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春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鬼鬼悠悠转醒，所见还是那张残破的床，萧瑟的寝殿，一如四年前离宫的那一日。唯一不同的是，她最后一个能相认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永安公主，您觉得怎么样？太医都去了皇上那里，需要从宫外调人过来，还要等一些时辰，”语默走上前。

“不必了，只不过是急火攻心，”莫鬼鬼坐起来，从腰间的荷包内拿出一枚药丸，她虽然不懂号脉，却也看了些医理，现在身体的状况她自己清楚，“大宝怎么样？”

“他很安全，但四年前那天，莫安给他下的迷药，对一个婴儿来讲太多了，反应比其他孩子慢一些，不过大夫说对生活影响不大，长大后兴许便好了，”语默没想到她第一个询问的是大宝，“公主，皇宫内不安全，我派人早作准备，护送您出宫。”

“走？我能走去哪里，”莫鬼鬼鼻子一酸，天下之大何以为家，“血海深仇未报，眼睁睁看着仇人为非作歹，就这么离开？”

“可是公主，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习武，莫平身边高手如云，如何能报的了这个仇？”语默垂下眼睛，四公主算是有天赋的武者，仅仅四年就能和暗卫打的不相上下。

可如此周密的计划下，还是让莫平逃走了，自此他有了防备，以后再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下手。

语默明白永安公主定是想报仇的，可她的这个身体，风一吹就倒，说句难听的，如果不好好休养，能不能活的过莫平都是一个问题，他实在想不到要怎么报这个仇。

“莫平武功高强，我们杀不掉，就让其他人动手，”莫鬼鬼抬眼。

“可无论朝堂还是军队，如今都只剩下了莫平的人，谁能杀的了他？”语默皱起眉头。

“能杀他的，未必是仇人，没有杀他的理由就创造理由，硬的不行就软的，一年不行就十年，总有一日，我会谋划成功，”莫鬼鬼转头看向他。

铿锵有力的声音传过来，语默怔怔地看着她，明明与四年前的样貌相差不大，甚至更加虚弱，可那一瞬间像极了莫宁玉。

“你的手里，还有多少人？”莫鬼鬼手搭在膝盖。

“此前，皇宫内外的暗卫都归我管，皇上被杀害后，能收拢的也只有这些人，除了潜伏在各府的，有一百多人可以调用，但这次行动，被连根挖出不少，估摸着还有七八十人。”

语默只是个首领，他负责调配各个暗卫，但皇上死后，没了银钱支持，暗卫无法扩充，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先皇的手下，不止我一人，我只负责暗卫，有人在暗中为他搜罗银钱，处理其他事情，但我们互相不知道对方是谁，莫平也在找，四公主就是放出这个消息，才引他过去的。”

“假死丸这种药世所罕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莫鬼鬼的脑海里浮现出香雪海所说的逍遥山庄，直觉与莫宁玉有联系。

“先皇不知从何处得来，告知了我药效，将其放在寝殿内，那日我见势不对，将它取出来，没想到它真的有用，”语默解释道，“永安公主，您为何会忽然想起问这个？”

“几日前，我又听到了假死丸的消息，”莫鬼鬼解释道。

“在哪？或许是先皇的手下，”语默惊喜道，“宫变发生的突然，先皇什么都来不及交代，明面上活着的公主，只有您一个，或许他是故意接近您的。”

在香雪海说出这件事时，莫鬼鬼便意识到，她本想一并告诉莫嫣的，“这件事先不急，等出了宫再说。”

“您要回皇陵？”语默明白过来，她是在皇陵接触到的假死丸。

“是，而且要光明正大的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要去一趟梧桐殿，”那个扳指，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有莫泊桑曾嘱咐过的那段话，莫鬼鬼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莫平受伤，整个皇宫戒备森严，要如何过去？”语默不解。

“帮我找一下小国师，就说我噩梦缠身，昏迷不醒，看看他可有破解之法，”莫鬼鬼此前出宫游玩，救下了昏迷在街上的秦一凡，后来他才被国师看中收为了弟子，也算欠她一个人情。

“公主，小国师到了！”

还没等语默答话，外面传来了春风的喊声，秦一凡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见她醒着，脸上露出笑容。

“永安公主！”

“小国师，”莫鬼鬼袖子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一副虚弱的样子，“你怎么过来了？”

