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碗
作者:杨华团 | 分类:都市 | 字数:29.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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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隐患(7)
张玉民老两口对修经理偕同她的上司黑夜来访十分意外,却很高兴,手忙脚乱不知怎样才能招待好贵客。
“修经理您给我家办了多大的事啊,来我这儿还带东西,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老婆子,赶紧给修经理和这位领导准备吃的,杀只**。”张玉民说。
修翎赶忙阻拦:“我们刚刚吃过饭,不用忙活。这位领导是我们迟董事长,老张你见过的,地震发生时我俩坐过你的车。”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们都是贵人!”张玉民十分高兴,“我这穷家寒舍没啥招待,委屈领导了。”
迟胜愚观察了张玉民两口子一阵儿,示意修翎可以说正经事了。修翎对张玉民说:“老张,你知道我已经调回集团公司本部了,这次来是陪董事长出差。我有点儿事想求你,因为明天我们要赶到外地去,所以连夜来找你。迟董事长不放心我一个人来,他也想到村里看看,就一起来了。我上次调回去的时候,有点儿东西没带走,也不方便继续放在天南分公司,我想咱们是朋友,本来就想来看你们两口子,顺便把东西带来了。你给我保管一段时间,下次来天南我再取,也许我来不了,迟董事长来也一样,你把东西给他就行。这东西不见得很值钱,但非常重要,千万不能遗失或损坏。你看,这点儿事情能不能办?”修翎这段话是刚才来的路上精心编撰的,虽说也有破绽,但基本上能自圆其说。
“这算啥,没问题,一点儿问题没有。修经理您就放心吧,您对我们家有大恩情,我张玉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您托付这点儿小事,我要再办不好那还算个人吗?”张玉民满口答应。
“还要保密。这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和修经理来找过你们。”迟胜愚叮嘱道。
“迟董事长您放心吧,我用我的人格担保。”张玉民信誓旦旦说,“我女儿在祁北市打工哩,她叫秋芳。也许我还有机会到祁北市去,到时候去看你们。”
“哦。告诉你女儿,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修经理,找我也行。我们可以照顾你女儿,给她安排一份好工作也能办得到。”迟胜愚说。
“那敢情好!你们托付的事情就放心吧。我给锁到箱子里,箱子在高处,水浸不着,新盖的屋子全是水泥地,家里也没有老鼠洞。我家有这么好的新房多亏了修经理,你们都是好人。”张玉民老婆说。
狗通人性
腿真的瘸了。
残疾给叶毛心理上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上班看仓库,他经常一个人坐着,摩挲着那条伤腿,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想想眼下的处境,再想想前途和未来,少年叶毛发出一声声叹息,并非少年不识愁滋味,只缘未到困苦时……
寂寞无聊时光漫漫,幸好叶毛跟前有一条狗陪伴。
这是一条品种不够纯正的雄性狼狗,毛色灰黄斑驳,看上去不够威武却有几分凶恶。倒班看仓库的几个人喊它作“狼毛”,第一次见到叶毛,它一下扑上去,两只前爪搭到他肩膀上,吠叫着要下口,吓得叶毛一身冷汗,幸好被值夜班的男人喝住了。
“你是狼毛,他叫叶毛,是你哥哥,你还敢咬他?”值夜的男人对狗说,“从今以后,白天你们哥儿俩就伴儿,在这儿好好守着吧!”
于是,叶毛和狼毛成了哥们儿。上班时间,除了仓库保管员偶尔带人来领料,其余时间陪伴叶毛的只有这条杂毛狼狗。叶毛不看书,也没有MP3啥的听流行音乐,在无人侵犯库房安全的情况下,他只能逗狗玩。为了讨好狼毛,叶毛常常从家里带来吃剩下的肉骨头、鸡骨头以及馒头米饭。但他家吃肉吃鸡的机会很少,要想和狼毛加深感情,必须再想别的办法,后来叶毛经常往工厂的食堂跑,目的是为狼毛寻找更多、更高级的食品,比方别人吃剩下的小半盘肘子、回锅肉啥的。这样,狼毛逐步感觉到叶毛对它的关怀和照顾,双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但凡看见叶毛来上班,狼毛就扑上去,前爪搭在他肩上,眼睛嘴巴与叶毛近距离接触,尾巴摇得欢实,甚至伸出舌头舔一舔叶毛的脸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示好。
狗通人性呢。叶毛想。
其实,狗更通狗性。春天万物复苏,动物都不大安分。叶毛发现狼毛最近表现异常,经常在狗链子所限制的范围内来回走动,不知疲倦,狗眼睛东张西望,窥视仓库院子的大门,急惶惶恨不得随时挣脱拴它的链子。叶毛为此呵斥过它,狼毛的眼神有些不满,也有些可怜和无奈,最多老实一小会儿,然后又疯了一般转圈圈。叶毛问值夜班的师傅,狼毛咋了?师傅说,它想母狗哩。叶毛恍然,再往深处一想,脸红了。他晚上一个人在被窝也不安分,脑子里净想女孩……
原来,动物身上有些东西,包括心性,和人是相通的。此后,叶毛对狼毛就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意思。有一天叶毛值班,仓库外面不知从哪里跑来几只野狗相互追逐,其中不乏年轻力壮的母狗,狼毛隔着铁栅栏墙看见了,“呜呜”低吼,往前一撞一撞企图拽断狗链。叶毛上去抚着狼毛的背,劝慰说:“狼毛乖乖的,狼毛蹲下。”可是狼毛仍然不安分,继续“呜呜”低吼,再看狼毛的眼睛,红了,里面有烈焰燃烧。叶毛动了恻隐之心,竟把狗链子解开,将狼毛放了。狼毛箭一般冲出去,叶毛喊:“狼毛你快些回来!”
