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中人
作者:锐纯 | 分类:都市 | 字数:7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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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四十一章(5) 狱 中 悲 歌
在十监还没关死刑犯前,有时半夜里,静静的牢房中传来隔壁九监俞方平的脚镣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会令严伟毛骨耸然,一种黑暗、阴森、恐怖感觉布满全身。冷汗顺着竖立的汗毛往外冒。自从许军华到十监后,慢慢的这种声音也适应了,不再觉得那么恐怖害怕。而此时,大白天的铁链碰击地板砖发出的哗哗声,又特别地透出一股恐怖、阴森。
过了半个小时,吴智又拖着脚镣被送了回来。许军华又被带了出去。他又拖着脚镣,一路敲击着地板,在走廊中响起。也是那样的令人寒冷的响声,就像半夜睡觉时,被自己的双手压住了胸口,那种难以解除的气闷,使一个个恶梦惊扰得喘不过气来,怎么他们会一个个地被提出去?今天是怎么了?在先前,别的监子里已有了这种声音传过来……
“吴智,叫你出去干什么?”严伟试探着问。
吴智的脸色象刚接到判决书,戴着脚镣手铐走进来时,一样的惨白。看不到一丝的血气,声音也开始发抖、发颤,喃喃道:“快了,就快了。”
“什么快了?”严伟焦急地问。
吴智沮丧地带着绝望地说:“刚才,是省高院的人来复核,复核过后就快要上刑场了,我快死了……”
严伟劝他:“你瞎猜个什么劲,你不是向省高院上诉了吗?高院当然要来人了解情况,进行复核了,怎么就能讲是要上刑场了呢?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不会的。”
吴智颤抖着声音道:“是的,一定是的,以前听说过,执行前高院都要进行复核的,不会有假的。”
严伟极力否认:“不要瞎猜,你才判下来多长时间,哪有这么快?许军华也出去了,等他回来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吴智不说话,就像木头一样呆坐在那不动。李山桥对他不停地找话对他劝慰着。吴智才渐渐地有了血色。走廊中又传来了铁链声,许军华被送了回来。他的脸上没有吴智那么惨白,但也锁着眉,不说一句话,显出心情异常的沉重。
过了会,吴智开了口,问:“军华,你出去是不是高院复核?”
许军华象游离的声音回答:“是的。”
吴智又问:“是不是那个快四十岁的女的问的话?”
许军华无意识的声音回答:“是的。”
吴智接着问:“都问了你些什么?”
许军华拉回自己漂移的灵魂,将心思顷注入回话中:“问了我的案子情况,还有许多细节。对我以前的口供都核对了。可能是我的上诉状到了高院。高院派人下来了解情况的。也许会重新开庭。你呢?”
吴智黯然地:“问的情况差不多。可我是才写的上诉书,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高院,这么快就派人下来了。”
严伟猜测道:“可能是高院为许军华的案子下来的,顺便问问你的情况。”
整个上午,外面的过道中,隔三、四十分钟就有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一直到吃中饭了,也没有停过。
下午两点多,那种冰寒的铁链拖地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一定是上午高院复核的没有搞完,下午仍然在继续着。许军华、吴智就静静地站在铁门前,数着外面铁链响声的次数,不由念叨: “又是一个。”他们在想着心事,猜测着连续不断的铁链声意味着什么。
“许哥,五哥在喊你到风坪中去。” 崽崽鬼从风坪中进来对许军华说。许军华便拖着脚镣走到了风坪。吴智同严伟、伍连志也跟到了风坪。
“五哥,有什么事?”许军华对着铁网上方喊。
“军华,你出没出去高院复核?”祁连武在九监隔墙问。
“上午就出去过了,是高院复核。”许军华答。
“军华,我也出去过了。我们可能要上刑场了,你怕不怕?”
“五哥,怕也没用处,上路就上路吧!”
“军华,不要怕,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上刑场不过是瞬间的事,没有什么痛苦的。我跟你讲,到时不要装熊,要挺着胸,要武警打准一点。”
“五哥,你是当过武警的,见到过的,我听你的,下辈子我也跟着你。”
“军华,我搭样东西给你。是我让人编织的,我同俞方平一人一条,是用红毛线编成的红手箍。上路的时候,你把它带到手腕上,到另一个世界后,我们就可以连在一起,不会走散。你喊人接着,我搭过来。”
许军华忙喊李山桥、汤安上风门去接。一会儿从九监丢过来一个纸包。许军华打开了纸包,里面有一条用红毛线编织成的象小鞭子一样的七、八寸长的穗带。许军华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缠到手腕上后,正好可以打一个结。许军华又喊:“五哥,接到了。到时我就戴着这条红箍子跟着你走。”
祁连武隔着墙又说:“军华,那张纸上写了一首歌,是一首把靶鬼唱的歌。你把他学会了,呆会我教你唱。到时我们就唱着它上刑场。”
许军华又捡起丢在地上的纸,上面用圆珠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许军华问:“五哥,看到了。怎么唱的?”
