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各种‘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蛇群游走，又像是有很多人在指指点点，窃笑自语。

李达有些明白为什么曹胜这么看重佛教神纹了，佛门的识法讲究业报，善业、恶业、浮屠世界，这业力或许就是人道阴影中的东西，他能听到，自然也能感受到。

李达忽然感觉手指一痛，只见白天那点小伤已然结疤，只不过疤痕是灰色的，像是蠕动的米粒小虫。

很快，越来越多的蛇影开始从角落里蔓延而出，有龙头凤尾的怪蛇、也有通体像是一道白虹的灵蛇，更多的更奇怪的蛇影也卷了出来，长的人足、长了人嘴巴，有的还有一串眼珠子。

“还不涨教训？”

脚下的影子开始拉长，化作两扇铜漆鬼首的大门，李达蹲下身子，两手虚拉铜环，‘嘎吱’一声，鬼门只打开了一半。

李达讶然的看着自己右手，只见右手上泛着与那深沉黑暗一样的灰芒，正是因为有这种灰芒在，他只能打开一半鬼门关。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李达抬头，只见不知何时起，四周那千奇百怪的蛇影首衔尾、尾缠首，形成这一个巨大的蛇月——就像是灯火郎雕像的月牙头饰。

而这枚蛇月散发着与鬼门关完全相反的斥力，两两正好抵消。

李达的背后突然火光滚滚，只见灯火大会上的亮光化作一道光柱电射而来，这道光柱是如此的强势，所过之处，这条街道上的灯烛‘砰’‘砰’‘砰’的亮起，并在一瞬间裹住了他。

李达顿时感觉自己被温暖的白光裹住身子，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焰。

一道人影从白焰中走出，大眼睛，五官明亮，短衣赤脚，头发用月牙形的发饰挽住，正是雕像的原形灯火郎。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离开！”

“不离开会怎样？”李达反问。

“你想更那些亡魂一样，沉沦于黑暗中吗？”灯火郎冷冰冰的道。

李达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你不是祂，好人再怎么装都装不成坏人的，尤其是神，你的神性做不得假。”

灯火郎冰冷的表情瞬间瓦解，无奈的挠了挠头，道：“你再不走，我快压不住祂了。”

李达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依旧明白自己的目标，“我有一个属下，他的魂灵在你这里？”

灯火郎将手一指，火焰凝聚成一道虚幻的人形，只不过花狗子身影淡薄，似乎随时都要消失。

“只有一半？”

“我只来及救了一半，”灯火郎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挣扎道：“神灵的力量已经被人掌控住，现在他们还想要更多，更疯狂——”

‘嗖’的一下，火焰变了颜色，变的阴冷而黑暗，灯火郎重又炸成条条火焰，焰火如潮水倒退一般往回收，融入了黑暗中另一人的眼耳口鼻中。

那人正是茶摊摊主，或者说，另一个灯火郎！

他抬起头，表情阴狠而疯狂，眼珠子里仿佛有黑火在燃烧，四周的阴暗更像是积蓄的火山，随时准备爆发。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估计你也不会回答，那么我就问一个最简单的吧，”李达顿了顿，“三个阳司来人，为什么到现在只剩下我一个？”

茶摊摊主脸上黑暗涌起，化作了另一张头戴铁斗笠的面孔。

“我明白了，那人死了么。”

摊主一步踏前，黑暗中的暴风狂涌，喧嚣狰狞尖叫声一下子爆开了十倍，同时街道上的灯烛全部变成灰色，灰光之中，有一张张人皮在其中起伏。

纯粹的邪神，而且十分强力的邪神！

别的不说，单是这神力就不在扬州龙王之下。

摊主双手忽然裂开，十根苍白的手指从间隙中钻出，粘液落下，然后又有十根手指从这五根手指上拔出，此起彼伏下，很快他的两只手就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球状手指。

一股强大的邪恶神力开始汇聚。

“火牢！”

李达面色不变，脚如弓，大筋一弹，身影急退，就在他倒退的一瞬间，地面、两侧的黑暗火焰猛的凝成火柱，交错成牢。

‘咣！’‘咣！’‘咣！’‘咣！’‘咣！’

李达只躲开了其中三座，就被火柱锁住，同一时间，火牢连同地面开始下沉，地面变的如赤色琉璃，琉璃之下，是无数在烈火中挣扎的人影。

‘咚’的一声，火焰牢笼的下陷止住了，高大的无面煞神死死顶住牢顶，茅山降魔之力与黑暗神力撞在一起，坚持住。

‘刷刷’两声，火焰崩裂，李达仇手持一口虚幻却如大日般炙红的剑影走出。

“铁拐李器仗变！”

李达双手一合，宝剑消失，再张开时，四周具是细如红线，寒光闪闪的剑芒，虚虚一劈，密麻剑影覆盖了前方街道。

道教的炼剑和武行的练剑不是一码事，道教的炼剑术最早发源于铅汞炼丹术，而做为继承先秦方术起家的的丹鼎一脉，可以说是炼剑术的本家，八仙法脉中的吕祖一脉本就蕴含着剑诀变化，而经过璇玑山主改良后威力更胜一筹。

无数剑影闪过，摊主身子惨叫一声，身子被扎出了无数窟窿，然后‘砰’的一声，化作无数焰火，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达眯眼，身影忽然往街道右侧的巷口奔去，纯阳剑影虽利，但这可是对方的主场，他不相信这‘灯火邪神’就这点手段。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背后就是数声炸响，冰冷刺肤的火焰光芒照射在李达的身上，格外不舒服，像是无形的触手插入肉中。

李达回头，目光一缩，只见街道两侧的房屋烧起了汹涌火光，一栋接着一栋，仿佛整座城池都被烧着了般。

他抬头望向天空，果然，随着火焰越来越大，黑暗的天空中仿佛又卷起了一丝丝火烧云，这绝对是某种大型神术即将展开的征召。

‘这是神名的借用？还是衡山山神的神性已经和祂融合了，不然怎么会施展这种程度的神术！’

李达面色变的有些难看，如果说神力是水，那么神性就是水桶，这种程度的神性哪怕他在长江三水君身上都没感受过。

他又看向四周接连烧起的房屋，还有被蛇形钳住的鬼门关，那从四面不断涌起巨大浪潮，压的李达身前三仗不时炸裂符篆印记，又在同一时间消散开。

开坛法师成就之后，李达周身就自动浮起了一圈‘符篆保护层’，无数种小型符篆在其中明灭诞生，这是观神法升级后产生的特殊效果。

不过眼前这个光圈正缓缓向内压去，开始逐层崩解，说明这外层的压力已经强横到了一定地步。

“你以为封住了我的阳司手段，就能镇压我，这是你最大的破绽。”

李达将手一张，透明而虚幻的剑影复又显出，同时法力积蓄，天地频率剧烈变化，几乎凝为实质，并在空中累积成一座九层宝塔，塔上同样坐着一个人，同样持着一口宝剑。

宝塔一成，周围的天地频率波动如汪洋大海，至少强大了百倍。

这就是开坛法师比起受箓道长来最强的地方，开坛坐仪、沟通人神、代神宣教。

李达分身在法塔上行禹步，念咒施法，真身脚下的影子被越拉越长，最后随着宝剑一挥，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声天大的霹雳，然后一条粗大的龙影咆哮而出，脚踏风云，身裹龙鳞，拳头粗的龙筋一甩，整个身子就钻入云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