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东南临海，北部与梁国隔以几座山脉，西部与齐国接壤，内含一十三个县，四十二个村镇，归西州城统管，也是北燕境内面积最大的一座城。

四十二村镇之一的落崖村，位于整个西州城的最西侧，因村子外有一处垂直的断崖而得名，乃是北燕西部的边境所在。

“你不能走啊，你若是走了，我们母女怎么办？”

落崖村外，妇人的哭腔打破了村子的宁静，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声响起，不管不顾地冲到士兵中央，拉住自己的亲人，大哭起来。

“征兵，不就是让你们送死吗？不能去啊！”

“前两天刚把新得的粮食收走，今日又将青壮年拉去征兵，我们这些剩下的老骨头，得怎么活！”

“我家老头当年被拉走，就再也没回来，死在了战场上，我自己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长大，你们现在还要将他拉走也去打仗，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的小孙儿才刚出生，粮食收走，孙媳妇饿的奶水都没有，眼见着冬日就要来了，家里顶梁柱不在，要怎么才好！”

梁国与北燕在月前开战，西部边境的将士调走了一部分去支援，连收到的粮草也一并运过去，可眼见着齐国也蠢蠢欲动，不得不开启了征兵，落崖村便是第一站。

前去征兵的士兵，当年也是这么上的战场，是以对这些人的哭闹还算温和，只是将他们阻拦在外。

“北面的征兵早就开始了，人家去得，你就去不得吗？”

“我们这是要去守护北燕，都忘了赵国的前车之鉴吗？要是北燕被打下来，我们这些人，都得成为奴隶，给人干苦力，端茶倒水，稍有不顺，将你给杀了都没人管！”

“是啊，娘，您好好照顾我媳妇儿，等着我回来，说不定立了功，就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

在众多的哭诉之中，士兵还是带着新征的青壮年，前往边境的军营，留下老弱妇儿，守在村子外，目送着他们离开，眼神内有对亲人的不舍，也有对日后生活的担忧。

“公主？”语默轻声喊道。

莫鬼鬼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牵着缰绳调转马头，最后看了一眼村子外结伴回去的妇孺，骑马向着断崖的方向而去。

齐国与梁国皆是国力强盛的大国，与北燕毗邻，国土面积是北燕的三倍有余，此前两国纷争不断，针锋相对下，北燕才得以在夹缝中生存，可现在梁国出手，平衡已然被打破。

对这样的情况，齐国不会坐视不理，是以莫鬼鬼让秦一凡出使齐国，约齐国统领在落崖村外的断崖一见。

将此前致仕的老臣接到皇城之内处理宫务，安顿好皇宫内外后，莫鬼鬼去了一趟皇陵，祭拜过牺牲的将士，便带上语默一个人，从京郊出发，暗中前往西州城。

抵达西州，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北燕宫变与梁国细作一事，以最快的速度在北燕境内传开。

宫变那一日，玄牧带着人在皇城内大杀四方，四品以上官员仅有几人活了下来，从皇城至北部边境蓟北城这一路上，同样是烧杀掳掠，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极尽破坏。

且早在玄牧准备动手之时，梁国的大军已经在边境等候，随时准备出手，待玄牧携着暗卫返回，边境之战就此打响。

梁国清楚北燕的情况，一开始便是猛攻，试图直接占领蓟北城，并以此为基点，逐个击破北燕。守城将领带着一万将士，苦战了七日，终于等来了陈强的支援，挽回了颓势。

但这也只是解了一时之围，玄牧烧毁了北地最大的粮仓，又破坏掉还未收成的粮田，想要粮草支撑，需得从其他地方调送。

西州城与蓟北城同为边境城镇，粮仓内储粮最是丰富，相距也不算太远，此时顾不得齐国的威胁，先行调用，支撑北部边境的战争，再进行征兵征粮，以防齐国趁机攻打。

梁国在边境猛攻了半月有余，却被北燕撑下了最艰难的时刻，梁国知大势已去，失了绝佳的机会，遂于日前转变了思路。

双方在蓟北城僵持起来，开始了持久战，梁国势必要拿下北燕，才不枉十年筹谋，但这也给了北燕暂时的喘息，从各地收集粮草，征调士兵，前往支援。

征调与收集粮草，都是借着善堂的人手来行事的，北燕官员宫变之日死伤太多，莫鬼鬼又分身乏术去选拔，只得如此。

消息传开，各地的百姓才知道，原来闻名北燕，暗中做了许多事来帮他们的善堂，乃是永安公主一手创建的，善堂内选出的书生，也是此时方知自己效忠的乃是永安公主。

“公主，秦一凡还没有过来，”断崖之上，语默抵达后先查探了一圈，发现还没有人到。

“再等等吧，”莫鬼鬼站在崖边。

“他们会不会不来了？”语默眼中略显忧虑，北燕如今的境况并不好，齐国若是不来，便是会向北燕出手，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来一定会来，但是能不能让他改变想法，就不知道了。”

梁国与齐国相争多年，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梁国势大，一旦梁国与北燕开战，他们必定会出手，莫鬼鬼本想先一步与齐国交涉，借助他的兵力与梁国抗衡。

可两日前得知梁国转变战略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梁国已经与齐国通过消息，一个在北，一个在西，共同出兵瓜分北燕。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语默心内一沉。

“战争的天时地利人和，乃是粮草武器与将领，可玄牧的这场宫变，让北燕剩下的将领屈指可数，无人可用。”

“再加上，莫平执掌的这些年，什么情况你也清楚，百姓连温饱都未必能顾上，国库空虚，粮仓无粮，偏偏此时又处于秋收，玄牧带着细作，在路过的粮田内放一把火，一个难得的丰收年就毁了。”

“兵马和粮草上都不占优势，”莫鬼鬼鼻子一酸，“语叔，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在两方夹击下，守下北燕。”

“以玄牧在北燕的行事来看，绝不会手下留情，一旦北燕被梁国攻下，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不会有好结果，就如同之前被他们吞并的国家，过着奴隶一般的日子，”语默握紧双手。

梁国地处草原，民风彪悍，极是排外。

多年之前，他们仗着兵强马壮，征战四方，所有被他们拿下的小国，都没什么好下场，并入梁国后归为奴籍，受人驱使。

“所以我必须改变他的想法，对齐国来讲，选择不止一个，无论是因为玄牧留下的血仇，还是为了北燕百姓，我都不能让两国联合，让北燕落入梁国之手。”

莫鬼鬼看着崖底，士兵带着数十人，往边境走去，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惶惶不安。

“您打算怎么做？”语默看着她。

“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守护北燕，到底是守着这片国土不被侵犯，还是保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百姓，”莫鬼鬼望着士兵远去的背影，在来的一路上，她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若是以牺牲百姓为代价，誓死守护未必能守下的国土，那她宁愿减少无谓的牺牲，还百姓一个安宁。

正当语默还想再继续询问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转头就见秦一凡带着一位看着二十多岁的青年走上来，周围多了几道隐晦的气息，武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