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轩的记忆觉醒，在周成看来，一直是件没法更神秘的事。

洪荒纪元时代的大魔头，怎么看也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相比起来，还是二十一世纪见过的那个姬文轩，比较有点大魔头的风范。

但现在这个姬文轩，不论怎么看，都是卫国王室一个忠心耿耿，无比仗义的骑士。

如果说他要现在觉醒……那是为什么？

有什么事情，变成了他恢复记忆的契机？

周成想不通，也没那个功夫去想。

茶余饭后，难得的休息时间，周成随手拿起了窗边的几支古卷。展开，阅读。

是类似山海经一样的杂文。不得不说，如果是在地上，阅读这些东西那必然是极大的消遣。千奇百怪的山精野灵，佶屈聱牙而又生动形象的文字，字里行间全是那迷人的神秘感。

但在现在的周成来讲，有点恐怖。

因为这书里不光是讲了山精野怪，还有关于海中妖怪的种种记载。

周成的心情，不由得一下子严肃了下来。他开始特别注意起了平时读这种东西完全不会注意的东西，比如这些妖怪的具体出现位置。

会出现在这片，后来被称为渤海湾海域的，值得注意的野生怪物，有四种。

独眼霸王——会将船只拖下深海的巨型章鱼海怪，在周成看来其实就是北海巨妖克拉肯。由于这和北欧神话不谋而合，所以周成格外注意了一下。

海鲛人。和北欧神话里的美人鱼又有点类似，会用声音制造幻术，很有威胁。但是中国的鲛人似乎有男有女，西方神话普遍是女的，设定上类似女儿国，依赖不老圣泉繁衍种群。

深海帝君，周成乍一看还以为是海龙王。但这远比周成想象的要复杂……受过天帝册封的那才叫海龙王，海里又不是只有那几个家族的龙族。

也就是说，这个深海帝君大概是不服天帝的册封，自立的野生龙族王权。

食海龙。说是龙，但其实和龙族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介于鱼和龙之间的一种怪物，是龙最早的形态——体型巨大，鱼身龙尾，利齿獠牙，据说还懂点类似魔法的东西，

周成看着刻在竹简上的那简笔画，画的是挺糙，但还是让周成不寒而栗。

那画，定格的是那怪物袭击船队的画面。一艘艘大船的甲板上，弓箭手们齐射迎击，而那怪物则从深海一个冲刺跳上了天空之上，展开了那如翼双鳍，亮出了嘴上的两条跟象牙一样的，长长的獠牙。

它就这样，直接从天上飞扑向了船队中最大的那艘船。

由于多少有个对比，周成猜测，这怪物成年期怕是最少也有五十多米——什么概念？二十一世纪人类发现的最大的生物是蓝鲸，完全体大概三十来米。

单论身长都比蓝鲸大两倍，实际看上去，至少比蓝鲸大四五倍！

但不是龙尾，这是鲸类的平尾，古人不认识。但看这全身披甲的模样，又不像是鲸类，反倒更像是龙虾螃蟹之流的海栖甲壳动物。

它身体略微有点扁平，双鳍非常长，从头部生长到尾部，乍看就是一张长了牙的饼，形状很是怪异。按周成的想法，这恐怕是奇虾。

这是来自寒武纪的一种活化石，也就是说，它是远在人类出现之前便早已出现，人类出现以后还没灭绝干净的东西，论年代，比恐龙还要早上很远很远。

然后类似外国生物入侵一类的原因，它们挺过了那个年代以后就失去了天敌，现在长得特别大。

这样说来，那就很可怕了。

周成盯着这张图看了很久很久。这很有意思，那东西如果是奇虾的话，那两条大长牙应该不是角质的硬牙齿，而是两张强有力的嘴，用来绞碎重甲目标简直不要更方便。

古卷上记载，说这东西主要是在深海出现，极少有特别大型的个体出现，而且性情比较温顺，食性上，主要是爱吃鲨鱼之类的大型鱼类。

周成又打了个寒战。

爱吃鲨鱼，这算个毛线的性情温顺！

他将古卷往旁边一扔，神话传说一类的东西，真的拿它当真了，那才是傻瓜。

现在，周成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食物。

三个月？这个时间对于这趟旅行来讲，实在是紧张的有点过分了。至少周成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找到路，万一不小心摸着摸着回到了青浦沿岸，怕是会死的更惨。

