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等待之短臂袖
作者:刘怀斌 | 分类:仙侠 | 字数:5.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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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意弄人
天家的后院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它没有一般江南富贵人家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没有奇山假石,它看起来就像是少有人迹的桃源仙境。
当初天善仁故意将大宅盖在城里最偏僻的角落,而且还让一条小河直接穿过家院,在小河的两边盖房子、建小桥。
后院是天问住的地方,一栋精巧的屋子就筑在离小河不远的竹林里,竹林里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除了小屋之外就只有一个亭子;竹林外长着柔细嫩草,一点也不需要担心风大时会卷起烟尘,草地上同样没有任何装饰或人工造景。
除了小屋外一条通往右厢房的小路之外,小屋里还有一条地道通到大厅,天寒时颜年年便不需要走过寒冷的小路,可以直接到达主院。
“这些都是爹爹娘亲他们好心帮我特别安排的,因为我的身体打从出生就跟平常人不一样,大夫说清幽的环境比较适合我,所以我住的地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喜欢吗?我很喜欢呢!”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头,天问带着干将在书房里坐下,帮干将跟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的身体?”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药香,跟天问身上的味道是一致的,很难分清到底是因为天问住这里,所以这里充满着他的味道,还是天问身上的味道,是因为身处在这样的地方而染上身的。
慢慢啜饮一口极淡的茶水,天问温和的脸上带着浅笑。“我的身体不太好。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前爹一个武当的朋友来,说我是九阴绝脉之身,后来又有神医说我的心脏跟肺脏都有残缺,还有大夫说我胃弱。反正几乎所有找得到的毛病,我身上都有就是了,因此能活到这把年纪,是上天所赐予。”每多活一天,就像是争取到了什么一样。
“不怕?”没见过有人有这样的身体。
天问不是很在乎地摇首。“没什么好怕的,从我有记忆开始,便晓得自己会有死的一天,都这么多年了,该有的惧怕也都消磨光了。”有这样的身子,凡事想不看得淡然都难。
他的话干将早已了然于心,初视那一刻便已经发觉他的命不长久,这年纪本该光彩灿烂的他却显得晦暗无光。
见他无言,天问靠近他身边坐下。“我很高兴在我即将离世的时候,能得到干将这样的朋友,你不必想太多关于我身体的事。我出生时相师便已说过,那是早巳注定的,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我的命不长久。”这在苏城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毕竟很少有人家会倒霉到孩子一出生,就跑进个相师对大家说,这个孩子不会活得太久。
“为何?”冷然的心又起波动,不甚喜闻他口中所道出的事实。
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碰触干将的手,天问抓着他的大掌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细心感受着碰触时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人是多么的不合宜。至于干将,他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合不合宜的观念,心神有一半在感受两人碰触时所带来的感觉。
“相师说,我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历劫,投生在皇族为太子,可是我爹却是个暴虐无道的国君,在人间造了不少孽。后来暴政被人给推翻,我跟那时候的爹都遭惨死,由于他罪孽深重,必须沦落地狱且永世不得超生,因此我出言愿意代罪,替他承受一半的罪孽,必须承受身体苦痛及不断轮回之苦。
不过因为我的本命体乃天上星宿,天帝舍不得我受苦,为此减除了我一部分的苦难,让我得以世世投生在富贵之家,不必为生活困苦而操劳,直到赎罪完毕的那一天,才可以回到天上继续当星君。”
解释完一长串,天问吁了口气。“你相信相师讲的话吗?”他自己是没什么感触,不过他的家人倒是深信不疑。
干将点头,毕竟他也是个神兵,对这种轮回遭劫之说他知道的不少,以天问这样纯净无垢的魂魄,却必须遭受苦痛,除了代罪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天问微笑,发现自己还握着干将的手,略显腼腆的放开;放开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感到些许失落,这样的感觉今两人愕然。天问不由得抬首注视干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
从一开始见面,他就觉得干将特别,不是因为他那过人的俊美、傲人的体格或者是令人凛然的冷傲,而是一种感觉,仅仅只是一种感觉。即使干将貌不惊人,也会令他觉得特别。
书房门外传来轻敲之声,打断了天问的思绪。
“进来。”
一个容貌悄丽的女婢入房,秀美的脸上略带关心的责备。“少爷,怎么还不休息,反正干公子以后都要留在庄内,多的是相处的时间,要聊也不急于一时吧?干公子您说对不对?”
干将看着女婢,一句话也没说,不过颜年年知道他想说什么。“秋盈,干将不姓干,干将是他的名字,你别叫他干公子。”他听了也觉得奇怪,干将就该叫干将,不会再有其他的名字适合他了。
秋盈喔了一声,“那我该怎么称呼?”