狼毛到天黑都没有回来。来值夜班男人的问叶毛:“狗呢?狼毛哩?”
“跑了。”叶毛说。
“那么结实的狗链子,怎么能跑了?我看看我看看,肯定你给放了。”值夜班的师傅检查完狗链子说,“你放它干吗?你白天上班不害怕,可我值夜班全凭狼毛壮胆。今天晚上没狗,我要是打瞌睡,来个贼都不知道,丢了东西咋弄哩?叶毛你咋把狗给放了呢,这阵子狗闹春,跑出去谁知道能不能自己回来?狼毛要是回不来,叶毛,咱怎么跟领导交代呢?”
叶毛低着头不吭声。
“你看你,你看你!叶毛,你今天甭下班,晚上甭睡觉,眼睛睁大看着,防贼,你说行不行?你肯定不行。要论看仓库,人顶不上一条狗,尤其晚上。叶毛呀,这该咋弄呢?”
叶毛让这位师傅唠叨得心烦:“我不回家吃饭了,我把狼毛找回来行不行?”
叶毛出去找了很久也没找着,回到家夜深了,妈妈留下的饭冰凉,他也没有热,胡乱吃几口,睡觉去了。
叶毛难以入睡。狼毛跑哪儿去了呢?它分明是追逐母狗、追逐爱情去了!明天它能不能自个回来呢?看来,把狗放掉确实草率,狼毛真丢了,又惹个麻烦,不好向领导交代……
叶毛又想起张秋秋。深更半夜,也不知道秋秋是否下班了?秋秋看上去是个好女孩儿,心地善良,可她怎么在那种地方上班呢?秋秋长得很好看,眼睛勾人魂魄,她对我真好,疤痕灵肯定不便宜,抹脸上的伤疤很有效……不行,我要抽时间去看她,表示感谢总应该吧。还有那个郭枫姐,人疯浪一些,但也蛮有意思。
叶毛睡着了。睡梦中他见到了张秋秋,两人在一起的情节很荒唐,醒过来后叶毛觉得脸颊发烫。春梦的另一个直接效果是把叶毛的短裤弄得黏黏糊糊。
第二天,狼毛自动回来了。这杂种狗趴在仓库的铁栅栏门上“呜呜”吼着,向主人申请回家。正好叶毛值班,他因为头天晚上休息得不好,正打瞌睡,听到狼毛“呜呜”吼叫的声音,全身一激灵,倏地醒了,眼睛眨眨,站起身径直去门口迎接他的狗伙伴。
狼毛尾巴夹着,眼睛里是丧家犬的神色。身上有污浊,狗毛不知被同类撕咬还是别的原因,掉了不少。叶毛打开铁栅栏门,狼毛灰溜溜跟在他身后。叶毛偶尔回头,才发现狼毛走路也瘸,一条后腿明显受伤了。
狼毛先跑到盛狗食的小盆跟前嗅了嗅,发现里面是空的,又跑到叶毛跟前,尾巴甩几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表达肚子饿了,需要进食,但这畜生不敢抬头看叶毛的眼睛。
狗日的,你跑出去肯定没干好事,寻母狗去了,吃亏了吧?狗咬狗一嘴毛,能有啥好事?后腿咋也瘸了,叫人打的吧?我告诉你,人里头有坏人,比狗坏得多,你以为是好惹的?我好心把你放出去,心想你干点儿想干的事,很快就回来了,谁知道你跑了一晚上!野,野嘛,野得好,野得一身伤,野得腿瘸了,肚子还饿着呢?想吃饭才回来了?肚子饿才想起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狗日的!听着,你看会儿仓库,我想办法给你弄些吃的来。狗日的狼毛!
