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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烟

作者:唐时烟云 | 分类:仙侠 | 字数:56.1万

第一章 初出茅庐

书名:唐烟 作者:唐时烟云 字数:9873 更新时间:2024-09-16 21:02:10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 三界之中发生的各类事件数不胜数。

不知不觉到了隋朝末年,四海狼烟渐息,大唐江山初定,唐太宗登基年号贞观,碧海青天外,何处不红尘!皇家之事暂且不说,暂且说说民间。

经过长年战乱之后,当时三界之中鬼界怨声载道,戾气冲天,加之王朝初建不久,庶民休养生息时日尚短,所以世间的穷人也还是很多。

故事的开始或许极为平常,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越来越扑朔迷离,各位看官若有兴趣,不妨耐心慢慢看下去。

距离长安八百里之外,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镇外有一条小河,河中长满莲藕,每到莲花盛开的季节,花香四溢,风景煞是好看,莲花镇也就由此得名。

镇上有个大财主叫张老财,说起这个张老财,方圆百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但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为富不仁也是人人皆知,属于那种背后人骂,当面人夸的人物。

要说相貌,说张老财一无是处一点也不冤,简直还有点夸赞他的意思,这人不但生得头大身肥,奇丑无比,一对招风耳还特别大,快赶上了猪耳朵,虽然他人长得端不上桌面,可是因为有钱,谁到了跟前不得低三下四巴结巴结,就算是州官县官见了他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好色是很多男人的通病,有钱的男人因为有了资本常常会更好色,这贪财好色张老财占全了,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十几岁的漂亮姑娘,二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喜欢十几岁的漂亮姑娘,到了五六十岁依然不改初衷,真的做到了有始有终,这习惯他就这么一直保持了下去,期间他断断续续娶了十几房老婆,可惜天不开眼,没有一个老婆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人老了,他却始终认为好色能使人年轻,一颗色心比年轻时膨胀的更大。

俗话说的好,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张老才七十三岁这年生了一场大病,随着病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他心里也是一天比一天发慌,想着万一自己哪天驾鹤西游,不但这万贯家财再也无法享用,自己又没个一儿半女,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知会落到谁的手里,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让人窝心的吗?这窝心事他越想心里越烦,越想心里越别扭,越心烦越别扭偏偏又总要去想,把自己折腾的寝食难安。

后来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说他这病啊,不叫事儿,再娶一门亲冲冲喜,保准就能痊愈。这话一下就说到了张老财的心里,让他旧病未愈,淫心又起,立马振作精神找媒婆开始张罗,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几天,没活就帮着定下了五十里外王家的姑娘。

王家姑娘十五六岁,虽说算不上倾国倾城,也足以称得上如花似玉,张老财不但媳妇多,也是妓院的常客,所以他对女人颇有研究,也很会鉴赏,对王家姑娘的身段模样十分倒有八分满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打亲事定下以后,张老财立马感觉身体轻爽了不少,接下来紧锣密鼓的又定下了婚期,日日盼着洞房之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莲花镇的风俗,结婚拜堂种种仪式一定要在午时之前完成,莲花镇离王家足足有四五十里地,古时车马慢,更别说靠两条腿抬的轿子了,为了不误吉时,派去接亲的队伍去的特别早,估计日上三竿时份就能回到莲花镇。

张老财的宅子在莲花镇的东边,占地数亩,前前后后有几进房子,风水上来说叫紫气东来,今天张家大门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院里酒香肉香四溢,亲朋好友个个喜笑颜开,有道是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张老财又娶这几乎没人能说得清的第十几房老婆,来祝贺的人多得几乎踩坏了张家的门槛。

可是眼见过了中午,接亲的队伍还没回来,大家着急,张老财更急,派了几拨人去打探,也不见接亲队伍的影踪,眼见吉时已过,张老财的头顶几乎冒出了年轻人才该有的一种火苗。

就在众人俱都心急火燎的时候,一波打探的家人回来了,领头的是管家张福,他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差点左脚踩到右脚把自己绊了个狗吃屎。

“老爷……大……大事不好了……”

张老财正等着心焦,见他这副德性,堪比火上浇油。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快说到底怎么了。”

张福先是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水,一股脑灌了下去,然后抹了抹嘴唇缓了口气,才说出下文。