“好,我教你。”祁连武便教一句,许军华学一句地唱了起来。一会儿后这首沉重、伤痛、哀愁、悲伤、绝望、摧人泪下的“把靶鬼歌”便通过祁连武、俞方平、许军华、吴智的咽喉在监房中响起。唱的人含着泪,吞着血地唱,在旁听的人也落下了清泪。
把靶鬼歌,一开始是用“小白菜”的调子,唱到后来,已不知是什么调,如泣如诉,时而是唱,时而是念。一个字,一个字合着血泪吐出,充满着对生命的留恋,对犯下罪行的悔恨和丢不下对亲人、父母的相思、想念,无法对父母养育之恩的补偿。唱得天为之昏暗,云为之凄凉,雨为之落泪,地为之震撼。只有在那特定的场所,特定的气氛,心临其境地倾吐他们用最后的生命,唱出的这首歌。在一辈子的记忆当中,也不会被抹去……
十八岁的生日,才刚刚过啊,
亲朋好友,还在席上坐啊,
我一时犯错,惹来了杀身祸啊,
手铐囚车,送我进看守所啊
从此以后,我就牢中过啊,
二两七钱,我吃不饱啊,
发黄的大米,尽是沙啊,
霉烂的菜叶,没半点油啊。
牢头恶毒,将我打啊,
体无完肤,还要伺候他啊,
他吃肉啊,我只能看啊,
送来的衣裳,他身上穿啊
夏天他乘凉,我打扇啊,
他感阴凉,我冒汗啊,
没有蚊帐,我捕蚊啊
他要舒服,我按摩啊
三九天寒,风侵骨啊,
牢头的被子,三四床啊,
一床薄被,我同人合着盖啊,
四处透风,苦熬到亮啊
法院开庭,将我判啊,
剥夺我生命,要见阎王啊,
脚镣手铐,将我锁啊,
黄泉路上,我要独自去啊
自从进了,看守所啊,
再也没见过,爹娘面啊,
高墙电网,铁门铁窗,
阎王殿里,灯黄天暗。
明天就是,我的死期啊,
钢枪寒刀,押我赴刑场啊,
苍天是被啊,泥土是床啊,
黄土岭上,将我掷啊,
孤魂野鬼,何处去啊,
夜叉小鬼,将我拦啊,
阴阳买路,又冇钱啊,
十八层地狱,要我尝啊
悔不该当初,任性行啊,
不听教诲,将祸事闯啊,
十八岁年华,青春正好啊,
大好的人生,我还没有享啊
钟情有小妹,靓又善良啊,
哥这一走,还将不将哥想啊,
是否偶尔,我会入梦啊,
是否想起,我这短命的郎啊
天苍苍啊,地惶惶啊,
怨罢了自身,怨爹娘啊,
为何将我,生得这样早啊,
晚生一天,也不会把命亡啊(晚生一天,即不满十八岁)
既生下我,又不管教啊,
骄生惯养,祸事也由着我去闯,
从小打架,你们去帮腔啊,
惹事生非,还要将宝贝当啊
怨罢爹娘,又想爹娘啊,
想起爹娘,我两眼泪汪汪,
爹爹娘啊,我想你们想得慌(白)
爹爹生我,独苗一棵啊,
我这一走,家里断了种秧
刑车啊刑车,你慢慢行啊,
让我最后看看,再看看故乡啊,
看看小妹,看看爹娘啊,
将无归路上的记忆,带到陌生的地方
刽子手啊,你要端稳了枪啊,
不要紧张,打偏了地方啊,
临死前让我,平静地走啊,
看不见苍天,看不见爹娘啊
爹爹啊娘啊,莫哭莫悲伤啊,
孩儿的罪过,只能用血来补偿,
养育之恩,来生再报啊,
黄泉路上,我会想着爹和娘
爹爹娘啊,莫悔、莫痛、莫悲怆啊,
将我尸体,埋在向阳的地方,
让我经常,看见爹娘啊,
看到屋顶,燃起了炊烟,嗅到饭菜香
就在屋前,烧一串纸钱啊,
没钱开路,小鬼要来刁难,
来生投胎,再做你们的儿啊,
衔草含环,报答养育恩啊
十八岁啊,生命太短暂啊,
我还留恋生命,留恋养我的地方,
耳边的枪栓,哗哗地拉响,
让我最后再看看,不要说我贪婪。
(白)因为呆会的枪响,我会永远地看不到这个地方
好了,来吧!请射出你的子弹。
永别了啊!我的故乡,我的爹娘。
永别了啊!我要去一个很遥远、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