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中人
作者:锐纯 | 分类:都市 | 字数:7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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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二十章(4) 一 线 生 机
老五是广州给逮住的,是秀湖公安局同广州警方合力将他抓住的。他在广州被关了三天,然后用警车押回秀湖。他们在广州被抓的同伙有五人,在路上是反铐住的,又上了脚镣分批从广州押回。路上一天一夜,到了秀湖公安湖未让他们休息立即进行了审问。刑侦大队将老五他们的团伙犯罪是当成重案、要案来办的,认为是近几年来秀湖最大的带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犯罪,将与之有牵连的三十 多人追捕归案,另有八人闻讯外逃,没被告逮到。他们在刑警队被连续讯问了五个昼夜。刑警们采取连续作战,轮换人员二十四小时的讯问。不让他们睡觉,不许送饭,互相隔离着。老五他们在审讯中或被背宝剑——就是将一只胳膊从肩膀上反过去,一只胳膊从后背反过来,然后铐在一起。这机关党委的铐法不同,让人很难受,要不了一个小时人就受不了。或被站大字——就是将双手分开,象耶稣在十字架上分开铐 在窗户的钢筋上,双脚分开铐在地面的桩上,使人的身子不能站拢,身子不能挺直,整个人就业象一个“大”字。这样要不了一个小时,人的头上就会冒虚汗,难得有意志坚强的人挺过去。他们打人会拿出一本书隔在胸前,这样打起来来,不会留下皮肤伤痕。审讯中不但用困、磨、打的办法,他们还会用诈。刑警还会故意穿行于不同的审讯室,故意让人看见对其他人的审讯,然后拿出一螺纸,在他们面前晃动一下,告诉他们:某某人已经招了,你还不说实话又有什么用,你又何必受苦呢?一连五天的不眠不休的讯问,使他们的精神崩溃了,也防其他人真的已说了出来,自己不在这里硬挺,自己不认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有一个个地招了供。经过几天的折磨,他们的手脚被铐子磨得皮开肉绽,肿得象个棒槌,手脚都酸疼麻木了。尤其是几天的不合眼,令他们一个个象条死猪一样沉沉地睡去。
他们团伙被分别送到市看守所和市里的其他区、县乍守所关押。留在秀湖的只有几个事情比较轻的。在关押的几个月中,陆续有十几人被取保候审离开牢狱。
老五被送到了市看守所,一同送去的还有叫花子,他们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监室。办案人员交待了他们不允许电视接见,不允许与外人接触,严格控制了他们的消息。
刚进市看守所,老五被关在六监。他一连几天的折磨,浑身已无半分力气,精神极度疲惫,全身酸痛得象一根根钢针在扎,手脚被铐子磨得稀烂,肿得透明透亮。进监后,监中的老大安排他倒马桶,还要负责擦地。他进去吃了一百八十个包子,还拜了牢门,做了三步倒。老五因为手脚都肿了,浑身无力无力反击,只好默默地强忍着,一切装处老老实实的,一切都听凭他们摆布。
在进监的第八天,老五觉得自己的伤全部好了,肿也退了下去,精神和体力得到了恢复。他一向是属于好胜、支使别人的人,怎能容忍别人长久的支使、欺辱,甘心当一个缩头乌龟?他觉得时机到了,是睡狮怒吼的时候了。他在擦地故意慢吞吞地擦,待管事的过来教训他,用脚向他揣来时,他反手捞住了那人的脚,一抬一摔就将那人摔在了地上。掌监的见他不服管,就冲上去扁他,被老五一个直拳,打掉了两颗门牙,连血带牙地吐在地上。这一下惹脑了监子里的人,一下子就拥来六、七个人,大家打成一团。老五明白,此时若被放倒,等待自己的将是一顿惨烈的狠打,必须要制服一人立威,不造成混打的场面。因为监子里是没有地方可逃的。老五虽说干过两年武警,学过一些擒拿散打的功夫,但好汉抵不住人多,最终还是要打得爬不起来,弄得到处是伤。待所长闻讯赶超来,那掌监的同全监的众口一词,说老五在监子里闹事,先打人,把人摔倒在地。掌监的说他两句。掌监的说他两句,他便将人的门牙打掉两颗。说着,掌监的将自己的嘴给所长看。老五知道自己是外地人,这里没有人为他撑腰,说不赢众人的,便不再狡辩,任由所长处置。所长便将他调离了六监,送进了禁闭室。
