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狐狸最好命
作者:三夜天 | 分类:仙侠 | 字数:32.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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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三 皮痒痒吗
虽在胡说伤情上存在刻意夸大之嫌, 但总得来说,君玄所言非虚。
狐族的确有个“外族入宗祠须先天打雷劈”的规矩,倘若胡说想认祖归宗顺利继位, 是必须先挨上个百十下雷劈。
但赶在此时即位, 并不是长老们坚持的, 而是胡说自己。
狐王仙逝已有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中狐族群龙无首, 犹如一盘散沙。曾经的狐族位居众妖族之首,何其繁荣,何其昌盛?
再看如今的狐族……
连重盖一座王府都拿不出足够的钱来, 只能在穷山沟沟里捡干草和树枝搭窝。百姓们穷得吃不上鸡,好好的肉食动物活生生被逼成整天犁地的食草动物。有的吃还好, 到了冬天连草都没有就只能吃土, 一个个饿得是面黄肌瘦眼冒金星。
更别说那些才刚出生还嗷嗷待哺的小狐狸崽子们有多可怜了, 母狐狸因营养不良奶水不够,小崽子们饿得整夜哭嚎, 十只里面得有七只被活活饿死。
云察和宿莽他们倒有心帮衬帮衬,经常补贴一下狐族百姓。
然而,鹰族与狼族各家里的钱也不是白捡的更不是大风吹来的呀,帮一次能帮,帮两次也能帮, 可百次千次的……
他们心有余也力不足啊。
以前是他不在, 没办法。如今他既然回来了, 就绝不容许这种状况再持续和恶化下去, 必须即刻继位安定民心, 让狐族重回正轨。
好对已逝去的爹娘有所交代。
告诉他们,自己已经长大, 不会再任性,更不会再犯傻,学着勇于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即使你想证明自己,也没必要这么急。”云察望着胡说苍白的脸色,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抽出了他的笔。
“法令不必这时候改,诏书也不必这时候下,一切等你身子好些再说。伤口才刚有所好转,你现在需要的是多多休息。”
“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没你想的严重。”
胡说淡淡道,新拿了支笔,继续修改族规。时隔三百年世间一切都在往前发展,曾经的规矩法制搁到现在,好多都已经不适用了,必须得改,要不狐族还得一直落后于人。
“咳,你之前……”
坐太久了胡说有些喘,握笔的手微微发颤,不得不用左手托住右手才勉强写下几行小字,“你之前说私塾的事儿,是什么情况来着,我记不清了,再跟我说说。”
云察见他坚持,也不好阻拦,只得倒了杯热茶给他暖身子,说:“自古只有男子可以读私塾、学文化,这本是三界中的定律,谁也不曾想过要打破。不过,最近百年里,鬼界那边儿试行了个新法典,女鬼也可以入学。”
胡说一顿,微微侧头,“女孩儿也能念私塾?”
云察点头,“听君玄说的。”
“这是顾子书的意思吧。”胡说淡淡道,瞥了瞥云察。
云察嘴角一弯,“君玄个纨绔才不会关心谁能念私塾呢,有心惦记着人人平等又一心扑在教书上的好先生,除了顾子书,三界中你也想不出第二个。”
胡说咳了阵儿,等稳住呼吸时才说,“我倒觉得他这提议挺好的,我也有这个意思。”
还记得小时候,云察他们几个男娃儿去学堂里学知识,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在家被爹娘管,出门被先生管,下学还总有写不完的作业。
稍不留神儿,不是罚站就是罚抄书一百遍。
反倒是弄影表妹跟承姬两个小姑娘蹲在他们旁边问东问西,想学习字画画还有念诗,积极又上进。
记忆中,有次弄影因为想去学堂去不成还跟家里闹了点儿小别扭,大哭一场,谁哄都哄不好。
最后还是他手把手地教弄影写了她的名字,小丫头片子才终于不哭。以后不论他再学了什么,总会挑些简单的教给弄影。
小姑娘脑子灵、学得快,跟他关系也最好,总爱“表哥表哥”的粘着他。
“话说,咳,我这次回来怎么一直都没见着弄影?”胡说想起有几年没见小姑娘了,上次见面时他还是只膏药狐,被弄影这个刁蛮小公主拎着尾巴到处跑,没少受她欺负。
倘若弄影知道手里拎的其实是她最喜欢的表哥胡悦,非得一屁股吓蹲在地上。
“弄影呢?难道没在山上?”他问。
“她……”云察从书架上抽了本书似随意地翻着,表情有点不自然,“她溜下山玩了,果然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有事儿没事儿的最爱离家出走,七……”
说到这里,想起胡说几度离家跟陆离私奔的事儿,赶忙顿住回头去看胡说。
胡说倒没显出什么异样,好像随着拔筋抽骨已彻底将前世的事儿从心头剜去,把陆离给忘了个干净,平静地说,“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七叔公省心呢?”