天问看看干将。“都可以,干将他不会在乎的。”
秋盈点头称是,觉得小少爷跟这干将公子的默契似乎太好了点,听老爷说他们才刚认识而已不是吗?
“秋盈晓得了,不过,小少爷,您的休息时间已经过很久了。”她忍不住又出声提醒,没忘记主子的身体跟常人不同。
“我晓得。干将想四处走走吗?”他休息的时候没法子陪着他。
干将摇头,扶起天问的手跟秋盈走人内室卧房,让秋盈服侍天问躺下。
“干将公子有没有什么吩咐?”秋盈看着仍待在房里的干将,以为他另有吩咐。
“没。”干将回答,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秋盈身上,依然是盯着半眯着眼对他笑的天问。
那张清秀爱笑的脸,似乎怎么也看不腻。
秋盈为他简短的语句一愣,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下去吧!干将他在我这里休息。”
既然小少爷这么说了,她自当离去,可是这里就只有那么一张床,哪来的地方让干将公子歇息?
见婢女满脸疑惑地离开后,颜天问的眼神又转回干将的脸上,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白光映入眼帘一闪,身边已多了一把剑。
天问微笑,用被子盖着剑身和自己,这一次手直接接触到干将,不但没有受伤,还有一股凉爽直滑的触感由指尖传人身体里。
没想到他天问不但会拥有一把千古名剑,还是一把能幻化人形的神兵。
将干将的剑身抱紧了些,一点也不担心干将会伤了自己,粉色朱唇打了个呵欠,已经有点疲累的他马上沉沉入睡。
他睡着的那一刻,干将又幻成了人形,将那太过纤瘦的身子带到自己怀中,让他可以躺得更舒服点。
本来只是想幻成剑身伴他休息,可在两个身体接触的那一刻,他改变了主意,想知道抱着这纤瘦的身体,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哪种感觉就像他的身体里本来就空了一个位置,自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等着天问填满。
感觉到身边的改变,仍在睡眠中的天问稍微挪了一下身子,手环住干将的腰身,脸直接贴上干将的胸膛,那张爱笑的脸,又缓缓露出浅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问自睡眠中醒来,第一眼先对上的是一个宽阔包裹着布料的胸膛,而后又看见一双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黑瞳,唇角跟着扯出一道微笑。“早!”迷迷糊糊地从干将的身上挣扎起身,对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趴躺在干将身上,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没看过有谁一起床就对着人笑的。
干将扶他起身,还顺便替睡得一脸模糊的颜年年穿上夹衣、套上背子、穿好鞋袜,最后终于看见那张爱笑的脸上出现疑惑。
秀眉很慢很慢的聚拢。“秋盈怎么变大了?”比他以前看到的秋盈大了两倍,可是那张脸更加漂亮俊挺。
他眨眨好看的双眼,稍微清醒了点。“不对!你是干将不是秋盈,咦?怎么换成干将帮我穿衣服?”脑袋开始将眼睛得到的讯息搅成一锅烂粥。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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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看他迷糊的样子,干将终于忍不住出声,头一次看见有人这么没神经的。
天问笑着点头。“我醒了。”他不过是不想麻烦自己的脑袋而已,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他明白得很。
干将差点为他叹息,心里想着,要是哪天他的床上出现了一条蛇,他也只会迷迷糊糊地盯着那条蛇,最后一样说了一句算了,就打算解决一切。
照着铜镜看见自己散乱的长发,天问问:“干将会不会梳臀束巾?”
