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本书由顶点小说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卷二:错承两世情_第二十四章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下】
在我和黎艳惜没头没尾的东拉西扯时,楼下的喊叫声忽然在一声类似花盆砸碎的声响后停了下来,顷刻间鸦雀无声,停在二楼旁边檐下的鸟窝叽叽喳喳的闹着,却把这一刻的安静衬托得更骇人。
我蓦然后背一僵,很快的,外面的走廊里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声,惊心动魄的踩在地上,砰砰的响。
黎艳惜也察觉到了不对,她抬头去看,“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搂着她肩膀,安抚她,“就算是地震了,我陪你一起死,你别着急,我去看看,你躺下吧,那些家属兴许还没走干净,别出来惹事,安心等他回来。”
我扶着她靠在床头垫起来的枕头上,给她将被子盖到腹部,然后走到门口,探头去看,两个大夫两个护士抬着一个担架从楼梯口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我定睛去瞧,差点窒息,那上面竟然躺着莫谈霖,他脸上都是血,白大褂上也有血迹和泥土渍,但是眼睛还睁着,他看见我,叫了一声等会儿,旁边抬架的护士给他擦着血迹,声音格外急促,“莫大夫,不能等了,耽误一会儿就危险一分,你伤的是头部,现在必须尽快包扎。”
“我说等一下!”
莫谈霖用力喊着,是嘶哑的声音,他撑着身子要坐起来,于是前面的大夫只好把担架放在地上,我赶紧过去,蹲在他旁边,“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挨打了?你傻啊,还手不会?”
他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让她听见,你告诉她,等我过去,不会有人来赶她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扯出一个清朗的笑容,然后忽然眼睛一闭,直直的栽倒在担架上,我捂着嘴愣住,护士高声喊着“快点抬到手术室!”他们的身影惊慌失措的离开了,步子飞快,一眨眼间,就不见了。
我正愣着神,黎艳惜从我身后走出来,她一直在左右看,“到底怎么了?我听见有很多人说话。”
我余光瞥到地上的一滩血,迅速冷静过来,站起身扶着她转了个位置,让她背对着那些,她不解的看着我,“莫谈霖呢,让我等着,他人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楼梯口又上来一群人,有家属有患者还有大夫,他们经过我和黎艳惜的身边时,都在看,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了那次的戾气,沉默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一下一下,都敲得很沉重。
黎艳惜冲过去,死死揪住一个大夫,“怎么回事?莫谈霖呢!”
那个大夫看着她,“在手术室吧。”
黎艳惜哑着嗓子,“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力气很大,大抵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那个大夫被她颤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右手扶住楼梯,“我也是听说的,我当时不在,后来才下去,他自己拿着花园的花盆当着那些人的面儿砸了自己脑袋,说谁再闹事,再侮辱你,他就死在医院,杀人凶手是我们所有人。”
大夫说完扶着黎艳惜,“他应该没有大碍,你放心,一切都解决了。”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他点头,轻轻拂开她的手,然后顺着一侧跑开了。
黎艳惜僵硬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我在她身后,听见她似乎笑了一声。
“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上学那时候,我就发现他比一般人都傻,那么死板,其实他成绩很好,很多女孩子借着问问题和他说话,他都跟躲瘟疫一样,老师喜欢他,后来,不知道谁说出去我们在一起,学校的领导都找他,还请了家长,他爷爷用马鞭狠狠的打他,身上全都是伤,在家里休养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课,也就是那几天,我自己回家,被人强暴了。”
她说完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妈妈来家里找我,倒是个很和蔼的人,苦口婆心的告诉我早恋不好,会伤害我也会伤害他,莫谈霖是他们家的希望,也是唯一的男孩子,让我明白事理,他们家人都会感激我的,她给我奶奶买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也是打听到了我们家里很穷吧,她离开的时候是一辆汽车来接的,坐上去之前她还跟我笑,我送完她回去,奶奶一直在屋里叹气,搂着我说,对不起我,既然配不上人家,就别痴心妄想了。”
她说完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从未痴心妄想过,我只是想在那么好的年纪里,和他在一起,你信么,我知道我配不上他,那时候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了。”
她蹲下,用手指在地上摩挲着,指甲触到理石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很尖锐。
“他找过我不止一次,从我做了小姐开始,到半年前我被石坤从夜总会带走当了情人,这么多年,他一直跟着我,我搬家他能第一时间找到,我本来都放下了,他非逼着我想起来,他好像一点也不会累,我拒绝他也不当回事,接着再来,但是我从没有见他,那天下大雨,他在我租的房子外面打着伞站了两个小时,他喊我的名字,说见一面,问我几句话就走,虽然雨很大,都吞没了他的声音,可我还是能听见,你说,青梅竹马的心灵感应,是不是真的那么准?”