市看守所是专门设有禁闭室的,专门用来惩治不遵守监规在监子里闹事的犯人的。秀湖县看守所没有这样的禁闭室,是用严管监子来代替的。禁闭室是关押单个犯人的,市看守所有七个这样的禁闭室,一字儿排开,设在监房的旁边。禁闭室的地面潮湿,空间狭窄,只一米宽,一米五长,人在里面不能站立,躺下去脚不能伸直,站起来要缩着身子,只能靠墙坐着。夜里睡觉必须缩着腿才能躺下去。禁闭室的角边有一个小孔通到外面的粪池中,是给关禁闭的人大小便用的。他们解手后,大小便就从这里流到外面的粪池中。在禁闭室的屋顶有一个二十公分的正方形天窗,是用来给关禁闭的人送饭送水的。天窗每天都用一个铁盖盖住,只有送饭时才打开几分钟。每餐的饭和食用水就从天窗中递来,里面的人伸手去接住。若是得罪了送饭的劳动犯,惹得他们不高兴了,他们会假装不小心没拿稳,将饭和水倒进来。里面的人不但没有吃,还会弄得底下的被子一片湿湿的,饭洒得到处都是,连睡的地方也没有。门是整扇的大铁门,关上后不到放你出来 是不会打开的。禁闭室是不装电灯的,也没有窗户,门关上后连一点亮光都没有,只有在送饭、送水时才有光亮从天窗中射进来。整天处身在黑暗之中,不分昼夜,冬天时躺在冰冷的地析上,寒气透过溥溥的棉絮直往上爬背地上浸,冷得直打哆嗦,怎么也睡不着。夏天里面的蚊子、苍蝇,不分白天黑夜,(当然里面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只能凭一天的三餐饭来计算时间)象一群轰炸机嗡嗡地叫,轮番轰炸,叫你顾此失彼。它的杰作是使人身上到处都长满了包块,痒得受不了。监子里的霉气,身上的汗臭,还有粪池中的恶臭顺着小孔往里钻, 得人要发晕。老鼠也会带着粪便,通过小孔来与你作客,同你分食散在地上的饭粒,如同在公园中漫步。更不用说狭窄的空间中没有透气的门窗,那股闷热的热浪使人难以忍受,更要命的是长期漆黑的恐惧,无人说话的孤寂,象鲁滨逊流落荒岛的与人隔绝,能让人发疯发狂。只要是进过一次禁闭室的人,都不愿再提禁闭室这个词。就是死,也不愿再回禁闭室中去。
老五在禁闭室中被关了七天。当他刚被放出来时,外面的光亮刺得他的眼睛受不了,不由紧紧地将眼睛闭紧,过了半天眼睛才适应户外的光亮。他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稳。所长 将他另外关到了二监。在二监他养息了几天来,恢复了体力,不屈地两次行动上,不愿屈居被人支使的地位。他吸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暗地里联络了底下的几个人共同进退,买通了两个打手级的人,许诺他们到上面的位置上。在一天夜里突然开始造反,向老大和上面的进行了袭击。这次他造反得到了成功,将管监的赶到了马桶边,为消除后患,将他们一一打得调了监,于是他的位子便四平八稳地坐好了。
老五他们在市看守所关了近一年的时间,在监子里打出了名气,有人往秀湖的监子里转,也将他们的名气传到了秀湖看守所里,使里面的人未见到他们本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大名。待他们的案子要在秀湖开庭时,将他们转回了秀湖看守所时,由于看守所早有他们的小弟,再加上他们的名气,他们进到秀湖看守所后,并没有吃苦,一进来掌监的就让他们在上面同吃同享受。
老五总结的经验是:要想在看守所的监子里混得好,必须是三种人。一是要够狠,会整治人,要打得人能够臣服;二是要有关系,要同所长的关系好,他们专门打招呼,特别关照,或是监子中掌监的或上层人物,在进监前关系到就密切;三是家里有钱,能够源源不断地送钱来,上面的人要吃你的,喝你的,自然会对你好,还会请你到上面去吃,去享受。其他人就只能长期在监子中处于被支使的地位。若是上层的犯人看得起你,会提拨你到打手级的地位上。虽然没有吃,也会受支使,遭奴役,但他们还有人替他们去支使,听从他们的使唤,偶尔也会得到一点残羹。
严伟在听老五吹他在市看守所的造反伟绩时,一边无目的在观看监房的墙壁。他发现了靠监门的墙角的上方,有一个人为留下的半块砖的间隙没有砌砖,留下了一个十公分的正方孔,有一线亮光从方孔中射进来。他觉得很稀奇,想起在十七监时,也在同一个地方,也留有那么一个同样的方孔,他觉得不解。为什么每个监室的墙角都要留那么一个方孔呢?于是,将心中这个疑问向老五提出,希望得到答案。
老五看了看那个方孔,就告诉了他:“那叫一线生机。”
严伟对一线生机还是弄不明白,觉得这个词很新鲜,于是问:“为什么叫一线生机呢?”