干将摇头,他没做过这事。
“我想也是。”看干将散着发也知道,不过他喜欢干将这样,看起来才像是干将。
“你不会?”梳臀束冠是他们人类弄出来的花招,他以为人人都会才是。
天问闻言只是傻笑。“以后你就知道。”
“没错,以后干将公子就会知道。”秋盈晓得天问休息的时间,估料他也该醒来了,于是捧了装水的铜盆脸巾跟一些梳洗用具进屋。“像小少爷这样的人还真是天下少有。”
“你怎么可以说主子的坏话?”天问坐好身,让她很快地替他束上发巾,言词里的意思并没有责备。
“那是实话,小少爷。”秋盈将刚刚拧好的热毛巾递到他眼前。
“你别跟干将说就是了。”那些他做过的糗事真要说起来可有一箩筐,他希望至少能有几天让干将对他的印象好点,至于以后,他迟早会发现事实的。
“我也没打算说,干将公子用不着几天就可以发现。好了!”一头乌丝很整齐地以云巾束好,几缕不够长的青丝垂落两颊。
干将透过铜镜看着那一张脸,之前他只注意到那张脸总是带着笑容,现在发现那张脸还好看得很。两道黑而不粗的秀眉下是挺直小巧的鼻梁,黑白分明的大眼时常弯成两道新月弧,粉色朱唇旁总是挂着两个梨涡。这样的一张脸,笑起来就像观音一般,斯文中给人温和又宁静的感觉。
“干将饿吗?”天问走到似乎有些出神的干将身前,修长纤瘦的体格仿佛风一吹就倒。
干将不自觉地层手揽住那过瘦的腰身,怕他真的就这么被风给吹得不知去向。
明了他动作里的意思,天问拍拍揽着他腰身的手。”放心,现在没有风,如果我觉得我快被风吹跑了,会记得先跟你说—声。”
一旁收拾东西的秋盈翻翻白眼,这种话也只有地家少爷才说得出口。
干将没因此放开他,不过是将手移到他的掌心握着。
天问看看彼此交握的双手,两个男人手牵手好像不太对劲,不过他喜欢干将牵着他的手的感觉。
“饿吗”?”天问将刚刚的话再问一次,任他将自己的手握紧,感觉他—与自己不同的温度。
“不饿。”干将破例多说了一个字,接下来的活依然没说出口,想再次确定他是否真的能知道自己不曾出口的话浯。
果不其然,天问又露出了那种了然的目光。
“我都忘了你是神兵,跟人是不同的。可是你好不容易变成了人,不好好吃点东西是浪费了一种享受,你别看我瘦瘦的,身子又不甚好,可是我挺能吃的,如果不是肚子真的装不下那么多东西,还真想将所有看到的、能吃的都放进自己肚子里,猜猜那是什么味道。爹爹也晓得我这习惯,每次出门回来都会替我带些奇特又能久放的食物回来……”
一边跟他朝大厅的方向走着,耳边听他如风的温言和语喃喃述说着,干将心里晓得他之所以会喜欢吃,并非是纯然因为想满足口腹之欲,而是想用这能活在这世间的日子里,将去尝试一切正常人能做的事。
真的只能活那样短的时间而已吗?
他的确看见了他晦黯的印堂,那是神兵的能力之一,可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问这问题是欺骗自己,在他活了千余年的时间里看得还不够多吗?阎王要你三更死,绝对活不到五更。
即使是如此,他还是想试试看。
发觉干将不是很专心在听自己说话,干脆闭上嘴巴如自己所愿地观赏起干将的面容来了。
那真的是他所看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这意思并不是说没有人的脸长得比干将漂亮,至少他娘跟姐姐就比干将美,可是娘跟姐姐的脸虽然漂亮,却不会令他看到忘神,更不会令他留恋。
而干将却会,会教他舍不得移开目光,总觉得这样的一张脸似乎在自己心里已经描绘过不少次,但过去描绘的时候总是画得模糊,看不清自己究竟是画出了怎样的一张脸,干将的出现,让他看清了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心里描画的模样,那么地清晰真实。
真奇怪,又不是姑娘家期盼自己未来的夫婿,也不是毛头小子想自己的娘子,他这个跟嫁娶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怎么会在心里画着干将的模样呢?真是教人想不通。
“小心。”干将皱眉将踏空阶梯差点滚下去的人给拉回怀里,看见那一张脸依然恍惚。“你时常这样吗?”对着他这样的个性,想不多说话都难,没见过有人能张着眼睛“睡觉”的。
稍稍拉回神,终于想起自己正跟干将走在往正厅的路上,刚刚似乎还差点滚到阶梯底下。“应该说总是这样,我常常觉得哪天我要真走了,肯定不是在床上病死的,而是摔死的。”他身边若是少了个人陪他,那一天必定可以看见他的身上多了几处瘀青。即使相处的时间不到半天,他还是不喜欢他这样谈论着自己的死。
“你还活着。”
天问为他的话微感诧异,没想到从认识到现在说话次数屈指可数的干将,会愿意开口说出这样一句关心的言语。
话很短,但仍令他窝心。“我晓得,说说而已,我很努力让自己活得长长久久。”过去这么希望,如今更是如此奢望。
真的想能再活久一点……
被干将握着的手,稍稍收拢,更紧更密的贴合了点。
和男人这样牵着手,很怪,可是他很喜欢……
众人都看清楚了两个人进大厅时的模样,那样子不像是刚认识不久,倒像是从出生至今他们俩就活在彼此心里一样。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应该算是好事吧!干将这样小心对待天问,相信绝对不会害了他才是。那一双眼睛虽然不曾暖过,不过凝视着年年跟看着别人的眼神是不—样的。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总是习惯一个时辰的午歇,晚了点时间休息,自然就晚了点时间起来。
“自家人做什么说这些?干将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对咱们家里的一切还熟悉吗?”话是问干将的,但没敢奢望他会回答。
“他陪我—起歇息,等用完晚膳我再带他四处看看,或者等明天一早再看也可以。”
“原来如此,可小屋里只有才一问寝房不是吗?他在哪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