她望着走廊尽头那个手术室,抬起胳膊去指,“他是不是在那里。”
我点头,“还跟我说话了,没有大事,他让我告诉你,等他。”
她笑着闭上眼,扑进我怀里,晕了过去。
莫谈霖的手术很快就完了,大约一个小时,清理了头上的伤口,做了洗净皮外手术,然后在太阳穴后面的位置缝了六针,当他缠着纱布出现在黎艳惜病房门口时,她还昏沉的晕着,我无奈的摇头,看着他走进来,“罗密欧和朱丽叶活着,都没你们这么苦。”
他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晕了多久。”
“从你进手术室就晕。”
他抿着嘴唇,“我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他说罢弯腰把椅子挪到身后,坐下,伸手拉过她的,握在掌心。
“严重么?”
他摇头,“只是有点脑震荡,很轻。”
我看着他被包裹在纱布之下的伤口,“自己下手砸的?你可真狠。”
“不这样做,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和她,她得的这种病,是所有人讳莫如深的,人们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接受她就在这个医院里,那些家属每天都虎视眈眈,经过这一次,他们再也不敢了。”
他满目柔情,轻轻揉着黎艳惜的手,“小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护好她,我没有做到,这次再不能食言了。”
“你不问问么,你问啊,问她。”
他笑了笑,极其苦涩,“她又不会说。”
“你想知道么?”
我追问得很紧,我以为他会迫不及待,他却没有理我,只是那么安静的看着还没醒的黎艳惜,仿佛这就很满足了,我也不好再问什么,轻轻绕过他把保温壶盖上,放在床头,“打来的白粥,咸菜在抽屉里,她醒了你记得喂她吃。”
我说完往门口走,在我一只脚都迈出去时他忽然出声喊住了我,“你去哪儿。”
“夜总会,我该上班了。”
他沉默了片刻,“你和她做的一样。”
我“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做这个,我不理解。”
他这话,白唯贤那次也对我说过,他醉酒要了我,之后醒来便问了我这句话,我扶着门框,想了很久,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最终摇了摇头,“艳惜是迫不得已,我是自甘堕落。”
我说完便走了,关上门的时候我恍惚听到里面很轻的一声“谈霖——”,似乎是黎艳惜醒了,但是我没有回去,我想他们也都不希望我回去吧,这么久大抵有很多话,单独说更好,我快步走出医院,在大门打了一辆出租,去了世纪名流。
世纪名流在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由南向北全都是*,这里很有名气,从八十年代初开始由发廊一条街发展到了现在驰名全国乃至海外的花花世界,我幼年时,打死都不想到,我有朝一日竟会自身其中,还做了花魁。
莞城在中国版图上并不明显的一个位置,但是它所属的省份却很富庶,几乎无人不知,对这里的评价都是有钱、口音很重、诱惑特别多。
倘若说香港是首屈一指的花花世界,那么在内地,莞城、以及莞城所属的省市,就是不眠的梦幻夜都。
太多女孩义无反顾,拼命的掉进这个漩涡,将衣服脱掉染脏了自己,再如梦初醒幡然悔悟,想着穿上衣服做个良家女子,于是这就形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洗白的染缸,二十一世纪初,在莞城从事夜晚职业的女孩,多达几十万,甚至还要更多,林立的建筑和二十四小时彻夜不息的霓虹街头,到处都是花枝招展艳丽绝伦的容颜,背后有的心酸,有的虚伪,有的肮脏,有的凄凉,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种,也许都不是。
每个深夜徘徊在街头,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过平凡的日子,做简单的女子。
可是转脸便被利欲熏心,男人会为了权位不惜一切,女人在迷途中深陷,往往还要更可怕,因为男人的软肋,就是美色。
我觉得这是一个我逃不开也不打算逃开的地方,它对我的诱惑,起初并不强烈,甚至得到了我惶恐的排斥与抗拒,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我对它的适应,却一点一点的蛊惑了我,它就像一张网,把我包裹得密不透风,金钱、权势、梦幻和欲望,都让我挣扎不开,我一点一点迷茫,一点一点堕落,黎艳惜还想跳出去,洗干净自己,我一面厌恶这样的我,一面又忍不住去疯狂,我活着就是一种对黑暗和丑陋最清晰的彰显,就像谭茜说,我是个双面间谍,用我的纯情骗人,其实内心早已肮脏不堪。
如果说曾经,我是单纯被骗进了风尘,那么在某个时候,我已然是彻底沦陷了进来,这里有很多人性无法抗拒的东西,其实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好与坏,人都有丑陋自私的一面,也都有善良博爱的一面,只是在某个时候,哪一种被激发得更多,于是也就被打上了好人与坏人的标签。
当我的第一次被那个肮脏丑陋的陌生男人无情掠夺时,我就已经认命了,为了钱也好,为了满足我自己的欲望也罢,我从不曾像何灵她们那般痴傻,觉得总会有一个好男人救赎自己,只是还没遇到而已,身边的男人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来来往往,有同样风尘里徘徊的,也有太多是拿我们当玩儿物的,可是没有一个是真心以待,我也渐渐绝望了,我唯一的期待,就是再见白唯贤一面,问他你还记得我么,阜城大杂院年幼纯真最喜欢追着你喊唯贤哥哥的程鸢禾。可当他真的站在我面前,我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阔别十四年,物是人非,我忘了怎么提,他忘了怎么答。
他即使记得,斑驳的记忆里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我早已不是当初的程鸢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