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道：“小庞，晚上你值班呀？”小庞点头：“是的，舒医生。”舒曼赶紧：“这是我女儿，耿耿，手术那天你见过的。”小庞伸出手，抬头看耿耿，耿耿大睁眼睛低头伸出手，两人一上一下认真握手。耿

耿放下手，俯视道：“我爸恢复怎么样啊？”小庞抬头，表情冷静：“比较正常吧，这才是第二天，关键是未来数星期表现，这个要病人和家属共同努力。”小庞说着走到床前，低声道，“耿局长，您感觉怎么样？”舒曼与耿耿交换眼神，舒曼悄声：“这人怎么样？”耿耿踮起脚跟，居高临下比小庞高出一个半头，一边做鬼脸。舒曼狠狠瞪她。小庞转过身来，面冲母女，仍是理性地说：“我检查了一下，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

围内，我待会儿再来看看，有什么事儿请随时找我。”舒曼连声说：“谢谢您，您辛苦了。”小庞刚出门，耿耿就差点笑出声。耿直在床上喝了声：“你这丫头真不懂礼貌，唉，可是你说的啊，这小庞要把你爸

救活了，你不管他高矮，你就嫁他，你不要食言哦。”耿耿笑着：“又不是他一人把我爸救活的，那么多人呢，主要是季叔，你让我嫁谁呀？”舒曼推一把女儿：“胡说什么呀！唉，小庞虽然个子矮一点，可技术好，事业上有前途，人品正直，看得出脾气也不错，我觉得不是不可以考虑的。”耿耿身子一下子瘫软：“妈呀，我堂堂海归精英美女，年仅二十有八，何至于落到前有陈狗蛋后有庞蚂蚁。”舒曼和耿直一起愣：“庞蚂蚁是谁？”又一起反应过来，一起骂耿耿，“你这个刻薄劲，早晚要报应的！”耿耿做着鬼脸。

晚上，舒曼坚持自己陪床，耿直已经睡着，舒曼坐着床边的椅子上给耿直捏腿脚，她已经相当疲惫了，打着盹，手却机械按摩着。季诚悄然进来，按住舒曼手，舒曼惊醒，季诚轻声道：“你去值班室躺一会儿，我替你。”

舒曼：“这怎么行？你是前卫生局大局长，医院首席专家顾问，再说你也不年轻了。”两人互看着乐，季诚轻声道：“我们都是不服老的，我替你一会儿，有事儿我叫你，去吧。”舒曼略一迟疑，点点头。

半夜耿直突然睁开眼，就听旁边一阵呼噜声，嘀咕：“怎么打起呼噜来了？”耿直

伸手去摸，摸到季诚脑袋，更是一惊，“噫？头发呢？”季诚坐在椅子上，伏在床上打盹，嘟囔了一声：“你醒了？”耿直大惊：“怎么声音都变啦！”季诚抬头，耿直也瞪眼，身子猛地往后一缩：“怎么是你！我老婆呢！你把她藏哪

儿去啦！”季诚：“我让她歇一会儿，你怎么这么自私！她多大岁数了，怎么能让她熬夜！”耿直心里也悔疚，但嘴不饶人：“我们家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去把我老婆

叫过来！”季诚：“有事跟我说，她刚睡一会儿，你别那么自私！”耿直怒：“你什么意思？你比我还要关心我老婆？你是不是早就算计我了？巴不得

我有这一天吧？你走你走你走。”季诚乐：“唉，你是不是想上厕所？”耿直憋红脸，瞪眼：“你才想上厕所！”季诚弯腰从床底拿出尿盆，递给耿直，耿

直一边骂着，“老东西想看我笑话啊，没门儿！”一边却接过尿盆来，然后大义凛然瞪

着季诚：“你出去！”季诚冷笑：“你赶紧解决问题吧！我在值班，我就得守着你！”耿直已经憋得难受，大喝一声：“你转过身去，怎么一点教养都不懂啊！”季诚苦笑

着转过身去，耿直赶紧解决问题，一边嚷嚷，“不许回头看啊！”季诚直乐：“你老成那样啥好看的？”季诚听到背后没动静了，转过身来，见耿直端着尿盆不知道怎么办。季诚接过尿

盆，耿直不好意思，态度却更横，不松手：“你让护士进来！”

季诚手上用了点劲儿，冷冷道：“你就别装矜持了，装也装不像！”说着端着尿盆往洗手间走，一路唠叨，“你身体不好，可舒曼身体也不健康啊，你怎么能让她这么累呢，她要病倒了，谁来照顾你？活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也不懂！”

