐州时，天色已晚。金斗河两岸商业繁华，茶楼、酒馆、妓院比比皆是，灯火照耀，明月也带着粉气，处处流露出温和的妩媚与诗情。淡淡的酒香弥漫，商贾缙绅往来不绝。此处虽有江南的柔情，却让戚澜娍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哀怨愁绪。

她招来一只船，想看看金斗河夜景。

那船家看似六十出头，身板到硬朗。夜色迷蒙，戚澜娍也未注意船家的相貌，就跳上船去。

河面船只不少，一些精致的花船里传来乐声、歌声，细腻的小嗓子唱一段当地的小调，婉转抒情，荡漾在金斗河面，风一吹，就散成絮絮段段的。

“船家，这河为什么叫金斗河？”戚澜娍坐在船头，问道。

老者笑曰：“姑娘有所不知，古人测出这条河对应的天上，正是金星和斗星交汇之处，所以叫金斗河。”

戚澜娍抬头看看天，却不见星星，而远处河面船只上的灯，倒像一颗颗星星，这些灯光倒影在水底，就好像真正的星星倒映出的。她想，灯光是暖的，星光是冷的。不知怎地，戚澜娍忽然想到了亓官儿，他在武术上很有悟性。那天晚上，月色空濛，两人忘我地对招，亓官儿一改往日的不着调，竟是那样的认真仔细。眼前恍若浮现了他飘洒的身姿。

噗嗤一声，戚澜娍笑了起来，脸上微烫，柔荑伏在胸口，暗暗吃惊：我这是怎么了，想他做什么。

水面的凉风吹来，似乎清醒了不少。她立在船头，胸口排遣不了的思绪压抑着。那老者好像看出她的惆怅，问道：“姑娘在思念什么人吗？”

“啊？呃……没有的。”戚澜娍自己都不知为何支吾起来，被船家一问，掩藏的东西几乎暴露出来，心下大乱，只能撇过脸去，装作看风景。

船行至一艘画舫旁，画舫雕窗精致，银红的纱幔扎成团花垂在窗外，里头传来丝竹之声。再一阵风，吹来甜甜腻腻的胭脂香粉味。戚澜娍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画舫的，她虽随沁梅到过很多地方，但无非是山川名胜，古迹名刹

，对这样精巧美丽的画舫倒是十分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戚姑娘。”忽闻画舫上有人喊，不过天下姓戚的那么多，是喊自己吗？戚澜娍寻声音看去，果然窗前立着半个人影朝向自己，仔细一瞧，这人装扮既像道士又像巫公。

“神矶子。”戚澜娍蹙眉想，他怎么也到庐州来了。

神矶子望着戚澜娍笑道：“那小船多没意思，何不上我这里来喝一杯。”

戚澜娍很是厌恶他，也不搭理，径自坐回船内，和船家说：“大船上嘈杂，划快一点。”又听神矶子说：“你若不想过来玩儿，方才为何盯着这船看了许久。”

戚澜娍实在恼火，按捺自己不要多惹事，这才定心坐住。突然，船一颤，船尾微沉，一道长长的人影射过来。神矶子居然跳上小船来。

戚澜娍冷冷叱道：“你过来干什么，你再烦扰我休怪我不客气。”她一边对付神矶子，一边又惊奇这船家未免太平静了些，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只还安逸地划船。

“小丫头的脾气该改改。你投我门下，我教你玄尼八门掌。”神矶子说道。

戚澜娍冷哼一声说：“邪魔外道，我不稀罕。”

“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是邪门歪道厉害还是你名门正派厉害，你输了可要拜我为师”神矶子话音刚落，抄起一掌飞扑过去，直逼得戚澜娍移身船头，再到大画舫的顶面。

四面八方的人见她二人飞到船顶，不住地指指点点。

神矶子最厉害的并不是双钩，而是掌法。玄尼八门掌，依据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在天、地、人中，八门象征人事，用以预测人间事物。戚澜娍见刚才一掌威势凶猛，不敢蓦然进招。神矶子推掌而来，他这掌简单至极，只用五成力道，实则仅仅要戚澜娍出招。

戚澜娍左脚后退，斜身躲开，右手捏拳就要击他后腰。神矶子知道她如何出招，袖子一甩正抽在戚澜娍手背上。戚澜娍吃痛，暗自惊奇：“他怎地这样精明。”

神矶子微笑道：“中原武术几乎都与八卦五行挂钩，我这玄尼八门掌依靠这点便能预测对方招数，比起你们峨眉的武功如何？”

戚澜娍拔出佩剑，点点青光冷冷映在脸上：“峨眉剑法虽然不敢称得上有多高明，但也算是威震一方，就算你今日能侥幸赢过一个江湖小辈，也该让你知道我峨眉的厉害。”

“好伶俐的一张嘴。”神矶子见她挥剑向自己脖子抹来，当下避开剑锋，带一掌在她手腕上一拍，戚澜娍无法收势，幸而神矶子只是轻轻一拍，不然此刻她连剑也拿不住了。戚澜娍又恼又气，用一招拂画掠影，点上截下，神矶子飘飘衣带被截下一小段，随风落在金斗河粼粼的水面。

神矶子不慌不忙反掌圈起一道脂粉香风，带势攻去，戚澜娍后跃撤开，一缕袅袅香味停留鼻尖儿，戚澜娍一身冷汗，差一点就被掌风击中。船周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忽而惊呼忽而哑声，画舫里的游客歌女都纷纷跑出来，今夜的金斗河面十分有趣。

神矶子追过去，戚澜娍后退几步，长剑提起，抖出三朵剑花，既然神矶子能预测自己的招式，何不每招只使一半，中途变换好叫神矶子来不及反应。长剑映衬明丽的身姿，在这样温柔的夜晚很迷幻，神矶子嘴角一动，看她剑法越来越快，残招半式混杂在一起，剑划过的痕迹就像枯笔一般。

“剑再快，招式再灵活，还是跳脱不了五行八卦，看你能撑到何时。”神矶子闪展腾挪，回身似猿猴、换步如鹰翻，戚澜娍已是眼花缭乱，只见神矶子身影一晃，自己手腕突然被捏住，立时酸麻不已，她意识到时紧紧抓住剑柄才没让剑落下去。神矶子自知点穴功夫不精，随即运力在她手上拍去，啪一声，长剑化作一道精光竟越过船顶的边缘，直向水底飞去。

戚澜娍呀地惊叫一声，底下看热闹的人也张嘴惊叫。

说时迟那时快，戚澜娍连忙随着剑的轨迹向深色的河水扑跃而去，神矶子不及阻挡，眼睁睁看着戚澜娍跳入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河面那一轮完整的月亮全碎了。

神矶子跳到小船上寻找，然而水面缓缓恢复平静，而且一丝波纹也没有，偶有晚风吹起褶子，不一会再消失。神矶子指着周围船上的人，叫道：“快找，快找。”

就在水面一阵混乱时，水底鲤鱼般跃起一个黑影，那黑影揽着一个人，是戚澜娍。水浪一下子打在神矶子所在的船上，只听见哗啦啦的声响，待神矶子站定脚，哪还有人。

“船家，刚才的人往哪里跑了？”神矶子刚才被水花迷了眼，他问道。

可是小船上没有回答得声音。

“船家、船家。”神矶子一扭头，船空空的，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这样看来，可不是那个“船家”救走戚澜娍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