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一抬头，一脸迷惘望着楚余，说道：“是我啊，怎么了？”

“你！”楚余大怒，贤一更加不解，无奈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结果来，最后一幅闷闷不乐的模样重新坐了下来。

当日在金石城中来了道明寺的使徒，连城主都亲自出门迎接，那这自然便是一等一的大事，惹的全城的居民都去围观，爱看热闹又不嫌麻烦的楚余自然不会错过。

也就是说，楚余那天也跪了这个“臭和尚”，自然心里不高兴。然而这种事情她不说出来，可以贤一现在这幅傻傻的状态怎能猜的到？

金黄色的鸡皮开始逐渐变的焦黄，看去上愈发诱人。贤一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小心拨动着烧的火红的木炭，轻声说道：“对不起。”

楚余摆了摆手示意无恙，她肯定知道这件事情本就是出于无心，说不清谁对谁错的问题，更何况还能安慰一下自己是透过这个和尚拜的道明寺，或者又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道藏大师？

将烤好的鸡从木架上取了下来，切成小块后放进盘子里，再端上来早已经做好的蛋花汤和榨菜馒头，那么这一顿午饭便算是完成了。

房间里的大锅还不停冒着蒸汽，将屋子里变得更加暖和了一些。贤一开口问道：“去叫爷爷回来吗？”

楚余给桌上放了三双碗筷，说道：“不用，以前每次到了吃饭的时辰他都会准时回来，不用麻烦。”

厨房内的陈设极为简单，除了桌椅外便是一个放碗筷的小木柜，上面没有多少油烟应该是时常擦拭过。还有一个烧火的灶台和墙角整齐码放的柴火。

楚余是个爱安静的人，贤一想到了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脸上全都是污渍和泥泞，就和城东大桥下要饭的叫花子似的，也就只有他才会不仅不避开，还请客吃饭送上百两银子当盘缠。

想到这里，贤一突然笑了起来，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楚余听在了耳里。

“有什么好笑的？说来我听听？”

这个时候，门外也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说道：“有什么好笑的，小师傅不妨也说给我听听。”

楚余连忙走上去搀扶，贤一双手合十，朝着门口的方向行礼。

“真香。”老人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说道：“丫头做不出这样的菜，可是小师傅的手艺？”

贤一点头道：“是。”

老人的脸上要比之前看上去更好了一些，看样子此去与旧友人聊的不错，笑着说道：“厉害，这光是闻着看着便不错，最符我胃口。”

楚余说道：“合胃口你也不能吃太多，大病初愈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爷爷你应该多喝点汤。”

“知道了，就你懂的多。”老人笑着拿起一个馒头，说道：“吃饭？”

楚余点头说道：“好，吃饭。”

刚被热气蒸过的馒头最香也是最软，贤一用余光看了一眼老人的眼睛，也跟着坐了下来。

放过香葱和佐料的鸡肉块不需要再蘸酱，楚余夹了一大块嚼进嘴里，品尝片刻后露出一副满意的模样，赞道：“味道完全进到肉里面去了，皮又香又脆，真是太好吃了！”

老人也夹了一片烤肉，说道：“小师傅厨艺高超，想必从小便不忌酒肉，在我看来这没什么不好，反而是性情中人。”

老者脸上的皱纹就像院子里那颗枯死的树皮一般，似乎是一上午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喉咙似乎更加沙哑了一些，仿佛是一口破了洞的风箱，声音难听且低沉。

“只不过我想问问，小师傅是否方便告知师承何人？”

突如起来的问题让贤一愣了愣，回过神后点了下头，说道：“晚辈师承柯白梅，也拜在道藏门下。”

天底下能担的上道藏这个名字的只有道明寺那一人，老者不知是否未曾听闻过，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贤一从未忘记过今日那诡异的经历，自然不会将对方当做一位寻常深山里的老农，心中更是一直抱着警惕不敢放松。

舀了一勺蛋花汤，撒在上面的葱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端起碗一口饮尽，只觉得一股暖流流入了腹中，无比舒适。