“老爷,去……去接亲的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只剩下轿夫林老实一个人,半死不活的躺在路边一动也不动,有上气没下气,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这不,我们……把他给抬回来了……”

说完他往后面一指。

的确,不光是他们回来了,后面还抬回来一个人,正是派去接亲的轿夫林老实,只见他面色苍白,牙关紧咬,双唇发青,众人问他什么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大伙七手八脚捏人中的捏人中,灌热汤的灌热汤,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林老实缓缓睁开双眼,稳了稳心神,才慢慢说出路上遇到的怪异经历。

原来他们一行接亲的队伍天蒙蒙亮就赶到了斗鸡岭,本来满打满算已时一定能回到莲花镇,可意外这个东西总会在人没有一点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他们刚走到半路就出了漏子。

斗鸡岭,两山对立,形如一对相恃的斗鸡,因此而得名,两座山虽不是崇山峻岭,也自有一番险峻气势,两山相向而立,中间有一条通道供来往的人通行,山上则是树木稠密,犹如斗鸡丰满的羽毛。

斗鸡岭离莲花镇有二三十里地,两山之间的这条路是接亲队伍的必经之路,本来大伙一路还算顺利,到了斗鸡岭,走在前面的人发现对面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由于天似亮非亮,影影绰绰也看不真切,眼尖的人看见旗号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后面马兵步兵齐全,上方还盘旋着一团黑气,远远的就能让人感到凛凛寒意和一种压迫感。

当时民间流传着许多诡异的传说,阴兵借道就是其中一种。

那些战争中死去的将士,他们在死后灵魂无法消散,还以自己是军人的状态要求自己,生存在他们死去的地方,去想要去的地方,这些人或者说这些鬼常常在夜晚出现。

遇见阴兵借道,有三不能,不能看,不能慌,不能说话,如果违反其中一项,后果就很可怕,一定会因此丢掉性命。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轿子立马停了下来,抬轿子的人知道坐轿子的舒服,坐轿子的人不知道抬轿子人的辛苦,只有轿子里的新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轿子里的新人此刻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流泪埋怨着爹娘,一边不得不接受现实,抱怨自己命苦,想到自己从此将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而且还是一个白发老翁的新娘,和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大牛哥从此再也无法相见,姑娘的眼泪更是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流个不停。

轿子外面迎亲的人则你看我,我看你,个个心里慌的七上八下,脊背发凉,人人呆若木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少的,他们谁也没经历过这种事,自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像木雕泥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恐怕闹出一点动静都会引起那队人马的注意。。

该发生的事并不会因为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停止,过程也不会因此而减少一点,天空的黑气越来越浓,迎面二来的人马越来越近,只有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时间过了许久,轿子里的新娘才发觉轿子停了,心里开始奇怪外面怎么没有一点动静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十几岁的小姑娘童心未泯,自然也少不了好奇之心,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又呆呆坐了片刻,想不通为什么轿子还是一动不动,外面也没有了一点动静。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掀开轿帘一角往外偷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天将亮未亮之际,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这一声惊呼,不光刺穿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也划破了夜空,迎面而来的人马能不能听到可想而知。

在前面抬轿的林老实,本来也和大伙儿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紧张的汗毛直竖,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心里也在不停打鼓。

人在紧张到极点的时候,最怕听到什么动静,特别是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轿子里的新娘突如其来的这一声惊呼,吓得他一个踉跄趴到了地上,啃了一嘴黄土,然后就晕了过去。

遇到应对不了的危险,晕倒,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不管什么结果,那样至少不会再害怕了。

等林老实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亮,他只觉得背上如针刺刀割一般疼痛,费力的抬起头向四周看了一眼,哪里还有什么路过的阴兵,就连那顶大红花轿,以及接亲的队伍,和他一起来的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知道,如果同行的人回去了,一定不会撇下他不管,这么多人忽然一下凭空消失,一定是凶多吉少,想着想着,他觉得背上愈发疼痛,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他想呼救却连嘴巴都张不开,挣扎了几下又昏了过去。

