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车上，叶省长一言不发，眉头紧锁，车内的其他人也早已经没有了初来时欣赏农村风景的那种兴奋，大家听了老人的话后，都内心深感沉重。

一直以来，道南上下都存在着严重的数字形式主义，各种数据都能用数字形容出来，给人一片欣欣向荣的感觉，可实际上却是在很多方面都存在个别小问题的。

全车人就这么肃静地看着窗外或玩着手机，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车内的严肃氛围，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子差不多下高速了，叶省长才说：“小王，把潭江的市委书记和市长给我叫过来。”

“好嘞，首长。”王成拿起手机给谭江的市委书记和市长打了一个电话，这会儿他们也接到了县里面关于叶省长到老人家里的事儿，也知道了问了哪些问题，所以他们一直等待着王成这个电话。

回到度假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的六点多钟了，叶省长心情不好，没有到餐厅吃饭，而是让王成通知酒店的工作人员把饭送到了套房里，王成在一旁保障。

“小王，你是农村长大的，你知道今天那位老人说的那些情况吗？”叶省长突然问。

王成顿了一会儿，他稍加思索，便说：“在我的老家，这种情况可能更为普遍。我的老家在安州，您也知道安州本身就是一个山城，我老家又在山城的山城里头，我那个村子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将近40年了，县里面领导只来过一两次，来的还不是主要领导，只是分管副县长，其中有一次还是因为脱贫攻坚检查成果需要，因为我们村比较穷，我们那个小村子比较自给自足，现在年轻人也都走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技术或者故土难离的中老年人，村子没有活力，人口不多，农忙时期整个村子也没有什么人，我一直认为再过几十年，像这类村子可能会像浙江那边的一些村子一样的成为鬼村。至于老人刚刚说的情况，实际上很多村子都会有。我自己也见过一些毫不疑问的讲，他说的很多问题我都感同身受。”

叶省长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嘴，然后又拿起旁边的小毛巾擦了擦手，他起身走到套房客厅的沙发上，王成适时的把茶端过去了，叶省长喝了一口茶，然后摆了摆手，示意王成在他身边坐下，他问：“小王，你觉得农村工作应该怎么开展？怎么进行呢？你觉得农村工作最重要的是要解决什么问题呢？”

王成有些错愕，因为他知道，身为一位秘书，虽然自己级别不高，但是因为跟着领导，领导的级别高，他不敢乱说话，因为自己的随便一句话，有可能就会影响全省的工作布局。他嘿嘿一笑，然后才说：“省长，我是这样认为的，农村目前所急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个是养老问题，一个是医疗问题，农村有很多老人生病之后，他并不会去治，很有很多老人纯粹就是因为得病得不到及时医治而去世的，为什么呢？因为没有好的医疗保障条件，没有好的医疗救助体系，我经常在想，在我小时候，国家经济欠发展，村里面人一车一车推着粮食去交公粮的时…唉，首长，我认为这些都有点远了，目前最需要解决的一些问题应该就是养老和医疗问题，养老的话，现在道南省满了65周岁还是70周岁的老人，每个月有80块钱还是100块钱，在这个社会，这点钱是真不多，按照我们的比例来看，道南省的老龄化比率是20%多左右，大概有800——1000万，抛开有退休金，有养老金的，剩下这部分人占很大的比率，总体来说要去解决这一部分人的养老金问题确实是一个大数字，但是细想，如果我们县区能够少修几条反反复复的路，少“白改黑、黑改白、白改黑、黑又改白”，这些钱是完全可以做到养老全覆盖的，我们现在很多财政预算完全就是浪废掉了，个别干部一上任之后，想的是就是怎么去搞项目？怎么上马项目？至于真正的这些实事，因为没有利益，也不能直观的展现政绩，所以个别干部并不想去做。”

叶省长点点头，他一脸沉重的拿起了一份当地的报纸潭江日报，他看了眼上面的数据和新闻，生气的把这份报纸扔在茶几上，喊了一句“瞎胡闹”。

“首长，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责任终身制，不少干部在任期内瞎搞项目，乱上项目等，他调走之后，下一任领导拍拍屁股不认账，导致烂尾账越来越多。我经常在想，现在我们道南所欠的债是不是真是数据呢？显然不是的，真实的数据可能比这更多更多。”

叶省长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他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奈何他想要了解真实情况，太难了。他每一次下去，调研路线是规划好的，台词是提前备好的，有的时候去一些地方看一看，甚至连拜访的一些农民都是当地干部假装的。

谭江市委书记和市长早就在度假酒店房间内候着了他们不敢贸然过套房来敲门，只能等候王城的召唤。他们也明白，这会儿的叶省长肯定非常生气。

过了好一会儿，王成才给他们打电话，王成说：“你们可以现在可以过来了。”

他们两人走到套房门口时，见到王成正在门口候着，他便问：“王处长，省长现在心情还好吧？”

王成没有说话，他努了努嘴，用手势比划了两下，示意他们俩赶紧进去，两人互相整理了衣服，缓了口气，随后咬着牙走进了套房。

阿姨和叶浩的媳妇儿已经出外面散步去了，王成则在门口候着。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潭江市市委书记先出来了，他满脸通红。显然，刚刚接受了批评。

王成给他比划了手势，示意问“市长怎么还没出来”？

他眨了眨眼，叹了口气，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台黑色的红旗h7离开了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