他看着天上黑压压的雪云，不由得露出了愁容。

一眨眼，忙忙碌碌之中，一个星期已然过去。

周成抬头一看，那乌云还是那个样子，一直没有变化。

而这艘船，早已放弃了航向，收起了风帆开始随波逐流。

因为周成提过一次，洋流在一定时期内是存在固定方向的，只不过周成不是什么专业的航海士，所以不知道而已。

所以姬文轩索性就这样收起了风帆，开始让船顺着洋流自己漂。

周成用煤炭自制了一支铅笔，每天咬着笔头对着地图看。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周围除了雪雾和大海什么参照物都没有。

但周成必须让自己忙起来，不然无所事事的他会无比不安。姬文轩重修船舵，他会去帮忙，凌晗加强船帆的精度，他会去帮忙，姬涟照顾船底的牲畜，他会也去帮忙。

不安的情绪，在四人中间蔓延。腌肉坛子越来越少，最终，矛盾终于不可避免的先从内部爆发了。

一天夜里。

周成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在他一个人站在孤岛的海岸边在等待着什么，身后，是千万座坟冢。那都是周成自从得到空间法以来杀过的那些人。

从当初郭香凝送给他酒吧的时候，随手打死的那个马仔，到前不久在燕国迫不得已展开的大屠杀。

周成很想辩解什么——那都是确实有必要的。因为他确实没有那个实力和时间，去准备一张黑名单将那个神秘弑神者组织逐个清楚。

他没有选择，只能用质量点轰炸，至于后来会害死那么多无辜者，完全都是后话，都是当时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后果。

然而，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片地方，周成一直一直在责备自己。姬涟说的对，自己有些过分了。有些事情，就算自己别无选择，那也是罪。

“是罪，就有罚。没有人罚，就会有天谴。天道从不放过任何人，不论你逃到世界上哪个角落。”

周成猛地从海岸边站起来，恐惧地大喊了起来：“谁！谁在那里！”

仔细听来，那声音浑浊不清，听不清到底是什么人，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周成就这样被那个声音折磨，不知过了许久，也许是一百年，一千年……最终，那个形象从那孤岛的密林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周成和那万千坟冢中间。

竟是茱莉亚。

罗马教会的首席魔法研究员，她是周成成为了空间法师以后，第一次起意原谅，放下了杀心的人。

“你很痛苦吗？”

她如此问道。

周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吗？你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稳定，为了弑神者这种危险的东西不再引发战火和死亡，才让自己的双手被鲜血染红。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会如此不安？”

周成狠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真要说天谴的话，我杀过那么多人，应该早就遭过了啊。不然我为何会落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茱莉亚“多半因为，你的内心，也是向往善良的吧。就算是为了大义，你也希望不让任何人受伤。就算是毁了你妹妹一生的王晗，就算是曾经夺走了你一切的耶鲁……

如果有机会，你也更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只要他们不再作恶。”

周成，沉默了。

“但我不相信他们。我甚至不相信把王晗变成那样的北海王家，不相信把耶鲁调教成那样的伦敦教会。”

茱莉亚“但是你信任拉比。只因为她和你经历类似，都被最亲最爱的人背叛过。于是，你很自然的和拉比一起走上了复仇之路，最终惨死在桑迪的魔法炮火下。”

周成痛苦地跪倒下去。

“这算什么啊……”

茱莉亚“天谴的真实含义，正是救赎啊。你这么痛苦，自然也需要这样的事情来为你洗礼……你会死是这个原因，你会和姬涟混在一起也是这个原因，姬涟答应会复活你，也是这个原因。”

周成又摇了摇头。

“可我做不到。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耶鲁太强了，我从未感觉过如此大的压力，从未如此惧怕过死亡。别说是二十年，就算给我二百年时间，我也赶不上耶鲁的力量。”

茱莉亚娴静一笑。

“那就是洗礼不够了。上苍会给予它选中的人以试炼，正是为了让你变得坚强而又坚不可摧，成为能担大任的人王。空间法师，时空觉醒者，无非就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吗？”

周成皱了皱眉。

“真累啊。”

茱莉亚，缓缓走到了周成身旁。

“你会解脱的。”

她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