直到张老财派出寻找迎亲的人找到躺在路边的林老实,把他抬回莲花镇,林老实才算捡回了一条条烂命。

他的命是捡回来了,捡回的这条命,在别人看来并不起眼,甚至不如一只蝼蚁。

存在即有道理,尘世间有些人或物看似多余,其实一个也不能少。

这阴兵借道,莲花镇上年长一些的人多多少少也都听说过,没想到的今天真的有人遇到,无不惊异万分。

张老财呢?对他来说今天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喜事黄了,现在已变得有惊无喜,除了惊异之外,他心里还暗暗庆幸,庆幸什么呢?多亏是自己年老体衰,没有亲自跟着去接亲,否则自己一定也难逃此劫,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是会扔在天上还是地下。

这万贯家财……想到自己的万贯家财,他真恨不得能吃上一颗九千年的瑶池蟠桃,得以长生不老,也好慢慢消受……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归想,暂时顾不得多想,当务之急是把林老实安顿好,另外赶紧派人去报官,无论发生了什么,为张家接亲男男女女几十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除了报官实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新人没了,只剩下张老财这个旧人,独木不成林,少了另一半婚礼还怎么举行,这婚宴吗?也自然没法再进行下去,弄得大家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林老实的家在莲花镇的西边,张老财派家丁把他抬回家,扔在林家破旧的土炕上便扬长而去。

林家很穷,从外面看,三间茅草屋四面透风,进里面看更是惨不忍睹,斑驳的墙壁,老鼠安家都不用打洞,屋顶还有无数窟窿,像一只只窥探天空的眼睛,晴天只要有月亮,屋里不用点灯也能照得亮亮堂堂。

要是赶上下雨天就更热闹了,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外面下大雨,里面闹水灾,屋里的人还得去屋外躲雨去。

这倒不是因为林老实懒惰挣不到钱,要说勤劳,整个莲花镇上没有人能比林老实更勤劳,可是勤劳的人哪有几个富了的?他劳碌半生省吃俭用挣点钱,都花在培养孩子上面了。

天下父母各有不同,一样的都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林老实的儿子刚出生,他的妻子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从此杳无音信,说是这么说,可莲花镇上的人谁也没亲眼见过,没了老婆之后,他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

某天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位先生说了一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突然茅塞顿开,想到自己老老实实一辈子,大字不识几个,解决个温饱都难,老子无能,儿子以后一定要让他有出息,自此开始省吃俭用,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七八岁的时候就把宝贝儿子林天乐送进了私塾,盼望着孩子有一天能光宗耀祖,也能让他觉得脸上有光。

林老实的儿子林天乐自从母亲离开之后,林老实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又要出去赚钱养家,常常只能让孩子一个人睡在家里,因为总是一个姿势躺着不动,林天乐的脑袋后面有些扁平,不过因为五官生得端正,眼睛嘴巴生得一个比一个好看,对他的相貌上倒也没多大影响,反而成了他的特点,叫人看一眼就能留下很深的印象,让人更容易记住。

虽然进了私塾,林天乐对读书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喜欢的是山上撒野,水里捉鱼,多坐一会儿都觉得难受,挨到凳子就会觉得屁股疼,好像凳子是一个火炉在烤着他。

与林老实不同,林天乐从老先生嘴里听到且印象最深的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觉得长大后去战场上打打杀杀才过瘾。

可是孩子在小的时候没有一个能拗过父母,林老实在他屁股上用竹竿敲打了几顿之后,真的就收心好好读书了,十四岁便考中了秀才,这是林家最大的骄傲,也是林老实开心的源头,可是没想到没等儿子通过科举考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林家又发生了这样的不幸,眼见着林老实就要去见列祖列宗。

天近黄昏,林老实的儿子林天乐下学回家,看到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林老实把他吓了一跳,好在没有真的跳起来,真的跳起来茅草屋的屋顶恐怕就保不住了。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林天乐跪在床前拉住林老实的手不停摇晃。“爹爹,你醒醒,你醒醒……”

对一个弥留之际的人来说,亲人的呼唤胜过世间最好的良医妙药,林老实正在鬼门关像个醉汉似的晃来晃去,东西南北乱逛无所适从,突然听到儿子这一声呼唤,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儿子,我……我怕是不行了……”

他的声音比蚊子叫实在大不了多少。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林天乐又拉起林老实的双手,拼命摇晃着,好像这样就能令他清醒起来似的。

“疼啊!……我的背上疼啊……”林老实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我的背上像是有人不停在用刀子戳我……爹爹真的要死了,以后再也不能照顾你了……”