怪就怪在,他的反应有点儿过于平静了,自他从皇陵回来,云察再未从他脸上看到任何生动的表情。
无论跟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像这样淡淡的。
伤这么重也没见他疼得皱眉,情绪是悲是喜更看不出来。昏迷的时候还好,还能安安分分地卧床养伤,白执送来的药也能偷着给他用上。
谁知近来勉强能下地了,竟开始不眠不休起来。
白执送来的东西,还没拆的,就原封不动地退回去,要是趁他昏迷时已经拆了的,就折合成银子补回去。
君玄替白执着急,心里多少窝了点儿气,就冷着眼怼了一句,“你都穷酸到住窝棚了,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哪儿来的银子还?”
胡说把掺了白执龙血的金贵仙药砸到他怀中,撕了张纸,“还不起,我写借条。”
怕刺激到白执,君玄没敢把胡说写的借条拿给他,只把药捎了回去。
鼠王看不下去,倒是替白执说了句话。
他说:“胡悦你也别太拗性,虽不知你跟帝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人已经朝你服软儿认错了,你何不原谅了他。毕竟你如今调养什么的,少不得费钱费药。而且他贵为帝君,若能攀上他这层关系,别说你们狐族风光,就连我们鼠族也能跟着沾沾……”
话没说完就被云察刀子似的眼神吓住。
宁戚磕磕绊绊道:“我……我说的不对?”
“没什么不对。”胡说道,“我若是你,也会这么想。”
宿莽对宁戚摇了下头,示意他别再多嘴,“事儿没发生在咱们身上,咱们谁也没资格替胡悦做决定。”
蛇王墨炀难得出面一次,一双红色竖瞳瞧得人浑身发冷,勾勾嘴角没有说话。
这日之后,君玄就没再来过。
妖族各王每人凑了点儿份子,给胡说买了些丹药补品。钱不多,东西也不算上等,吃与不吃其实效果也差不多。
但胡说为了不伤好朋友们的心,也将就着用了。每日守着书房这方寸之地,拿着笔写写写画画画,时不时再传长老们过来开个会。
伤口都是昏迷静养时愈合的。
自他开始接手狐族政事后,非但伤情没再继续好转,人也累得愈来愈清减,腰细的一把就能握过来。
就这样,让云察瞧着如何不心疼?
“先不提弄影,还是说你继位的事。”云察道,“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太早,多等几日也无妨,长老们也希望等你伤好再……”
“我等得起,我狐族百姓等不起。”胡说道,没让云察说下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我心中有数。”
“王。”
云察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进来个白胡子老头儿。胡说虽然还没正式登基,但差的不过是个仪式,狐族上下如今都已经改口称他为“王”。
而这白胡子老头儿,正是弄影的亲爷爷,胡说的七叔公。
七叔公说:“会场都布置好了,吉时将至,咱们仪式这就开始吧?”
“嗯。”胡说淡淡应了声,刚要起身。
云察按住他,问:“七叔公,东西确定准备好了,伤不到他?”
“这肯定啊。”七叔公说,“老狐王留下的法器还能出错?否则老头子我也不敢让他今日就受雷劫,他这身子,挨一下怕是都挺不住。”
云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是不大放心。
胡说轻轻拂开云察的手,“三百年前父王为了助我躲避天谴,耗尽半生修为炼了避雷法器。当时我……咳,我没能用上,如今拿出来用用,也算不浪费他一番苦心。”
“让那叫‘陆离’的凡人害得,都是那叫‘陆离’的凡人害得。”七叔公突然喊道。
胡说一怔。
“若不是他欺骗你的感情借刀杀人,你也不会受天谴。若不是为了助你躲避天谴,老狐王和王后也不会耗尽修为去炼这法器。”
七叔公一讲起过去的事就没个完,老狐王唤他声“叔父”,是他看着长大的,亲侄儿死了,有多心疼可想而知。
“若不炼这法器,兴许、兴许被暗杀当日你爹娘也不至于敌不过凶手,也许就不会死,都是‘陆离’害得。”
云察怕胡说听着难受,道:“七叔公,过去的事儿别再提了罢。”
“无妨,他老人家想说就让他说吧。”胡说垂眸掩去眼底暗色,“能有人倾诉发泄挺好,有时我倒想如他这般发泄发泄,但……”
但倘若他爹娘的死有陆离一份儿,便有他十份儿——
若不是他任性妄为不听劝告,痴心错付,又怎么会被陆离利用。
“我老头子早就说过,人跟妖哪,就是不能搅和在一起,妖对人好只能是有利所图,没真心,根本没真心的。”
七叔公痛心疾首,转身一把抓住胡说的手,抓的他都有些疼了,问:“你们偏不信,为什么你们都偏偏不信?”
胡说听着不对,“还有谁?”
“……”
七叔公刚要回答,云察立刻接过话说,“宁戚早些年不也看上个凡人女子么?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七叔公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若再说下去,吉时就要过了,您说呢?”