叶毛把狼毛好一阵数落,然后暂时锁上铁栅栏门,到食堂去了一趟。
食堂头天的残渣一大早被专门收拾泔水剩饭的人弄走了,叶毛给大师傅说了半天好话,要来两盒刚过保质期完全可以吃的午餐肉罐头。
“狗日的,你看这是啥?午餐肉!给你吃可惜了,我平常还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呢。”叶毛对狼毛说。
在叶毛精心照料下,狼毛很快恢复了精神,只是右后腿断了,走道不能挨地,成了一条瘸狗。叶毛联想到自己腿瘸,难免有物伤其类的感触。他把狼毛弄到一家宠物医院,想给医治,兽医看狼毛虽然高大凶猛,但毛色斑驳不像值钱的狗,不想给治。叶毛问了问治疗费用,兽医说:“怎么也得七八百。人在医院接个骨头要花多少钱?一千挡不住吧?狗和人的骨骼是一个道理。”兽医一边说,用眼睛瞟了瞟叶毛的瘸腿。叶毛很丧气,领着狼毛回去了。
叶毛越来越多地梦见张秋秋。自从腿瘸了,他没好意思再去见那女子,其实,就凭疤痕灵,就凭以前张秋秋对他的照顾,怎么说也应该向人家去表达谢意。
去找她。叶毛想。
“为啥这么长时间不来见我?毛毛虫你是个没良心的!”张秋秋一边抱怨,眼眶里就有泪花。叶毛看见女孩儿的眼泪,心倏地一下热了,立即觉得和张秋秋空前地亲近。
“我也想来看你,忙得很。”叶毛脸红了,喃喃地说。
“还是你不想,要想的话,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来多少回了。你有多忙?我到蜀人坊去找你,人家说你不干了,我再也没地方找去。”
“我先当保安,后来不当了,给工厂看仓库。”叶毛向张秋秋简要汇报了他的经历。
“你换来换去干吗?原先你一个大小伙子给人洗脚,我也不赞成,当保安也行嘛,为啥又看仓库去了?”张秋秋很关切地问。
“做足浴我恶心呕吐,干不下去。当保安出事了,把腿弄瘸了。”叶毛实话实说。
“腿瘸了?!你进来我没留意,叫我看看、叫我看看。”张秋秋很着急。
“不用看。伤好了,骨头没接好,有点儿跛。”
“你站起来走几步路,给我看看。”
“没事儿。”叶毛站起身走了几步。他尽量掩饰和淡化腿瘸的程度,但仍然瞒不过张秋秋的眼睛。
张秋秋上来轻轻搂抱了叶毛,脸埋在他肩膀上,哭了,一下下抽泣,小肩膀一耸一耸。
“你哭啦?”叶毛将张秋秋扶起来,看着女孩儿的脸,“嘿嘿,真哭了。我都不当回事儿,你哭啥?嘿嘿,别哭了。”
“你还笑?你这么点儿年龄就落下残疾,你还笑?”张秋秋举起粉拳在叶毛肩膀上捶打,“你一个男人,一个大小伙子,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儿。我不许你这样!”
“嘿嘿,我也不想瘸。腿叫汽车碾了,粉碎性骨折,没接好,就成这样了。不过能跑能走,手好着呢,能干活儿就成。再说啦,人最重要的是脑子,你看我不呆不傻,啥都不耽误,怕啥?秋秋,你甭哭,你一哭把我弄得心里不得劲儿。”叶毛努力做出笑脸,但他眼眶里泪光闪闪。
“毛毛!”张秋秋再次紧紧搂抱了叶毛,呜咽着,“我再不叫你‘毛毛虫’了。我不许你糟践自己……我活得没脸没皮,不把自己当人,你不许!”
“我没有,我怎么会糟践自己呢?你怎么就没脸没皮?秋秋你也不许糟践自己。”叶毛说。他本来垂手而立,在张秋秋的拥抱中很无措,这阵儿忽然找到了感觉,抬起手给张秋秋擦眼泪,然后也轻轻抱了对方。
“毛毛!呜呜呜……”张秋秋抱紧叶毛大哭。
“秋秋你咋啦?”叶毛被张秋秋感染,跟着她莫名其妙地流泪。
哭了一阵儿,张秋秋破涕为笑:“毛毛,不许你笑话我。看见你脸上伤疤没好,腿又瘸了,我就想咱俩都是苦命人,所以想哭。一哭心里好受些,没事儿了,现在没事儿了。”
张秋秋没事儿了,叶毛心里却五味杂陈。他梳理思绪,好不容易才抓住要害,一下子感觉到面前这位姑娘突然间成了世界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这种亲近前所未有,其动人心魄的程度胜过父母亲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叶毛说不清楚,反正就觉得与张秋秋亲,他最想和秋秋在一起,为她做什么都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毛不懂,这其实就是爱情。小伙子首次遭遇激情,有些糊涂、懵懂、手足无措。
“毛毛,我还买了一瓶疤痕灵,放好长时间了。你拿去继续抹,让脸上的疤好彻底。”张秋秋说。
“嗯。”叶毛接过疤痕灵的手是机械的,没感觉,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张秋秋,脸颊红扑扑发烧,心里莫名的幸福感一浪高过一浪。
“我还办了个小灵通,便宜,交点儿话费,手机白送。我本来有手机,两样送你一个,手机、小灵通随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