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带我回小城去见婶婶，带了很多礼物，婶婶看了苏辰好久才想起来，这就是七年前住在家对面的那个男孩。我在厨房做饭，探头看着苏辰淡笑着跟婶婶说话，谦和有礼的样子。

我正洗着菜，婶婶进来，也帮我一起，她说，晓晓，这辈子，我总觉亏欠你，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宿，本来以为那个人会是辛言……

然后她顿了下，笑说，我不知你们几个年轻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看这苏辰对你也还是上心的，是个好男孩，你们要好好的。

我不清楚苏辰到底跟婶婶说了什么，让婶婶这样觉得，就扭头看客厅里的苏辰，他本来正在喝水，看见我看他，就对我笑了下，我心里疑惑，就等吃了饭出来后问他到底是跟婶婶说什么了，苏辰就一脸好笑地说，我就是说你们家晓晓要死要活挖心掏肺非要跟着我了，我没办法就只好接收喽！然后你婶婶就说我多么多么好，废品回收解决大龄剩女嫁不出的问题。

看他又不正经，我那个气啊，扭头不理他，径直往前走，把他甩在后头，然后就听见他在我身后笑得欢畅。过了一会儿他追上我，理直气壮地把我的手跨到他的臂弯，然后说，晓晓，还记得这条路吗？那时我们一起上学，我骑单车载你，你的手搂住我的腰，我想，真希望这条路都不会有尽头，那么，你就永远都不会放手。

然后他转过头开，眼睛里流露出温暖的神采，他说，晓晓，我知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威胁你，可是，我多么希望有一天你能够真的爱上我，我相信你不是对我没有感觉，我也知道辛言在你心里有多大的分量，可是，我可以等，晓晓，我会等你忘记辛言，我会一直等。

我捏了捏拳头，想说你根本就不用等，以前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总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辛言，总以为当年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歉疚，殊不知，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心里面，就早就有你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没能够说出口。我向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只是开口说了一个字，我说，好。

婚期一天天接近，苏辰说要在B市举行婚礼，他说虽然时间仓促了些，但是，一定会给我一个最美好的婚礼。苏辰问我要把家安在哪，我就说他的小公寓就好，让我有种亲切感。因为那个公寓实在是太空，于是，我们去购置家具，装修房屋，在装修到那间一直上锁的屋子时，看到里边仍旧是狼籍的一片，想起苏辰那只永远再也无法拿起画笔的手，我的心刺痛起来，我轻声叫他，我说，苏辰。

苏辰应了声，我就接着说，我说，苏辰，我们将来，生个小孩子，让他……学画画好不好？

听到我的话，苏晨明显一愣，像是不相信般问我说，晓晓你刚才说什么？

我笑说，我说我们生个小孩子，将来让他学画画。

然后我就看到苏辰忽得就红了眼眶，激动地搂住我，嗓音都沙哑起来，他说，好，让他学画画，我们生了小孩，不管他丫感不感兴趣，都一定要他学画画！

他说，他不听话就打他屁屁，我们看着他长大，然后看着他结婚生子，然后那时候，我们还是在一起，带孙子，带孙子的孙子。

我噗嗤笑出来，我说，再带下去，我们就成了千年人瑞了！

苏辰却还是无比认真，他说，晓晓，我是想说，就算是年华老去，白发苍苍，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突然间感觉眼眶发热，仿佛他对我诉说的美好景象就在我面前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相信一份感情，我搂紧他的背，我想说，苏辰，我想相信你的话，我想勇敢这一次……

我本来还在疑惑说，为什么容佳这次会这么安静，上次只是跟苏辰见了一面就跑去酒吧跟我大吼大叫，这次我要跟苏辰结婚，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正这样想着，我就立刻遇到了容佳。

那是在一个闷热的下午，苏辰还在公司上班，李熙打电话来问我说是不是苏辰把一个文件放在家里了，要来拿，我没事做就说要他不用来了，我给他送去。

我不是第一次来苏辰的公司，以前他有带我来，公司的员工是认得我的，很容易就放我进来，到了苏辰办公室前的时候，李熙看到我有些紧张，眼睛瞟了瞟苏辰办公室的门，又面色不安地看向我说让我等等，说苏辰现在有事。我觉得他反应有些奇怪，就绕过他径直走去他办公室，在伸手开门的时候听见里边传来吵架声。

是容佳的声音。

容佳貌似气极，歇斯底里地在大吼，我皱了皱眉想我是不是应该回避，却听见她在叫我的名字，她吼说，你不是说只是跟那个曾晓晓玩玩儿的吗？你不是想报复她吗？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不是真的要娶那个当年不管不顾抛下你就走的女人吧！苏辰你还有没有骨气！

苏辰沉着声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我只听见容佳还是在吼说，当初是你告诉我你只是想报复她我才会放任你们这样！苏辰你当时答应我你最后是会娶我的！你该玩儿够了！

然后苏辰突然提高了音量，他说，容佳你大小姐脾气发够了没！我玩没玩够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就是喜欢玩下去又怎样？

——我就是喜欢玩儿下去又怎样？

苏辰突然间冒出的话震痛了我的耳膜。

——就算是年华老去，白发苍苍，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不是不久前才刚刚说出的话吗？于是，那些都是……骗人的吗？都是……在玩儿我吗？

我踉跄后退几步，转身就跑，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身后传来李熙的喊我的声音，可我没有停下，我真的不想再留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跑出苏辰的公司，走在大街上，发现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抬手擦掉脸颊的泪，告诉自己，哭什么啊！哭什么啊！为了一个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里的人干嘛要哭啊，可是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是一个鬼屋。记得以前的时候，曾经有个男孩子对我说，他说，他每次伤心的时候就会来鬼屋，出来的时候，什么不开心都会忘记。

我鬼使神差地又进了鬼屋，我说过，我从小就不怕这些鬼啊怪啊的什么，那些装鬼的人在我身边转悠着吓我，我都觉得会很无趣。我想起来那个男孩，曾经在一个相似的鬼屋里把一个工作人员提趴下，那么搞笑的场面，我扑哧一笑，却哭起来，蹲在那里小声地抽泣。里边那个装贞子的工作人员明显被我吓到了，摘下头套过来安慰我说，哎呦小姐你别怕啊，我是人，不是鬼！

我抬起泪眼，揪住那个“贞子”的袖子，我怔怔地说，是不是，有些东西，错过了时间，就永远都回不来了呢？

当初那个阳光般的男孩子，那个从来舍不得伤害我的男孩子，那个，在无意间住进我心里的男孩子，是不是，真的就这么与我渐行渐远了呢？

这时，手里的电话声响起来，我拿起来，辛言的名字闪烁着，我犹豫着接起来，平息了气息，我说，喂。

辛言的声音有些狐疑，他说，晓晓，你在哪里？怎么身边声音那么奇怪？

我说，我在鬼屋呢，没事……

辛言语气里是担心，他说，阿熙告诉雨绮你的事，我很担心你，你等着我，我去找你！

我就蹲坐在马路边儿上，辛言很快赶来，看到我哭红的眼睛，一下子就皱了眉，他犹豫下，抬手揉了揉我的发，说，丫头，对不起，或许我，不该让你走……

我看到辛言，站起来，突然觉得好委屈，眼睛又开始发酸，我说，辛言哥，我感觉真的好累……好累……

辛言抿了唇，轻叹一声，说，晓晓，如果累就停下来，我一直都在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最好把她给我放开！

我一惊，从辛言怀里抬起头来，发现苏辰满面怒火地看着我们，看见我抬起头来，咬牙从牙缝里狠狠地说，曾晓晓，我相信，你还没有那么差的记性，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