“对,对对对,吉时重要,吉时重要。”七叔公忙不迭点头,“老头子年纪大了有点儿糊涂,差点儿误了正事。”
说话间已经到了宗祠前。
胡说觉得云察有些遮掩,似有事瞒他。但大典在即,不是问话的时候,就没再问。
七叔公位居狐族九大长老之首,其余还有八位,正布了引雷阵等胡说入阵。
随着胡说靠近,阵法被启动。
地面霎时隐隐作颤,云层黑压压的在巫云山上方聚拢,遮天蔽日,滚滚雷声逐渐逼近,天色暗了下来,直到宛如极夜。
雷光终于出现在巫云山上空。
紫色电光像无数条正吞吐信子的毒蛇在云层中穿梭,锐利的眼睛死盯着受劫之人,好像随时都会俯冲下来将之吞噬。
与此同时,八大长老的脸上都露出痛苦神色。他们在用法力苦苦支撑,以使雷火不要这么快就落下来,得等胡说进了避雷法器再说。而其中若有一人支撑不住,阵法崩溃,则守阵人与胡说都得一起魂飞魄散。
云察看着眼前这个黑不溜就不知是铁还是铜的大圆球,怎么看怎么怀疑它是否能够受得住一道雷劈。
更别说是九十九道了。
然而,胡说一脚已经踏入阵中,再无转圜余地。
倘若此时撤出,他倒是能全身而退,但八位守阵长老必死无疑。
在场众人无不为胡说捏了把汗,心紧紧揪起。
忽然,五长老法力透支呕了口血,身子一晃倒了下去,阵法瞬间因此缺了一角,只听“轰隆”一声,一道雷火从缺口劈了下来。
“狐狸!”
云察眼明手快,锋利的鹰爪一伸一拽,及时将那道雷引到了自己身上,生生替胡说承下一击。
“……”
胡说回头,一时千言万语。
“我挨一下没事儿,你却撑不住。”云察捂着伤口冷眼看他,“赶紧的,别废话,快进法器。”
“嗯。”
胡说点头,心道云察这人吧,真是将刀子嘴豆腐心发挥到了极致。
好在宿莽与夫党联手补了五长老的窟窿,没再有雷提前落下来。直到胡说进入法器里,七位长老再支撑不住,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挨个儿倒了下去。
集聚的雷火已到极限,此刻没了支撑,瞬间落了下来。
胡说窝在法器里,听着雷电“噼噼啪啪”劈在头顶的声音,本想睡个觉养个神儿也吵得睡不成,就闭眼默默地数这雷声。
一下,两下、三下,三下、三下、三……
嗯?
统共九十九道雷劫,刚才提前掉下来一道,该还剩九十八道才对,怎么才响了三下后面就没了声?
“轰隆”声好像渐渐远了,似被什么引走。
胡说待在法器里看不到发生何事,但外面的人能看得清,几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狐狸新奇又激动,指着翻涌的云层登时就喊出了声:
“快看,云里是什么?!”
层层密云中隐约可见一头巨龙正与雷电纠缠,银色鳞片在黑暗中显得越发耀眼,上下穿梭时隐时现,将浓密的乌云镀上一层银边儿,紫色雷火在其光芒映射下瞬间变得黯淡。
云察他们早就变了脸色——
白执……怎会是白执?
“是龙!是龙!银色的龙欸!”
小狐狸们兴奋地拍着手大喊,他们只听过龙神的威风,还没见过,今天托胡说的福,第一次见。
云察的心往嗓子眼儿悬了悬,转头看向胡说。
后者听声儿不对,正伸着脑袋往外钻,“怎……”
刚要问问发生了什么,抬眼一瞥,不经意与巨龙的视线相撞,似银非银的眼眸隔着百尺千丈就这么遥遥的朝他望过来,像是一把滚烫的刀,笔直地插进他心里。
胡说蓦地愣住。
那人眼中是悲怆,而他眼中,则是错愕带着点儿疑惑。
“狐狸。”
云察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他,不知是怕他心太软,还是怕他心还不够软。
胡说回神,目光闪了闪,冷然转身,“大典就到这儿吧,我累了,回去睡觉。”
只留给人一道清瘦细长的影子,憔悴萧条了太多太多。
白执看着他离去,一时怔住忘记了躲,就这么纹丝不动地盘在云层中任由雷劈,隐约能看到龙身上已遍体鳞伤,唯有望向他背影的眼神亮得骇人。
眼里是化不开的眷恋不舍。
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只听一声龙啸震彻九霄,巨龙化作道银光没入云层,再不见踪影。随之云消雷散,巫云山恢复如初。
八位长老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站住,面面相觑。
大长老:“刚才那谁?是不是我老眼昏花了,瞅着怎么这么像帝君白执?”
二长老:“哪儿是像啊,明明就是。”
六长老:“帝君刚刚在干嘛?是想替咱们王上挡雷吗?但根本不需要啊,咱们有老狐王留下的保命法器,还能让王受伤不成?”
二长老:“谁知道啊,兴许是帝君他老人家皮痒痒了想挠挠呢。”
六长老:“也是也是,虽说咱家王还是膏药狐时曾在帝君府上小住过一段时日,不过两人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过命这份儿上吧?”
四长老:“要真能攀得上帝君这层关系,咱整个狐族都跟着沾光,王上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会像刚才那样冷着脸?”
懵懵懂懂的小狐狸崽子歪歪头:
“原来刚刚王上的表情叫‘冷着脸’么,我还以为他是‘很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