林天乐急忙掀开林老实后背的衣服,才发现林老实背上青一块紫一块,夹杂着斑斑点点说不清是什么伤,好不恐怖。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林天乐想帮他揉揉背,看到这情形哪里还敢下手。

林老实强打着精神,断断续续的勉强硬撑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爹爹,你等着,我给你去找大夫……”林天乐一慌神什么都忘了,现在才想起,当务之急应该尽快去找个大夫。“你先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话没说完,林天乐已一阵风似的跑出家门,撒开脚丫子一阵狂奔,没多会儿就请来了本镇最有名的医生李妙医。

李妙医四十来岁年纪,身形高瘦,面容清癯,如果不是因为背着药箱,会让人看成是一个饱学老儒。

来到林家,李妙医并没在意林家破败的房屋,也没担心对方给不起诊费,因为出门给人看病的时候,他眼里只有病人。

给林老实诊了脉,他捻着三缕胡须发起了呆,沉吟半晌,不禁连连摇头。

“不行了,赶紧准备后事吧!”李妙医站起身拍了拍药箱又道。“你爹爹这病非药石所能医治,就算换皇宫里的御医也是束手无策,还是……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说完,他诊金也不要了,扭头转身就走。

这下林天乐可真急了,他自幼与爹爹二人相依为命,老爹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以后这……想到这里他再也不敢多想,也不及多想。

回想起林老实清醒时说过的话,说遇到了阴兵过道,难道这真的和鬼神有关?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医生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只能另寻他法,于是匆匆忙忙又一阵风似的到村北头请来了王神婆。

王神婆一直自称是玉帝的外甥女,神通广大,谁要是遇了鬼中了邪,没有她驱不走的魔赶不走的鬼,也是个远近有名的人物。

她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脸上的脂粉足足涂了有半尺多厚,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还真的不像凡间所有,不过那张脸塌鼻子小眼,眉眼那么小,偏偏又长了个大嘴岔,上下唇隐隐有脂粉遮不住的青气,原来这竟是个长胡子的女人,就这奇丑无比的相貌天上肯定不敢收她,玉帝更不会认她做外甥女。

刚来的时候王神婆信心满满,她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两把刷子,在业界从未有过败绩,然而再好的法术也有失灵的时候,她这次在林家又唱又跳卖力地折腾了大半夜,林老实的病情不但没有一点起色,反而愈发沉重。

偷眼四处看看,草屋破墙,家徒四壁,这样的穷家破院儿也没什么油水可捞,顿觉索然无味,也不想再蹦达下去,转了几下眼珠,打了个哈欠,找个借口抽身回去了。

有病不怕,怕的是医生也不敢治的病,在林老实床前守了半夜,林天乐片刻也不曾合眼,思来想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默默在心里整理了一遍,若不是张老财老来色迷心窍娶亲让爹爹去给新娘抬轿,怎么会遇到这档子事,遇到不幸也就罢了,这老家伙没点担当,把人给抬回来扔家里不闻不问,别说给林老实治病,连句像样的人话也没说过,这叫人怎么能吞下这口气。

天刚蒙蒙亮,林天乐头发蓬松你,白皙的脸庞显出几分憔悴,眼中也露出血丝,挺直的鼻梁上还沾了一点灯灰,他也顾不上梳洗,直奔张老财家而去,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讨个公道,没想到到了张老财家门口,守门的说什么也不放他进去。

原来张老财早就交代过了,这两天无论谁来找麻烦,都挡在外面别让进来,虽然对莲花镇的很多家庭来说,张老财娶亲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不幸,可是这深宅大院可不是能任人讲理的地方, 为富多有不仁,有钱未必大方,特别是有钱人和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很多有钱人宁愿让穷人去告自己,然后拿钱贿赂当官的,也不愿拿钱给穷人做出什么赔偿。

得罪了穷人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给他们钱就等于扔到了水里。拿钱贿赂当官的就不一样了,那是打通关系抱上了大粗腿,以后再有事更方便找关系,是件有价值的事,从朝廷官场到民间大众,就是一张张大小不同的关系网,无论你处在什么地位,织好了这样一张网,日子都能过得很滋润。

人老奸,马老滑,张老财深谙处事之道,早就派人把官府上上下下打理了一遍,即使有人去告他的恶状也没人受理,也就是这种人造就了那句话“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礼无钱莫进来。“

