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过独自回到家中，小心翼翼趴在门前，透过门缝查看陈不错是否在家。破旧的草屋可称为家徒四壁，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发现陈不错未在，陈思过才缓了一口气。一脚踢开房门，将裂口的酒壶丢在一旁，重重的躺在竹板床上，大有老虎未在，猴子称王的气焰。

刚舒缓一会，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陈思过一下弹了起来，正与立在墙角，提着裂开酒壶的陈不错四目相对。老酒鬼舔了舔裂口的酒渍，怒目圆睁道：“狼崽子，王家陈酿？”

狼崽子是对陈思过的称呼，皆因当年陈思过是狼兽所赠。

“那你可当！简直回味无穷！”狼崽子一脸得意，后又叹长叹一声，“本来是孝敬你的，只可惜葫芦破了！”

老酒鬼一脸质疑，移步陈思过身前，鼻子一嗅，猛地伸手抓住陈思过裆部，“喝了好酒，还打了葫芦！”

这犹如被人抽了筋骨的酥麻，让陈思过哭喊求饶道：“哎呀…老陈…老陈…快…快松手啊！要掉了……”

吃独食，是他们二人相处的禁忌。陈不错不由分说，手腕一拧，狼崽子一下子瘫软在床上，一段凄烈的喘息，听得老陈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副恶心至极的神情，“哎呀……”

没吃饭喝了半葫芦的烈酒，加上老陈这一蹂躏，肚子里憋了一股子的恶气。在老陈收手之际，陈思过对着老陈面部就是一个炸响的臭屁。

在老陈有生之年，从未见过有人能卑鄙无耻到如此境地，那死尸一般的恶臭直顶天灵盖。老陈慌乱中连退了几步，双眼翻白，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窒息在粪坑里。

陈思过趁机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啊，老陈要打死他儿子啊！”这是他自小惯用的招式。起初还有远处的邻里前来劝阻。次数多了，也没人在意了。

老陈稍微恢复意识后，抽起扫帚就往外撵，还一边喊着，“你违背誓言！必烂屁股…..“

两人曾酒后对天盟誓，如遇好酒，必与之平分而饮。如有违背，必烂屁股。两人围着房屋一直追逐，老陈势必要以誓言之名，报一屁毒害之仇，且要自己亲自行刑。

远处斜阳之下， 拉扯着一个长长的身影。厚重的马蹄声，犹如丧钟一声一声的哀鸣、靠近。

老陈率先停下追逐。高大的黑马之上，驮着一位身着黑袍斗篷之人，衣帽之下漆黑一片，看不见面容，路过的光线像是被痛苦的蚕食。

马蹄停滞，威武的立在不远处，杀气横生。陈思过踉跄的后退几步，躲在了老陈身后。

江湖险恶，遇险而逃！这是老陈言传身教给陈思过的混迹法则。

一向从不着调，担心怕事的老陈，今日竟一反常态坚定不移的屹立在陈思过跟前。眉宇间戾气暴增，脸色阴沉的可怕。

陈思过面露惊恐，伸手拉了拉老陈衣襟，小声说道，“老陈，我们不跑吗？”

老陈嘴角扬起，看了看将要落山的太阳，从身上摸出来一小壶酒，抿了一口，丢给了陈思过， “狼崽子，誓言是要恪守的！”

陈思过只觉他是青楼里念经，净整些不着边际的动作。同时心中也甚是懊悔，不该对着老陈面部放那么响臭的屁。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撅屁股放屁的招式，陈思过用了不止一次。同样混迹街市的朱欢喜，就被陈思过近距离偷袭过。

此后朱欢喜，便经常做噩梦，变得郁郁寡欢，自言自语。

老陈见陈思过傻愣着，噘嘴吼道：“王家陈酿20年！对得起你！”对酒上，老陈从未如此大方！

陈思过实在忍不了，正要拉着他回避。只听一阵浑厚，且又空荡的声音传来。

“一剑断江河，千里不留行！想不到当年的剑圣杨不凡，竟然会选择深藏于此！”

声音正是那位马上的黑袍发出，衣帽下的黑暗透不出半点光明。一阵轻风吹过，黑色衣袍在残阳下卷动，弥漫起阵阵的血腥味道。

“很久以前的江湖流传，竟然还有人记得！” 老陈立在那里，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倒是陈思过瞪圆了眼睛看着老陈。

伴随一声轻笑，黑袍之人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陈思过面露惊恐，抓着老陈衣襟的手掌开始冒汗。而老陈依旧面色阴沉，丝毫未动。

当那人临近，周围的空气忽地愈发的冰冷。惊蛰之日的残阳，没有了半点春的气息。

他忽然停住脚步，身形略微颤抖，“像，真的很像！”，随即再次上前一步，撩开袍泽，单腿一跪，低头拱手！“黑煞，拜见主人！”

此时，老陈凝重的面孔才缓和了许多。回头看着两眼发直的陈思过，用脚踢了踢，小声说道：“哎，好像是找你的！”

