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宋书记咬的很紧，还是上次的方案，一点都不愿意松口。

四月下旬，白洁的电话打到京城，向吴天汇报道。

如今无叶风扇的广告推广工作正开展的如火如荼，可电风扇的生产却没一点进展，已经落后了吴天原定计划了。

要知道电风扇销售从每年的五月份开始进入旺季，按照吴天的计划，应该在四月中旬就形成量产，并开始铺货——特别是这次的主要销售市场还在国外，铺货周期可是相当长的，总不能等到旺季到来了，产品还没生产出来，那可就亏大了啊！

“啧，这个老宋……”吴天不禁恨得牙根痒痒，要知道上次因为杨副市长的问题，吴天可是专门下了套的，最终还是没将宋书记给套进去，那老家伙竟然没按照预想中的向柳文成靠拢，实在让吴天很是不爽！

不过话在说回来，宋书记宁愿冒着被派系质疑，无法再获得全力支持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走他们原定的保守路线，这也不得不说是一种优点。原则和理念，本就是高级领导必须具备的素质，只有坚持理念的人，才会真正愿意干一些实事儿，而不是只会观望风色，为个人利益而随风倒，这才是希望所在啊……

可问题是宋书记这个理念，实在让吴天有些窝火，保守思想可以有，可在电器二厂的问题上，明显继续坚持所谓的原则，咬定不让电器二厂破产，那就只能静等几百号工人饿死？

好吧。其实宋书记也有让步。除去不答应破产外。甚至可以答应在原来的合作方案基础上，再降低一些厂里的酬劳，只要保证能养活厂里几百号工人就行。

可这也是目光短浅的做法啊，当初电风扇项目红火的时候，谁曾想到过有一天电风扇会卖不出去？那时候都是找厂长批条子才能买到一台的，一般人家没门路，就是有钱都买不来货！而从去年开始，几乎所有的国营电风扇厂。全都面临了大量积压、卖不出去货、发不出工资的窘境！

同理，无叶风扇项目估计也红火不了多少年，虽然吴天预计的很乐观，至少今年问题不大，明年也许国内就会有厂家开始仿造了，到了后年，只怕国外市场的利润也难以保障，谁敢说电器二厂再和咱搞合作方案，最后还不是同样要落个没活儿干的结局？

咱把他收购了，还好办一点。怎么更改经营模式，随便更换生产品类都好说。可合作的话，吴天可实在没多少兴趣。

“算了，不管他们了，执行第二套方案，马上开始量产！”吴天当即向白洁下令道。

“小天，按照第二套方案可以，不过是不是还是给电器二厂一些单子吧？都是老关系了，厂里那些职工真的很可怜……”白洁也有些不忍心的说道。

要知道当初风云公司起步的时候，就是依托着人家电器二厂才发展起来的，甚至当初风云公司的办公地点都是借用人家电器二厂的房子，乃至风云公司当初的业务人员也是整体借调人家电器二厂业务科的人，如今那些追随到风云公司的，也都已经成长为公司的骨干人员了，不免有些同气相连，总有些照顾的心思。

“白阿姨，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让电器二厂死而复生吧……”吴天叹息一声，说道。

风云公司最终做出决定，放弃和电器二厂合作，转而再次寻找苏南的民营企业合作。

不过这个合作方案，却并不是整套合作。无叶风扇的技术其实并不算太复杂，很容易就能被人破解开，不过能多制造一点难度，推迟国内仿制产品上市时间，吴天还是相当乐意的。

所以吴天制定的第二套合作方案，则是要求在苏南直接寻找多家企业，每家只负责其中一个部件的生产，然后再将零件运回商城，借用吴家村机械厂的地方来进行组装。

本来时间就紧张，这样三番两次的折腾货物，不免更加耽搁时间。不过好在一点，吴天的航空公司如今已经运转起来，虽然目前只有一架货运飞机，不过只用来捣腾无叶风扇的零件，问题还是不大的。

当然了，这也不是一个长久之法，毕竟无叶风扇项目如今是刚刚问世，有巨大的利润空间，生产成本高一点还可以接受，不过一旦等到国内仿制品出来，再这样搞可就划不来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本来吴天是计划如果电器二厂收购不下来，那就自己成立一家风扇厂算了，可后来一计算，自己成立风扇厂的话，时间上同样赶不上——建厂容易，技术咱也有，可问题是设备不好搞啊。

最后设计定稿的无叶风扇造型别致，只能使用进口的注塑机来完成，要想搞几套那种玩意儿，就不说审批手续什么的，只说一个运送时间，就得一个多月。说不得只能用这种订单外包的方式来搞，最起码过了今年夏天，然后再说自己建厂的问题。