林天乐在门口转了半天无计可施,张宅外面看门的人高马大,满脸横肉,胳膊比自己的腿还粗,自己也闯不进去,急得真想长双翅膀出来飞进了高墙大院之中。

在张府外转的累了,林天乐想在外面大声骂上几句发泄发泄,气气张老财,也出出心中这口闷气,可从小在私塾里学的都是子乎者也孔孟之道,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任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骂人的脏话半句也搜索不到,顿觉百无一用是书生。

打打不过人家,骂又张不开口,这叫人如何是好?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改个名字,改成林老虎,或者林虎豹,像猛兽一样,再差一点改成林大牛也行,牛虽然不凶,至少力气还是有的,都比人强,他的名字里有个乐字,可现在真的一点也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想哭的心都有。

他真的希望天上能飞来一只乌鸦,不,一千只乌鸦,飞到张老财宅子的上空“呱呱”叫着大声诅咒,诅咒张老财也诅咒他们全家,替自己出了心中这口鸟气。

眼看日上三竿,街上行人越来越多,林天乐才发觉肚子里咕咕乱叫早已唱起了空城计,摸摸肚皮已经前心贴后心,便到巷口买了两个烧饼,拿着烧饼他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人常常就是这样,遇到急事的时候,肚子里明明很饿,偏偏又吃不下什么,他硬往肚里塞了一个烧饼,只觉得嘴里又干又苦,剩下的一个再也无法下咽。

任多么繁华的地方,都少不了乞丐的存在,长安天子脚下都是如此,莲花镇自然也不例外,不远处有个中年乞丐,不光是衣服破破烂烂,手上和脸上除了没有肉色,什么颜色都有。

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期待着天上掉下块馅饼,有时手还往空中一抓一抓的,似乎想从金色的阳光中抓出一根金条,有了金子,他就可以到莲花镇最好的酒楼做一回阔绰的大爷,想吃什么点什么,想喝什么要什么,只要你银子够多,就是把酒楼的招牌生生吞下去也没人拦着。

林天乐把剩下的一个烧饼递到他面前。

“谢谢大爷……”

对叫花子来说,不管年老年少,肯施舍的都是大爷,看到吃的,本来无精打采的叫花子一下睁大眼睛来了精神,好像刚才真的从空中抓到了金条,一把抢过烧饼一边连连道谢一边往嘴里塞。

林天乐摆了摆手,心头一阵黯然,回转身一时不知道该回家还是继续去张老财那里寻公道,突然他灵机一动,转过的身重又转了回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个叫花子,看得叫花子心里发毛,一直往墙根儿躲。

“大叔……看您岁数,我应该叫声大叔,请问……你会骂人不?”

林天乐不知该怎么问才算贴切,索性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

“什么?……你问我什么?” 这话问的叫花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摇了摇脑袋,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又道。“什么叫我会骂人不,你见过不会骂人的叫花子吗?”

叫花子乞讨时经常会被人骂,就算不会骂人的叫花子时间久了也不能不学会“骂人”这一技能,有点天赋的甚至能成为“骂人”的高手。

一听他这话,林天乐乐了,好像一道道金色的阳光全部变成了金条,而且都在往他怀里钻。

“那就太好了,大叔,你能帮我去骂人不?把那人骂得狗血淋头,给我出口恶气,只要你能行,我再给你买俩烧饼……不……买多少都行,管你吃个饱?”

叫花子挠了挠油腻和虱子聚集的头皮,把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脸不解道: “什么?叫我帮你骂人,这事倒新鲜,叫花子活了几十年,偷鸡摸狗拔蒜苗,什么事都有人找我干过,头一回有人找我帮他骂人,嘻嘻,有点意思,这骂人算是嘴皮子功夫,我的嘴皮子功夫比拳脚上的功夫可要厉害的多。”

林天乐也不嫌他衣服脏,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就说你会不会吧?不会,咱们就此别过了,会,咱们就做成这一笔买卖!”

叫花子三口两口吞完烧饼,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

“什么叫会不会啊,骂人可是我的强项,说我不会你那是侮辱我,我从出生落地到学说话,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骂人,我给你说吧,这骂人的功夫我说自己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看来这不光是个会骂人的叫花子,还是个会吹牛的叫花子。

听了这话,林天乐对他产生了一些怀疑,慢慢松开他的衣袖。

“天上牛在飞,地上你在吹,你这扯得有点远了吧?”