老五就将原因告诉了他:“所谓的一线生机,就是给关在里面的人有一线出去的希望。要讲真的坐牢,应该是在看守所,而不是监狱或劳改农场。到了监狱和劳改农场就知道自己被判了多少刑期,估计着自己还有多长时间能够出去。在那里的时间会比在这里好过得多。在监狱是不用每天关在狭小的牢房中的,他们会去搞劳动,也会去学习,闲暇时不可以打打球,搞搞文娱活动。那里有电视室,图书室,只是晚上定时回监房中休息。清寒有定期的探监日,家里人可以去探监,见见面,说说家常。有些地方还有招待所,家属可以进去同犯人同吃同睡一两天,是夫妻的还可以同床。而在看守所就只能每天从早到晚都关在牢房中,与外面彻底地隔离了,不能同亲人见面,不能通信,这才是真的坐牢。有些被判了死刑,就从这里拖出去打了靶,永无回归之路,生命也在这里结束了。从进来到死都不能同家里人见上一面,想一想这是人生中最悲惨的。尤其是关在这里的死囚,他们多么希望生命中还有一线生机,还能够活着走出看守所。但看守所建筑得象铁桶一样的牢固,很少有人从这里逃出去的。修看守所的泥瓦匠都有他们的行规,一般情况下是不愿意修牢房的。不是有句话说:‘自己做枷自己的戴’吗?他们也害怕自己修的牢子自己坐。他们没办法要修牢房时,也不敢把事情做绝,把所有的墙都江堰市砌死,断了坐牢人的生机,也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以在砌墙时,在每一个牢房中都要留一块、半块砖不砌,以留给被告关的人有一丝希望,所以就叫一线生机”。
严伟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每个监房中要留一个方孔,原来是泥水匠因为迷信而故意留下来的。想想老五说的看守所象铁桶一样的牢固,想想也真是这么回事。监房的砖墙都是三十公分厚,比普通的墙要厚十公分,且底下两米都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而不是作砖砌的,任谁也无法用铁器挖穿,除非用炸药去炸。监房中的钢筋比一般的建筑要粗得多,且都是浇进了砼中的,且有那一道道铁门和那足的五、六米的高墙,怕是古时的燕子李三也无法飞越过去的。严伟问:“难道看守所就从来没有逃出去过人?”
老五说:“不清楚。我所晓得的,是没有人从看守所的牢房中逃出去的。除非是有些人利用提审、开庭事是看病趁机逃掉的外,从这里面逃出去的人还没有过。在这里不想逃不是怕所长,所长还有办法对付,或者用骗的,比如说可以装病或打架骗他们打开监门,然后将他们打昏就可以逃。主要的是怕上面的武警,怕他们手中的枪,有谁能跑得过子弹?只要是越狱,他们打死人是不用负责的。”
严伟继续问那个方孔的问题:“那所里怎么不叫人将那个洞给补上?”
老五说:“只要是做泥瓦匠的人都不会去补的,各行当中都有行规的,难道所长自己去补?听说一个包工头不懂行规,也不尊重泥水匠的意见,请了一些工匠就开始施工了,将看守所修得严严实实的。有些懂的就留了砖不砌,那包工头不信邪,后让一些飓学徒的将留下的地方都补了起来。后来看守所关了人,不到一年的时间,包工头的儿子遭了横死,自己也犯了事坐到了他自己修的牢房中。那砌砖补墙的不是自己坐了牢,就是儿子们进了看守所。那包工头后来弄明白了,出去后连忙烧香拜佛,寻求化解呢,自此后再也不修牢房之类的建筑了。”
严伟有些不信:“当真有这么神。”
老五有些不高兴:“出我的口,入你的耳,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