耿直在他身后嘀咕：“不就是倒个尿？啥不得了？那么多废话！欠你多大人情啊！”舒曼揉着眼睛进来，一见季诚端尿盆，赶紧抢过，自己倒了，耿直一见老婆进来，就

嚷：“你个老季头赶紧出来，厕所那么小，你跟我老婆挤在里面想干吗！老不正经！”季诚和舒曼气得哭笑不得，季诚直安慰舒曼：“老耿精神状态不错。”舒曼低声笑着：“他见你就兴奋。”耿直：“只要你敢跟老子老婆搞明堂，老子就是死了也得乍尸还魂找你算账！”舒曼赶紧过去：“行了行了，别这么兴奋！”耿直小声：“这不是让这老小子帮我接尿，不好意思吗！”季诚：“你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耿直瞪着眼睛刚要反击，却突然嘿嘿乐了。耿直硬是死里逃生，又活过来了，而且恢复得还不错，等到可以出院了，嚷着要回

去。舒曼和耿远搀着耿直进家门，耿直摆手：“我自己能走！”

舒曼：“我跟你讲，你现在可是刚做完大手术的人，七十岁了，你再逞强就真的去见马克思了，你必须正视这个现实，你是个病人，懂吗？有几条医嘱你必须铭记在心，饮食要清淡，要运动，但不能激烈，不能干重活，心脏不舒服立刻要服药，要去医院定

期检查。”耿直拖长声：“舒医生，这是我家呀还是医院啊！”舒曼厉声：“你严肃点儿！别让全家人都为你提心吊胆！”耿直乖乖走到沙发前坐下，嘀咕：“我看球，看球还不成吗？”舒曼：“看球也得有个度，不能老坐着，看个没完，看十分钟就得起来活动活动。”耿直忍不住：“唉呀，赶紧做饭去吧，罗老太太。”舒曼瞪眼：“罗老头！”有人敲门，耿耿打开门，怔住，又是在医院见过的小伙子。小伙子举着大礼品箱，

道：“陈总祝耿局长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小伙子说完将礼品塞到耿耿怀里就走，耿耿赶紧追着问：“哎哎，你们陈总叫什么呀？”小伙子已经下楼，叫了声：“陈自力呀。”耿耿拎着礼品箱进客厅，回身道：“爸，你认识这个陈自力陈总吗？”唐小美扑过来检查礼品：“全是进口保健品呀，专门针对术后恢复的，这个陈总老

有钱啦，也真有心啊，不过爸，这人干吗拍你马屁呢，又不露面。”耿直笑道：“我哪知道，说不定是拍你婆婆马屁的。”舒曼瞪眼：“我有什么可拍的？”耿直：“那得问这个陈总了。”正闹着，耿远看礼品包装袋：“自力房地产开发公司，耳熟啊。”转身问父亲，父

亲也瞪着名字发怔，父子俩抬头互视，一起恍然：“狗蛋呀。”舒曼和耿耿大惊，耿耿尖叫：“扔出去！”没等耿直说话，耿远耿虎都笑道：“这是人家狗蛋孝顺咱爸的，有你什么事儿啊！”耿耿哭咧咧冲父亲道：“爸，你立场可要站稳了。”耿直笑嘻嘻道：“这狗蛋果然是个仁义孩子。”舒曼长叹一声：“这小子怎么就‘阴魂不散’呀！”

心　病

北京申奥成功，耿直的热心劲又有了发挥的余地，看见小区物业工人安装迎奥运的牌子，就上前，不停地说还动手：“唉小伙子，这个位置不对啊，不正吗，高一点儿，左边靠一点，唉唉，不对。”说着上手抻那块沉重的木牌，“这边一点，这个角别往下沉。”

舒曼领着两岁的孙子庆庆过来，见状大惊，赶紧松开庆庆手，叮嘱着：“庆庆站着

别动啊，奶奶抓爷爷去！”庆庆乐：“爷爷是‘特务’，奶奶‘抓特务’！”耿直这边，已经退后几步，左看右看，得意道：“哎哎，你们看看，是不是气派大

方？唉，干什么都得动个脑子！”工人偷偷乐。舒曼三步两步跑过去，差点摔倒，身边工人赶紧扶住，她什么也顾不上，跑到耿直

身边，揪着耿直就走，低声喝道：“我一眼看不见你又捣乱，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啊！”耿直梗着脖子：“我是在为迎奥运作贡献，全北京人都在忙，‘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人人都有梦想！谁像你！梦里都唠里唠叨！”耿直说着心脏开始难受，可硬撑着，舒曼一直盯着耿直，见状赶紧拽住他：“你别

动，就这么待着！”然后叫工人，“小伙子！帮我拦一辆出租车去！”耿直生气，原地跺脚：“我没事儿，捣什么乱啊！”嚷嚷得周围工人都看他，舒曼窘得拽着耿直背对众人，低声喝道：“你老实点儿！

你比庆庆还不懂事儿！赶紧去医院！”

耿直梗着脖子嚷：“去什么医院，我好着呢！”一眼看见身旁工人扛着铁锨，一把揪过来，比画着：“我现在照样给你来个前腿弓后退蹬。”说着就开始比画，急得舒曼大喝：“你这个老头子你不要命啦！”