无论地位多低,谁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听了他这话,叫花子仿佛被打了鸡血,一下子来了精神。

“什么啊,你还不信,我跟你说吧,这骂功分为九层,第一层叫指桑骂槐,不痛不痒,你骂人还叫被骂的人听不出来你是在骂他,表面听不出是骂人,可实实在在又是骂人,这第二层呢,叫上蹿下跳,被你骂的人不和你拼命,也一定得和你干一架……这第三层就更厉害了,能骂得贞女失节,烈妇苟合,你要是能学到第五层,那就能要人命了,三国里的诸葛亮你知道不,这骂功他就练到了第五层,所以三言两语骂死了王朗……”

听他这么一说,林天乐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他毕竟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阅历还少,对别人说话的真假。分辨能力当然也不是很强。

“那要是学到第九层呢?”叫花子的话成功的勾起了林天乐的好奇心,他忍不住又问道。“学到第九层,不会骂的天崩地裂吧?”

你说话的时候。别人对你的话有兴趣,那实在是件令人兴致高涨的事,叫花子说的兴起,一发而不可收,说的唾沫星子乱飞,方圆三丈仿佛下起一场蒙蒙细雨。

“要是能学到第九重,那可就真的厉害了,可以说只要有了这样一张嘴,给个皇帝也不换,能走遍天下为所欲为,骂起人来,能骂的龙王跳上岸,神仙堕云头,佛祖见你也得躲着走,纵横三界,骂人无敌,人见人怕,鬼见鬼惊,神仙看到也头疼……”

听他这么云遮雾盖的大说一通,再继续下去恐怕永远没完没了,林天乐打断了他说道。 “不用那么厉害,只要是能骂人,给我出出气就行,你帮我骂骂人,我连着三天管你烧饼吃,顿顿让你吃饱,想吃多少吃多少,你看怎么样?”

别人打断自己的话,说话的人自然有些不高兴,不过一听到有吃的,叫花子也顾不上不高兴了。

“你倒说说看,叫我帮你骂谁,我掂量掂量。”叫花子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胸脯道。“除了皇帝老子,这天下就没有我不敢骂的人。”

林天乐一听有门儿,觉得这个烧饼没有白给,用左手往东边方向一指道:“我要你骂的不是别人,就是前面那座宅子里的张老财……”

还没等他说完,叫花子的头已经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可不行,张老财是什么人,有财有势,可是这里的土皇帝,碾死我就跟碾死个臭虫一样,我帮你去骂他,岂不是嫌命长,你就是给我一筐烧饼,我也是有命吃没命消受,这忙我可帮不了……”

一听他打了退堂鼓,林天乐一下子又没了精神,好像久旱的人看到天上飘过一片云彩,而且还是一片乌云,可没多会儿,一颗雨滴也不曾落下,那片云彩又飘走了。

“既然你胆子这么小,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这样吧,你教教我怎么骂人,这样总行了吧!”林天乐心中虽然泄气,又不想轻易放弃,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怕他我可不怕,你不敢骂土皇帝我敢。”

被他这么一说,叫花子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拍了拍脑袋,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林天乐,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真的是诚不欺人。

“我有一本祖传的《骂人宝典》,一直想寻个有缘人传给他,我看你天赋异禀,根基极佳,是块好材料,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就是你了,没人比你更合适,有了这本宝典,不出一年你就能练成天下数一数二的骂人神功。”叫花子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又说。“不过这本宝典不是俗物,就这么轻易给你了显得太没价值,所以你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你的意思是要真本书给我?”林天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各种各样的书他看过也听说过不少, 这《骂人宝典》可是头一回听说,也真的想见识一下。“你倒说说看,你想卖多少银子?”

“敞亮,敞亮,小兄弟你真敞亮,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唉,把这祖传之物给人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话竟然说到这份上了,什么叫做君子一言,很多马难追,我就狠狠心咬咬牙,你给十两银子就把它给你了。”看了看林天乐的表情,看出这生意很难成交,叫花子忙又挥泪大甩卖改口打折半价。“我与小兄弟你也是有缘人,算了,你给我五俩银子,书就归你,包你一书在手,天下任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