“我之前听丫头说起过你，如果不是那一百两银子，那些煎药的药材我们是万万买不起的。”老者微笑看着贤一，说道：“先谢过小师傅了。”

不知道其中的过程有没有详细说出来，但听到楚余曾提起过自己，贤一心中还是有些高兴，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老人的眼光落在身上有点不舒服，总下意识的想去逃避。

“您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

楚余也笑了笑，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没有开口。

房屋里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混在一起的香气显得更加浓郁。这个时候，楚余吃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望向门外。

贤一转过头去，发现是几片晶莹的白雪飘了下来，落在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快看，下雪了。”

贤一点头，说道：“四月飘雪，倒是难得一见，就是不知道会下多大，会下多久。”

楚余眯着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笑着说道：“希望下久一点才好，这样那些狡猾的兔子都会躲到洞里去，我就能跟着它的脚印抓到它。”

老人笑骂道：“你这丫头，碗里都还没吃完就惦记其它的。”

楚余吐了吐舌头，说道：“留着明天吃啊，兔子又可爱肉又香，我最喜欢了。而且我们还能把它的毛给剥下来晒干，等到冬天的时候塞进衣服里面就不会觉得冷。”

兔子可爱但还是要吃，这是山村里长大的孩子都懂得的道理，这无关慈悲与否的问题，而是人类在面对寒冷和饥饿的时候必须做出的事，否则自己便会死。

一人一个大馒头，一盆切成片的烤肉和一碗汤很快便被吃完。老人打了个饱嗝，又靠在木椅上做出了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应该是吃饱喝足后要小憩一会。

楚余没有顾及自己太多的形象，反正原本就不是淑女，索性满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也发出一声叹息。

“真好吃，要是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屋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渐渐在院子的地面上铺了一层白色，冷风吹进了屋，贤一起身关严，又重新坐了回来。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总觉得楚余的爷爷有话要说。

沉默可以当做是抗议，或者当做认同，或者当做等待。沉默包含了很多的意思，但时间久了总会让人厌倦，极为渴求打破这片宁静。

“现在下雪哪也去不了，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我拿出一锭碎银子放到背后，你猜是在哪只手里面。”贤一突然开口说道。

楚余来了兴趣，说道：“好啊，但你不能作弊，不然我叫村里的二十多只狗一起来咬你。”

贤一点头说道：“那你放心，我这么诚实肯定不会骗人。”

如果是伟正正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回想起被哄骗着喝酒吃肉的事情，最后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然后就想长安城里的百姓一样大声骂上句无耻秃驴才肯罢休。

可楚余无比相信，反问道：“那输赢有什么奖励，什么惩罚？”

贤一想了想，说道：“猜对了我把银子给你，猜错了的人洗碗。”

在爷爷病倒后，洗碗做饭本来就是楚余的事情，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不会吃亏，连忙说道：“那你快开始。”

贤一取出指甲大小的一块碎银放在手心，然后两只手放在背后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作势左右交换了几下，说道：“好了，你猜吧。”

楚余仔细回想了一会没得出结果，反而皱眉的样子落在贤一眼中又被暗自称赞的几句好看，紧接着她嘴里面念念有词，伸出一根手指点来点去，不知是为何。

几个呼吸后，楚余指着贤一的右臂，说道：“在右手里面。”

贤一问道：“你确定？”

楚余说道：“别废话，快赶紧拿出来。”

贤一伸出手，视线的余光一直落在老人脸上，上面每一道皱纹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松开拳头，一团雪白的东西安静地躺在手心中。

楚余显得十分高兴，伸手从贤一手里将碎银拿了过来，说道：“你说的啊，那这银子可是我的了，你还要洗碗。”

贤一点头，老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对刚才的事情没有半点察觉一般。

心中起疑，到底是没发现，还是根本不在乎这种小事，还是境界太高深反而自己发现不了？

寒风从门缝里面刮了进来，楚余往灶台里面添进了几根柴火，渐渐重新有火苗燃起。

她看着老人睡的一副安稳模样，不由得担心问道：“爷爷，要不要我去将大衣拿过来？你病刚好别又着凉了。”

贤一看见老人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以后你跟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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