耿直得意洋洋挥动铁锨，哼唱着：“你不要急不要闹。”

一句唱腔没唱完，胸口剧痛，再忍不住，手里铁锨脱手。舒曼赶紧上前扶住，耿直返手往回挡，笑道：“没事儿，紧张什么呀！”随着话音，耿直身子开始往下躺。工人们呼啦一声围过来，人人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好，舒曼临危不乱，喝道：“都让开，让开！”舒曼说着从耿直上衣兜里掏出硝酸甘油来，塞到耿直嘴里。

到了医院，耿直还在耍脾气，坐在医院病床上跟个孩子一样，两脚一上一下来回摆，冲舒曼嚷嚷：“我没事儿我不住院！”舒曼像劝小孩一样耐心道：“医院有仪器，二十四小时有人监控，有安全保障，你

做完检查没事儿了，咱们就回家！”耿直：“你说你这人有多恶毒，没事儿就把我往医院圈，像圈牲口一样，坏心眼儿！”季诚推门进来，耿直立刻叫：“老季头你说你怎么给我做的手术，三天两头往医院

跑，我这不成废人啦！”季诚一边翻阅病情纪录，一边道：“我还没批评你，你倒恶人先告状！”舒曼愁眉苦脸着：“唉，这个人怎么都不听劝，简直越活越小，你跟他讲，心脏不好

哦，要小心，要锻炼身体不要激动不要乱动，他倒好，成天不是跟庆庆疯，就是跟一帮工人小伙子比，你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我真是担心，万一什么时候一不小心……”舒曼开始是发牢骚，说着说着眼睛就湿了，说不下去。耿直有点尴尬，又有点生气，小声嘀咕：“呀，家里事儿跟这老东西说干吗！什么意思吗！”季诚拿着病情纪录，板起脸一本正经地瞪着耿直：“你别以为做个搭桥手术你就万

事大吉了。”耿直：“什么叫万事大吉？万事大吉不就是去见马克思了吗！乱弹琴！”舒曼赶紧道：“这老头一辈子就这么矫情，你可别理他，越理他越来劲。”耿直：“他有道理，你让他说吗！真理就是越辩越明嘛！”季诚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什么叫真理？你还好意思讲这个词？你现在所作所为只

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自私！再加一个词自私自利！你的身体是属于你个人的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家人为你担心你一点也不在意，你是世上第一伪君子！”季诚跟耿直斗嘴，耿直兴奋莫名，刚要说什么，心电图忽然发出声响，耿直顿觉心

脏一阵搅痛，手捂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舒曼和季诚赶紧奔向耿直。小庞给耿直检查身体，耿耿在一旁削水果，问：“我爸这种病例，你以前接触多吗？”小庞看着耿耿，表情冷静：“多不多要看跟谁比？跟季院长比就不算多。”耿直点头：“有道理，小伙子你懂得辩证法吗。”小庞一直在检查耿直的各项指标，然后放下那些记录，客气道：“我今天值班，您

有什么事儿就叫我。”小庞说完冲耿直点头，再冲耿耿点头，往外走。耿直父女俩都看着小庞背影，小庞刚出门，耿耿就问：“爸，您说这小庞谈过恋

爱没有？”耿直点头又摇头，耿耿乐：“您点头摇头的什么意思吗？”耿直：“这小伙子天生就是当外科医生的料，脑子清楚，上手术台不紧张，心理素

质好啊。”耿耿笑：“说好听叫心理素质好，说白了就是冷漠！”耿直：“你也没跟他过日

子，怎么就知道他冷漠呢？”耿耿：“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吗？”耿直乐：“比喻不恰当，你是说，没吃过这头猪肉，还没吃过别的猪肉吗？”耿耿

吡牙：“真难听！”耿直：“你跟他到什么程度了？”耿耿：“嗨，出去过几次，都是客客气气的，你说他没那个意思吧，还老打电话约

我，说他有这个意思吧？一句那什么肉麻话也没说过，跟我说话那叫一个惜字如金，老

得我找话说，我真不知道这人心里想什么。”耿直：“我倒觉得他是想跟你踏实过日子，就看你怎么想了。”耿耿抬眼看天：“您觉得我跟他，合适吗？”耿直：“那得问你自己啊，别人怎么知道？”耿耿：“爸，我真的累了，我想成家，过日子。要不也不会答应跟这么个‘蚂蚁’交往。”耿直沉默片刻：“闺女，我明白，可是——”耿耿起身：“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用说了，我认命了。”耿直：“我就是想说，

别认命。”耿耿看表：“我跟小庞约好了看电影，我走了。”耿直张张嘴，没说话。耿耿和小庞并肩散步，小庞表情清冷，眼神也看不出在想什么，仿佛没有意思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