可这样一来，却生出了麻烦。

消息传出。首先就是张志兴上门。找到了白洁。哭丧着脸帮电器二厂求情——好吧，即便收购不成，可总得看在往日交情上，给电器二厂一点订单吧？要知道电器二厂的设备还是相当齐全的，当初张志兴在任的时候，正赶上电风扇红火的时候，很是搞了一批很先进的设备，比起苏南那些私营企业的设备可要好得多！

可你们却宁肯舍近求远的向苏南下订单。却不管电器二厂的私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白总被张厂长磨叽得没脾气，说不得只能将吴天的计划说了出来，张志兴听完，深思片刻，当即二话不说就走。

张厂长铩羽而归，回去后面对那些电器二厂的老伙计，只说已经尽力了，人家风云公司不同意，他也没办法。

消息传回去。顿时电器二厂炸锅了！

要知道过年的时候，厂里就因为没钱发工资。工人没活路而闹了一次。随后传出了风云公司想要收购电器二厂的计划，倒是暂时将众人安抚了下去——毕竟谁都知道，风云公司可是大户，人家随便一个新项目，就绝对能保证一个厂红火起来——别的不说，看看当初的电器二厂和电视机厂，就是因为和风云公司合作，烂摊子电器二厂立马翻身，把电视机厂给比了下去。

可跟着却是市里换将，然后想和风云公司中断合作，惹火了人家，一时间风云公司的订单立马就降了下来，转头又和电视机厂合作搞了随身听项目，结果却是电视机厂风光无限，成立了新光厂，而电器二厂的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如今比起当初的电视机厂都不如了啊！

所以，当厂里的老工人一听说风云公司有新项目，并且还想要将电器二厂给收购了，顿时无不满怀期待，咬牙勒紧腰带，找亲朋借钱度日，只等着电器二厂正式被风云公司收购后，好日子当即到来呢，却不想最后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希望破灭带来的结果就是群体崩溃，愤怒和不满全都转到了阻止此次收购计划的市委市政府，当天下午消息传开，不等下班时间，全厂职工，包括离退休工人全都集中起来，足足六七百号人全都走出了厂门，徒步向市政府走去。

几百号衣衫破旧，满脸愤恨的工人走在大街上，那场面何等壮观？不等他们走到市政府，就已经引起了多方关注，沿途警亭的公安人员首先发现不对，电话打到了局里，局里又紧急报告给市委市政府；好事的市民看到情况，说不得跟着问个缘由，然后电话又通知了报社电视台；提前早退，正在外面“应酬”的厂里领导反倒是最后得知消息的，说不得赶紧坐着小车追赶上来，追上的时候大队伍却已经开到了市政府门前，当即苦口婆心的上前劝导众人回去，有事儿好好说，却不想被一个老工人一巴掌拍了个趔趄……

不过几百号人徒步穿过半拉城，赶到市政府的时候，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其实即便不过下班时间，早一步接到报告的主要领导们，都已经纷纷撤退，市政府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大门紧锁，人去楼空了……

“小天，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听说昨天夜里，宋书记都亲自去了现场，不过他还不如不去……”

白洁一大早就将电话打到了京城，吴天听完，不禁大皱眉头。

这种情况虽然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电器二厂如果不动刀子。早晚要撑不下去的。其结果无非就是工人闹腾。然后市里各种安抚，各种承诺，不过所有的承诺都是不可能兑现的，最起码不会完全兑现，无非就是闹腾的狠了，市里挤一点钱出来，每个工人发上一点点生活费，暂时缓和一下罢了。闹得时间长了。工人也就断了念想，不得不自谋出路，另找吃饭的营生，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上一世，在九十年代中后期，这种场景实在是多不胜数。

不过吴天也知道一点，这年头下岗这一说还不存在，厂里的工人闹腾起来只怕要比几年后的破产情况要更严重一些，更执着一些，说不定最后闹得市里心烦了。闹得宋书记动摇了，同意将电器二厂破产。将厂子卖给咱也罢，最起码在这个年头，职工肯定是会被重新安置的，倒也算好事一桩。

可吴天万万没想到的是，厂里的工人闹腾起来力度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竟然将市政府大门给包围了！

从昨天傍晚工人到达市政府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步，数百好人将市政府大门堵得死死的，别说领导的车辆了，就是正字啊上班的工作人员都出不来大门！

坚持到晚上九点钟，提前跑掉的市长同志终于跟在宋书记的屁股后面露面了，却不想宋书记不出面还好，他刚昨晚自我介绍，当即就被一帮工人给围堵起来，一个个气恨不已的纷纷斥责，一些女工更是破口大骂，更有哭得昏天暗地，直骂宋书记要饿死厂里几百号人的，搞得宋书记一张老脸都快拧出水来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

要知道在宋书记的观念中，这些工人绝对属于刁民的范畴了，叫着嚷着要卖掉国有资产，这是什么行为？说轻了这叫自私自利，这叫损公肥私，说严重了，这纯粹就是卖国贼啊!

