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中人
作者:锐纯 | 分类:都市 | 字数:7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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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四十四章(3) 幻 想 的 破 灭
赖辉拍了拍季坤的肩说:“兄弟,我们今天是来讲理、谈判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也是知道的,我的这位兄弟对唐娜情有独钟,唐娜也真心地同他好过。是因为你的出现她才移情别恋的,还不是想凭你老子、老娘的腰杆硬,想毕业后到医院找到工作,也未不是真心喜欢你。我的这位兄弟是非要得到唐娜不可的。今天我来做个和事佬,希望你给兄弟这个面子。只要你跟唐娜断了,她就非回到曾野身边不可。你要是另外看中什么样的女孩,我保证为你介绍,保证会跟着你的。不要因为一个唐娜伤了大家的和气。”
季坤看着赖辉:“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卖你的面子?我偏不将唐娜让出来,看你咬我卵去。”
赖辉来了火:“我是曾野的大哥,他的事我不得不管。你真的不给面子?”
季坤道:“我给什么面子?你们要想打就打,我不怕你们的人多。”
赖辉道:“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就坐在旁边去看,你们打完了,我再来讲话。”说着退到了一边,真的席地坐下了。
曾野冲了上去:“你他妈的,抢了我的女人,上次还敢打我?老子今天不叫你到医院去躺着,就不姓曾。”嘴里骂着,举着准备好的铁棍向季坤挥去。季坤一偏身躲过了,跟着一拳打在了曾野的腰上。这时双方的人有过来劝架的,有过来帮忙的,大家拉扯在一起,互相咒骂着打成了一团。
先是拳打脚踢,后来到处去寻东西。有拗下树枝的,有捡石头的,也有从身上取出准备好的水果刀、铁棒向对方打去。
“当时,”蒋文采回忆说:“大家都失去了理智,打成了一团,有几个人被打伤了嗷嗷地呼痛,有几个浑身都是血。有被棍子打的,有被刀子划伤的。赖辉仍坐在那里不动,直到张伟华一棍打向何玉光没打到,却把赖辉给打了棍。他才冲过去给了张伟华就是几个耳光,骂:“老子不动手,你连老子也敢打,你他妈的吃错药想找死了。”赖辉发了怒,抽出一把水果刀,冲过去对着他们的人乱砍。我当时被血给吓怕了,怕这样打下去会出事的,我这时头上挨了一棍,脑壳出了血。那种你来我往的打斗,我以前还没见到过。打着、打着,不知怎的,赖辉一刀就刺进季坤的小腹中,顺势一拉,肠子都流了出来,血喷了一地,那付惨状,把许多人都吓呆了,都停了下来不再动手。季坤用手捂着肚子,用仇恨的、不敢相信的眼光,死盯着赖辉。眼睛似要瞪出来,慢慢地就倒了地。当时有人喊:出人命了,还不快跑。大家便失魂落魄地向不同方向逃命。我不记得,有没有打着过季坤,当时吓得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神智。听到有人喊跑,便没命地跑,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跑的,直到跑不动了,我坐在田埂上喘气,浑身的汗像被雨淋了一样透湿。不知是吓出来的汗水,还是跑出来的汗水。季坤倒下去时,那种怨毒的眼神,一直就在我的眼前,好像是要向我追命似的。我爬起来又跑,跌进了水田里,浑身都是泥。天已经黑了,我摸到了马路边,来往的汽车灯柱将马路两边照得雪亮。我当时才想起身上没有钱,必须回家拿些钱来,才能逃出去避难。当我在半夜跑回家时,发觉家里有些异样,使我预感到家中已不能去了,我转身又往外跑,靠在墙边的一根木棍倒了下来,发出了响声,家里面就有人追了上来,我已经跑了半个晚上,实在是跑不动了,很快就给逮住了。”
“到了公安局,我见参加打架的人已经抓了不少。审讯的时候,我说我没杀人,只是去帮忙的。打架的时候,是有人先打了我,我才动手的。我没动过刀子。后来,他们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又是为了争女人,争风吃醋。”严伟道:“人家去争女朋友,你去凑什么热闹?”
死卵回答:“曾野在卫校跟我玩得好,他叫我去帮忙,不去怎么够义气。”
又是义气,时下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讲“义气”二字,他们又懂得什么才是义气呢?水泊梁山的聚义厅、瓦岗寨的秦叔宝被他们奉若神灵,当成楷模。录像厅上演出《古惑仔》更是激发了一个群体少年争强斗狠,弄刀弄棍,打打杀杀,认为只有狠,才是强者,才是老大,能主掌一方土地,模仿残害了未成年的一代少年。
有调查称,当前犯罪趋向于年轻化。少年犯罪现象,越来越引起社会的关注和急待解决的问题。
当晚没事,监子里很干净。没有人去对这个新兵进行开庭。伍连志安排他同脑膜炎睡在一个被窝,使他平安地睡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蒋文采的家里来了人看他,给他送来了衣服、被子。蒋文采进来时眼睛红红的,看得出在外面哭过。
“哪个来看你?”许军华问。
“我爸妈。”蒋文采回答。
“要没要钱?”