陈思过愣在当场，不知老陈是被屁蹦坏了脑袋，还是故意的捉弄。但黑袍之人的行为，倒是让陈思过的恐惧减退了许多。

“看我做什么，他是向你行礼，又不是我！”老陈一把拽过陈思过手里抓着的衣角，再次一本正经的回道！

陈思过盯着眼前犹如阴鬼一样的黑煞，不敢言语，心中却暗自称道，“果然人如其名！”

“哎哎哎，你能不能收一收你这满身的煞气，弄的人怪冷的！”老陈搓了搓手掌说道！

黑袍之人并未打算理会老陈，迟疑片刻，抬头看向陈思过，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慌忙单手捏指，周身煞气瞬间向指尖快速流动，犹如大漠黄沙流向无底的深渊。不一会衣帽下呈现出了一副英俊坚毅的面孔，丝毫不掩岁月打磨的痕迹。

老陈看着一脸茫然的陈思过，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这种人，你不让他起来，他会一直跪着！”

陈思过颤颤巍巍，嗫嚅道：“那你起来吧！”

黑煞起身立在了陈思过身后，又觉不妥，便拽着老陈，与他并排站在一起立在了陈思过身后。

老陈慌才反应过来黑煞的目的，便一脸赌气的说道，“我从小把他养大，也算他半个爹。按照你们的规矩，理应站在前面！”说着，就要往前走。

黑煞伸手拦住老陈，手上煞气不断翻涌。

“怎么？隐居江湖几十年，不用剑，照样分尸了你！”说着就要单掌比剑，忽又看到一旁瞪圆眼睛的陈思过，便又放下了手掌，“玩呢，玩呢！“

转而对着黑煞一脸不屑的说道：“进门就是客，咱们坐下聊！”

黑煞也放下阻拦老陈的手臂，三人便一同进了房子，老陈正欲先坐下，被黑煞一把拉住，示意陈思过先坐。老陈一脸嫌弃，又不想多说。

三人坐在桌旁，相互注视，气氛甚是尴尬。最终还是老陈受不了如此的氛围，便开口道，“哎，是他告诉你狼崽子在我身边？”

黑煞见老陈多次以如此不敬的言辞称呼自己的主人，心中甚是不悦。但也念及老陈一直的守护，也未对此多言。“是！”

“呵，周天之术到了如此境地，实在佩服！”老陈轻声叹道，打心眼里折服。

陈思过从小和老陈一起生活，虽说老陈从未让他喊过父亲，但在他心中老陈一直就是。今日老陈“半个爹”的言辞，以及黑煞的诸多行为，让陈思过对自己身世有了太多疑惑。

老陈看着一旁神情恍惚的陈思过，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拿过陈思过手中的那壶王家陈酿猛喝了几口。

“我出去弄些酒菜！”老陈说着起身就要走！

陈思过一把拉住，面露难色。老陈则是凑到他耳边说道：“没事，你能放屁！”

陈思过怕老陈继续记仇，扯高嗓子喊道：“爹，给你钱！”这一声，让老陈与黑煞直接愣在了当场。

叫爹，这是陈思过对制伏老陈怒火最有效的手段，这些年屡试不爽。

老陈转而一笑，眼中似有什么闪动。“狼崽子，你哪来的钱？”

“卖……你别管了！反正没偷！”陈思过转而笑道！

“得！今日要一醉方休！”老陈乐呵道！

“哼，原来威名赫赫剑圣，还是个酒鬼！”一旁的黑煞讥讽道！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酒中快乐，你这死士岂能懂得！”老陈撂下此话，便大步走了出去。

陈思过看着老陈洒脱的身形，不由得面露笑容。

老陈走远后，黑煞突然起身，跪倒在地上，“主人，请随我启程吧！”

“启程？要去哪里？”陈思过嘴角一撇，回道！

“黑煞会护主人周全！请主人随我去往更安全的地方！”黑煞低头回道！

陈思过环视屋内，微笑说道，“老陈养了我十六年，一直很安全！”

“主人，此人真名杨不凡，乃是一代剑圣，传闻曾一剑断开江河，千里之行可谓无人能挡！他能守护主人十六年，定与人做了交易！如今他已完成交易，定不会回来。”

陈思过心里暗指咒骂，老陈当真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骗了我这么多年！心中又有些窃喜，有了老陈，还去羡慕什么云筑山的臭道士！

“倘若老陈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我更要等他回来。让他教我个一招半式，便也能纵横江湖。”

“你老是称呼我主人，你到底又是谁？”

“黑煞是主人的奴仆！”

“那我是谁？你说老陈不是我爹，那我的父母又是谁？”

“为护主人周全，属下不能说！”

“那你和老陈说的他又是谁？”

“那人帮属下找到了主人，属下承诺不说他的名字！”

“说了半天，你也是与人做了交易？”

黑煞自觉心中有愧，也不知如何回复陈思过的问话！

陈思过自觉问了半天，问了个寂寞！便也不愿多问！“你要走，你就走。反正我要等老陈。”说完，就躺到了屋里的竹床上，背对着黑煞！

黑煞转而跪向陈思过躺着的竹床，便也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