可问题是面对着几百号人的斥责，宋书记原本的观念不禁又有些动摇了。

宋书记一直都很信奉一句“为人.民服务”，可自己这次的决定，算是在为人民服务吗？一个工厂，如果卖掉了，就和自己派系的理念，以及自己原本的理念相违背，事关原则；可如果不破产，不卖掉，那这几百号工人就没活路，那究竟孰重孰轻？

是一个工厂重要，还是工厂的几百号员工的生活重要？

为人.民服务，还是为派系、为原则理念服务？

宋书记眼看着眼前这几百号愤怒的工人，第一次动摇了自己一直坚持着的理念——国.家利益重要，还是人.民利益重要？

最终，心思混乱的宋书记在公安人员的贴身保护下，才艰难的从人群中“逃”了出去，不过一帮工人大多数都继续坚守在现场，一夜未离开……

“白阿姨，这件事情公司千万不要插手……”吴天说道。

“这个我知道，公司不会管这些事情的。不过小天，这事儿终究和咱们是有些联系，别将来事情闹的太大了，也少不了公司的麻烦啊……”白洁担忧的说道。

国人素来喜欢找替罪羊，就说这次的事情，虽然电器二厂的工人去围堵市政府，并不是风云公司挑拨的，不过终究是因为风云公司“中断”了和电器二厂的合作，才彻底激化了工人，将来市里真要强词夺理的因为这一点找一找风云公司的麻烦，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无叶风扇也是风扇，当初风云公司和电器二厂签订的合作协议上，可有一条标明在相同条件下（质量、价格等），风云公司需要优先将订单交给电器二厂生产的！

“谁敢！”吴天却冷哼一声，道，“白阿姨，别管那么多，咱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赶快将产品生产出来，电器二厂的事儿就让市里闹腾去，看他宋书记究竟怎么捂盖子再说！”

“好吧……”白洁应道，“反正啊，这次的盖子可不好捂……”

当然不好捂了，要知道这可是几百号工人的大行动，影响十分恶劣，并且这是在省城，早在昨天工人上街开始，省里就同时听到了消息，只是柳书记没发话，大伙儿都还压着，没向宋书记开炮呢！

如果昨天晚上，宋书记就将工人劝散了也就罢了，顶多吃点排头，问题还不大，可直到今天早上上班，一帮工人还在堵着市政府大门，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影响了市政府的正常工作运转的，性质不同了啊。

另外工人可是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一夜，不吃不喝的，这是要闹那样？要知道其中可是很有几个退休的老工人，一副见风就倒的架势，万一出闹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性质就更不同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宋书记的笑话，更有心急的，已经开始筹划着怎么活动，在争取点东西了——虽然那宋书记那个位子不好抢，可一旦宋书记挪屁股，挨个排坐坐吃果果，说不定自己就能跟着挪上去一步啊……

就在所有人都支着耳朵等着“好消息”的时候，吴天却首先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却是柳文成亲自打来的。

“小天，你在京城人头熟，帮我打听一件事情，贺书记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柳文成开门见山的说道。

“好的。柳伯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吴天不禁疑惑道。

“嗯，没什么事儿，就是刚才宋书记打电话，向我请示想要将电器二厂破产，卖给风云公司……”柳文成说道。

显然柳文成的话是没有说完，不过他也相信吴天能够理解得了他的意思。

虽然明面上看起来，电器二厂的情况闹得很凶，不过这也并不至于严重到市委书记不得不服软的程度。首先一点，宋书记的决定在原则上是站得住脚的，不同意破产，不同意出售国有资产，在当前的大环境下是正确的决定。这也就是说，即便工人闹得再凶，也不至于危及到宋书记屁股下面的宝座。

再一点，以那边派系在山南的实力，也完全能够保得住宋书记不失，反正工人围堵的是市政府大门，又不是市委大门，顶天了，将来拉市长，或者拉个副市长出来顶缸就足够了，宋书记大可不必直接“投降”——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改变决定，那就等同于他承认了自己原来的决策是错误的，本来没事儿，也全都成了他的责任！

所以，宋书记之所以决定“投降”，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派系内得不到足够的支持，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如今宋书记派系内对他力挺的大佬，贺书记的身体只怕不太好了，宋书记这是想趁机改换门庭，干脆就彻底否定原来的理念，推翻过去的决定，从保守高调的转向改革，即便背一点责任，反倒更显得态度坚定，更容易获得柳文成的接纳……

可当吴天几个电话下来，却又困惑起来——贺书记身体硬朗的很！难道宋书记是发自内心的改变了态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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