“要了,要了两百。”
下午,外面负责接待的所长,到监子来通报送钱送物的情况:“蒋文采。”
“到。”蒋文采迅速站起。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接待的所长问。
“蒋风云。”蒋文采回答。
“你父亲送了一百块钱给你。”接待所长一报完就到别的监子中去了。
过了一会,许军华站了起来,对蒋文采说:“死卵,跟我出去一下。”说完拖着脚镣往风坪中走去,蒋文采也跟到了外面的风坪中。
严伟知道,躲过了一天的蒋文采,这回是躲不过去了,进监的见面礼还没有给他送。昨天交待他家里来人接见时,要送两百块钱来,刚才问他时还说的是两百,可现在变成了一百。许军华正好找到了理由,要给他上体能课了。这种事,严伟在监子里见得多了,也懒得去管。要是没有许军华、伍连志这些人兴风作浪,监子里的经济就别想好起来。这些人也像是锡皮的牙膏,不往外挤是不肯出来的。严伟不管不问,任由他们去整、去挤,乐得吃现成的,花现成的。万一所长撞见了,就装糊涂,反正自己既没动手又没指使,麻烦找不到头上来。
果真,才过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嘭,嘭”拳头着肉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忍住的痛楚的哭泣。。。
严伟紧随着张老大往外走。
张老大叫他出来时没跟他讲出去干什么,经过了教育室,走出了第一道大门,推开收押室对面的小会议室的门才告诉他:“进去吧,你老婆在等你。”
严伟走进了会议室,张老大在外拉上了门。只见妻子何玉琼蜷缩着坐在沙发上。那么的单薄和脆弱,手里攥着一张面巾纸,已经浸湿。严伟已经从妻子的神态中预感到妻子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他走到沙发边同妻子并排坐下。妻子即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他瘦削、小巧而柔软的双掌中。未曾出言,两行清泪已顺着眼角滚下,像一粒粒透明的珍珠滚落在她的裤腿上。
“玉琼,你这是怎么了?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妻子的眼泪使严伟心抖然一紧,像命运被扼住了咽喉。
何玉琼用纸巾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珠,娇柔的手抚摸着严伟扎满胶布、肿胀的双手。“伟,你要坚强一些。我相信你是个意志很坚强的人。我是怕你没思想准备,承受不了突然的打击。所以求张老大提前见见你,将事情告诉你,就算你接受不了,也有我在你身边同你一起来承受。旁边也好有个安慰的人。”
严伟被何玉琼说得愈发焦急,心情紧张得发毛:“你快讲,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已经判决了?”
妻子的手握得他的更紧:“伟,答应我,你要坚强,你是相信,你要相信,无论是什么事,你的妻子都会同你一起来承受,你永远是我的唯一,就是天蹋下来,同你一起顶着的,也会有你的妻子,不要灰心,要挺得住,你要想到还有我跟珊珊,我们是不能没有你的。”
严伟焦急地问:“怎么说这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何玉琼捧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从她的手中要传给他力量,传给他热力,传给他信念:“伟,是我没用,跑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大的劲,花了那么多的钱,结果呢?还是不能达到愿望。伟,法院已经判了,判的是实刑,判了四年……”
“实刑?四年?”严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给弄错了,颤抖着问。
“伟,是的。实刑,四年。”何玉琼无情地证实道。
“实刑,四年。”严伟喃喃地念叨着,尽管自一进来,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但还是不肯接受这无情的事实。一百八十多天的梦想、渴望、希求,一种挣脱枷锁出去后要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偿还妻子为自己受的苦,对自己的情,这一个一个的梦,顷刻间被无情的铁锤击碎,被击成了一片片,一点点的碎片。他感到天地已不存在,房子在摇晃,眼中是一片黑,那黑中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金黄的、暗红的、银白的,还有拖着长长的尾巴飞逝而去的,代表失败、倒霉、晦气的被称为扫把星的流星……怎么独独看不见那颗希望之星呢?
一时间,思想没有了,灵魂也不存在。严伟似站在一个悬崖边,后面有一只无形的、罪恶的手向他推来,他失足往下落,他拼命地挥动着双手,要使自己的翅膀展动起来,要往上回升。可是,脚下似有千斤重铁在往下拉,翅膀的羽毛也已掉尽,老秃秃的了。他在往下坠,下面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他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永远、永远也没有实地……
妻子还在耳边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他只是感到没有了天,没有了地,没有了世界,没有了卧铺车,没有了中巴,没有了路,也没有了雨,没有了看守所,没有了手铐,没有了一切的一切。
冷,好冷啊!怎么会这么冷?难道掉进的是一个寒冰堆砌的冰窖?这里可没有雪,没有冰。雪是白的,冰是透明的。难道还有雪也是黑色的?冰也是黑的?奇冷的寒气,浸袭着他的肌肤,钻进了肉体,刺进了骨髓,直往心里像螺旋形的锥子往里钻。他抵受不了这种极寒,抖,一个劲地,浑身抖得像安装在几百米高的拌合楼上筛分的砂石,上牙同下牙在进行着生死的交战,不是他在抖,是地在抖,是房中在抖,是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抖。
“伟,你怎么了?伟,你醒醒,不要吓我。你答应我要坚强的。伟,伟,伟啊……”何玉琼在拼命地摇动他的手,推动他的双肩,大哭着嘶哑地喊,流着血在叫,在摇:“伟,你不要这样,不要啊!”
严伟已能看清那一片亮光,那扇窗户透进来的亮光。窗户、房子、墙上的锦旗和抓着他双肩的妻子。两行泪无声地顺颊而下……
“烟,给我一支烟。”严伟用从地域里回来后的声音,开始了第一句话。
何玉琼立即放开他,找着了挎包。哆嗦着手去拉拉链。没有拉开,她用力一撕,将挎包撕开了,从里面翻出一包烟来,极笨拙地撕开了封口,抽出一支烟来,塞进严伟的嘴中。她虽然从不吸烟,但为了跟丈夫的事,包里时常装着烟的。严伟接过妻子手中的打火机,颤抖的手却怎么也点不着嘴上的烟。何玉琼替他点上了。他将烟夹在手中,手抖得连烟也夹不住,几次掉在了地上。他俯身去捡回来,手捏住了燃着的烟火,可他却没感到那种烟火烧着手指的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