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这陆凉一行人轻车熟路地往“卧室”的方向跑，但到底由于这里世界一层还是个迷宫的缘故，哪怕是熟悉的道路，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唐湛一边赶路一边在头脑风暴，她虽然是天真了点但也不是真的傻，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加上之前陆凉跟她说过的猜测，多少也能反应过来一些事了。

那些长久以来对她隐瞒之事，已经发生了。而她，仍然被排除在外。

尽管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被孤立”这件事毫不在意，因为她一向游离在规则之外，或者说是在规则的默许之下，获得足够肆意妄为的“自由”，但她知晓自己与聚居地的氛围格格不入。

即使是靠着乐观的表象做着大家称赞的“开心果”，可在热情下隐藏的疏离是作不得假的。

不能融入那样的氛围，永远做着不被接受的出格之事，只是一个游离在群体之外的孤单个体。

而内心深处质疑这样规则的种子一旦种下，稍获雨露便开始疯长。

如果不是事情发展得如此之快，唐湛大概会犹豫不决更久，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几十年。

陆凉从“卧室”之中醒来到远宁聚居地生活这短短三年，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都悄然而至。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操控命运的手突然拨动了一下命运之轮，停滞在原地许久的命运之轮终于又开始转动了，甚至加速了。

所有人都在被虚无缥缈的命运推搡着向前，而前路茫茫没有定数一片混沌。

根本没有多余的选择，只有走下去，也唯有走下去。

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也刚好行至“卧室”的石门前。

因着各自都想着事情，一时没想起来要屏蔽掉感官，等几人踏入并走了一段距离，唐湛才终于有所反应，扭头跟陆凉对上视线，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惊讶之色。

声音和气味，都减淡了，甚至消失了！

这无异于将她们所有的猜测都直接坐实。

猜测真的就是“真相”。

一头雾水的于归思和燕远望，则是由于她们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差点撞上前面人的后背。

在他们两人之中燕远望仅是刚刚建立起联系的人，于是关系稍微近些的于归思首先开口打破僵局：“怎么了？”

此时也不是再花时间解释情况的时候，陆凉与唐湛对视的瞬间心中已下了决断，陆凉直接扔了一句“之后再解释”之后，便首当其冲地越过唐湛直直向“卧室”的方向冲去，唐湛紧随其后，而不明所以的于归思则带着燕远望慢了几步缀在最后。

沉默在这片空间里蔓延，但踩踏台阶的声音却为这沉默嘈杂伴奏。

“流火”点燃的灯光摇曳不定，摇晃的影子在众人身后的墙上台阶上如鬼影重重，似是映照着那些人心之中无法去除的黑暗。

当嘈杂脚步声逐渐减缓直至停滞下来的时候，那一直压在人心上的大石更是沉甸甸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通往“卧室”的墙壁上映着血色混着金色的光。

走得近了，那毫无保留却又无法干预的绝望场景才真正完全展现在陆凉几人眼前。

遍布整个“卧室”之中的阵法闪着鲜红到有些刺目的光，而在这光之中那些升腾汇聚到半空之中的“流火”洪流，与不断消减下去的人体巨山，无疑给四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随着那无数人体堆成的巨山迅速崩塌，聚居地一行人的身影也终于显露出来，唐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阵法虚幻一角维持这阵法，嘴角还挂着一丝诡谲笑容的大长老——曲靖。

“这是……？！”

眼前这样的情况让几人感到震惊，不过这震惊并未持续多久，他们都清楚，正是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才要想办法做点什么。

可是无论他们怎样尝试，或许是因为这阵法隔绝了空间，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干预到阵法之中，甚至用术法攻击阵法也毫无作用。

明明近在咫尺，只是隔着一个阵法，阵法内外却恍若两个世界。

所有尝试都是徒劳无功，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从“流火”洪流汇聚成闭合的门扉，再到被献祭的祭品由多年来积攒在这“卧室”之中的沉睡不醒者到聚居地的居民，隔着阵法无声的绝望呐喊和挣扎，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这无声的一幕此时胜过有声，绝望而又荒诞。

唐湛的眼里一开始还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绝望和茫然涌上，翻腾的情绪又在无声的等待之中归于平静。

不明所以的于归思和燕远望只是一边看着，可陆凉却是没办法不关注唐湛的状况。她张了张嘴，嘴唇翕动着，到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生命化作“流火”燃尽，阵法闪动的光芒在逐渐形成的门扉相较之下都显得暗淡下来，似乎预示着什么。

此时除了控制阵法的曲靖本人，“卧室”之中的其他人竟都已经作为祭品消耗完毕了。

可那厚重门扉依然没有完全被打开。

只差最后一点。

只见曲靖的身形微微一颤，阵法的光辉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曲靖脚下虚幻的一角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在达到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曲靖的身体也跟着分崩离析。

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一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修仙者追求长生，修到高深处有着移山填海的伟力，濒临死亡时却又仿佛重新被打落尘埃之中，生命又显现出它那原本脆弱的模样。

看着曲靖的身体一点点开始消散、化作“流火”汇聚到那扇金色的门扉，唐湛不知何时落下泪来。

尽管长大以后越来越能感觉到对方的疏离，可在被自我封闭的记忆之中还能找到小时候的温馨一幕。

时间总会改变一个人的，可这样的变化由头是什么，她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如此，曾经待她的好，还是被她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