“叫我秦一凡就好，”秦一凡见她的精神还算好，几步走过来，将手中托盘内的红布掀开，里面是几个瓷瓶，“我听说你昏迷过去，带了药给你，不多，等我再制一些送过来。”

“多谢，”莫鬼鬼看着他的额角，大冷天出了细汗，估摸着听说了消息一路跑来的，“我正要找你，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能帮我一定帮，”秦一凡毫不犹豫答应道。

“我···”莫鬼鬼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原本想骗他的话忽地有些说不出口，“明日宫内会出现一些诡异之事，我想皇上知道，是因为先皇忌日快到了，需要我去梧桐殿内，做一场法事。”

秦一凡听到这句话，睁大了眼睛，眼神在莫鬼鬼与语默之间流转，但并未问出什么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他匆匆将药瓶交给一旁的春风，不顾她同样呆滞的表情，“那我不能再过来找你了，免得皇上起疑，等我制好了药，吩咐小太监给语默公公送来，再转交给你。”

“对了，”秦一凡离开前忽然想起，“皇上受了伤，从此后不会再有子嗣了，不过这件事只有我和师父，还有莫毅知道。”

语默惊讶地看着他，莫嫣带的人全部死在了里面，没有传出半点消息出来，是以连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你竟然将这么大的消息告诉我们？”

“公主救过我，我本就应该报答，也希望你能如愿，还北燕一个太平，还百姓一个安享生活，”秦一凡看着她坚定道。

“我会尽力的。”

语默吩咐暗卫搞了些小动作，莫平重伤醒来后惜命了很多，唯恐是前朝余孽作乱，按照秦一凡吩咐的，让永安公主前往梧桐殿内祭拜，最少要呆个三天三夜。

梧桐殿自从宫变后，便成了众人口中的禁忌，平日里根本不敢靠近，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都说里面闹鬼。

莫鬼鬼在众人怜悯的视线中，带着春风进入殿内。

一打开门，便见到满地枯黄的杂草，好在是冬日，不然定有半人高，踩着杂草往里走，墙角的朱砂梅树还好好的立在那里，上头开着几朵红色的梅花。

梧桐台上蒙了一层尘土，掩盖住原本的血迹，只有锈迹斑斑的闸刀上，还留着紫黑色的印记。

“公主，我们真的要留在这里三天吗？”春风害怕地缩在她身边。

“嗯，语默公公提前放了一套被褥在里面，你去整理一下，能住人就行，”莫鬼鬼的视线放在梧桐台上，对着春风道。

“是，”春风知道她有事，壮着胆子离开。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乌云挡住了阳光，北风吹在脸上有些刺人，莫鬼鬼慢慢走到梧桐台边，跪坐在台阶上。

从袖子内拿出一个白色的玉瓶，手掌大小，打开后酒香味扑面而来，气味浓烈。这是从御膳房拿来的白酒，因为莫平讨厌花酒，没能找到朱砂梅酒。

莫鬼鬼握着酒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将酒洒向泥土。

跪坐良久，冷风吹着身体有些僵硬，左肩上微微刺痛，那是四年前落下的病根，天气凉起来便会酸疼，再呆下去，明日恐怕不好受。

“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太没用，没有保护好四姐，也没办法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不过我已经开始谋划了，等找到皇爷爷吩咐的东西，或许就要离宫了，此一去，又不知道多少年。”

莫鬼鬼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院子内平添一丝悲凉，“你们那么疼我，一定会原谅我对不对，等日后，我拿着莫平的命，再来祭奠你们可好？”

最后一点酒洒向泥土，莫鬼鬼站起身，几步走到台子边，那是她最开始被丢下去的位置。

将杂草扒到一边，一点一点挖着下面的泥土，许是因为天气逐渐冷起来，土地凝结成块，拿着酒瓶摔碎的瓷片，才将它挖开，慢慢露出一截白玉。

莫鬼鬼丢掉瓷片，将扳指挖出来，用外袍将其擦干净。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枚玉扳指，看上去品相并不好，外圈虽然光滑，可内里却有两道裂纹，将其举起迎着光看，还有些黑漆漆的阴影，但看不清是什么。

扳指一般用作信物，可这一枚上面无任何花纹，倒是有些奇怪，而且它的指环看上去也更厚一些。

莫鬼鬼略作思索，将它丢在在台子上。

清脆一声响后，扳指应声而碎，露出里面环形的玄铁，如山脉一般连绵起伏，最后相交于一个莫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