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午后，津门的某条路口，于舒茵跟着韩英姿从市文化局出来，申请非遗的事情又一次被对方拒绝了。

这半个多月来，于舒茵每天都跟在韩英姿身边。

她练拳，于舒茵也练拳。

她写字修心，于舒茵也写字。

她出门打零工赚钱养着自己的武馆，于舒茵也出门打了零工。

为了韩大侠的传承，为了这个武馆，韩英姿这样一个如此骄傲的国术大拳师，却要在文化部的小干部面前低声下，在打零工的货场背麻袋、卸货。

按道理说，以韩英姿的身手和能力，到哪里都能赚一口饭吃，根本不用窝在这个小武馆里吃苦受累。

但她还是留下了，一坚持就是半辈子。

从韩英姿身上，于舒茵看到了自己曾经不了解的东西。那些关于国术、关于传统文化，关于传承和坚持的故事，一点点流入了她的心里，刻到了骨子上。

但与此同时，她对于韩英姿这个曾经的傲娇女人，如今已无比认同和心疼。

为了传承国术文化，为了自己的武馆，她付出了太多，但收获了太少。

从文化局出来，于舒茵连拖带拽地把有些沮丧的韩英姿拉到武馆附近一家小饭馆，贴着窗户坐下。

里面空间不大，五六张桌子，价钱适中分量充足，很受一些店主和货商青睐。

若在往日，是找不到座位的，今天却只有她们一桌。而听到动静，忽从里屋跑出来一个光头，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过两天就关门了，菜都没准备。”

“啥都不能做了？咱们就冲着你家来的。”于舒茵懒得动。

“呃，简单的还行，饺子面条什么的。”老板有点为难。

“那两斤肉馅饺子，再来碗鸡蛋汤，能做吗？”

“能做能做，一会就好。”

待他闪人，韩英姿不禁埋怨：“花这个钱干啥？这一顿得几十块钱，够给武馆的孩子没几公斤鸡蛋的了。”

“我想吃肉。”于舒茵笑道。

“前天不是吃了吗？”

“那也叫肉啊？每个人不到二两！”

于舒茵对这半个多月以来的伙食标准心有余悸，道：“我都跟你说了，别光顾着武馆，对自己好点。你每天吃这么点东西，还要练功，还要打工，还要教徒弟，病倒了怎么办？”

见对方还要磨叽，她连忙伸手打住，道：“哎，这顿就当我谢谢你的，我也打扰你半个多月了，过意不去。而且我明天就走了……”

“……”

一听这话，韩英姿倒水的手瞬间顿住，一股形容不出的滋味在心底涌出。她作为一个女汉子、国术大师，说起打架行家里手，但却不懂得表达，更不会表达，只是问：“明天几点走？”

“上午吧，你就不用叫我起床练功了。”

“哦……”

韩英姿点点头，一口一口的喝着水。

不多时，水饺端上了桌。于舒茵瞧着那光头，忽问道：“哎，老板，你这生意好好的，咋忽然不干了？”

“哦，准备回老家了。”

“回老家结婚啊？”她打趣道。

“嘿嘿！”

光头一乐，算是默认了。

于舒茵不再追问，似在考虑什么事情，又转向韩英姿，道：“哎姐，武馆的饭一直都是你做的吧？”

“嗯，请不起厨师啊。”

“那后厨啥的都了解吗？”

“还行吧，反正武馆里的饭菜都是我做，怎么了？”对方很纳闷。

“没事，随便问问，来吃饭。”她给夹了个饺子。

……

韩英姿一下午的情绪都不高，到了晚上就更严重，连话都少了很多。

以她的人生经历，投缘、能说到一起，还能和自己过招的女性朋友少之又少。

于舒茵算是她人生当中非常罕见的“闺蜜”了，对于她的离开，韩英姿难免伤感。

而于舒茵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和亲朋好友往往聚少离多，早练得刀枪不入。

会武馆之后，她该吃吃，该笑笑，甚至还买了个地瓜，在炉子上烤了，招呼武馆里几个学国术的女孩子一起吃。

转眼到了次日，凌晨四点，到了韩英姿日常练功的时间。

韩英姿起床穿衣，习惯性的搭在上铺，刚要伸手推，猛地顿住。她看着那张熟睡的脸，紧紧抿了抿嘴，而后悄悄出门。

天光未亮，她独自走在漆黑的巷子里，来到自己练功的地方。

练拳、买菜、做饭、打工、教拳……

直到傍晚，韩英姿回到武馆后院卧房，见自己隔壁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几件旧衣服挂在墙上，唯一能证明那人存在过的痕迹，便是堆在地上的大缸子和洗脸盆。

“……”

她坐在床上怔了几分钟，很快恢复过来，麻利地煮粥、拌咸菜，还有那七只白胖的大馒头。

此后的日子一如既往，没人知道津门一个小武馆里，曾经住过一个华国超巨星，更没人知道她们共同经历了一段怎样的时光。

在人生中或许很短暂，但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

3月25日，于舒茵走后的第5天。

韩英姿刚刚收工，就见王子杰等在家门口，脸上堆满笑容，招呼道：“韩馆长，你总算回来了！”

“咋，咋了？”她有点蒙。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来，跟我走！”

他上来就拽，态度热情还带着些许恭维。韩英姿觉得莫名其妙，但不敢拒绝，对方在这一带有些势力，得罪不起。

而王子杰开着那辆老别克商务车拐出巷子，方向正是汉正街。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口，她下来一瞧，却是于舒茵请她吃饺子的那家小店。

“进来吧，韩馆长。”王子杰摸出钥匙，哗啷啷的抻开卷帘门。

“……”

韩英姿见过大场面，也受过穷，受过气，但不过相处半月时间，就对自己如此好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到。

“哎呀，快进来！”

王子杰把她领进屋，巴拉巴拉地开始介绍：“韩馆长，这店以后就是你的了。桌椅板凳，厨师服务员什么的都找好了……哦，还得借你身份证用一下，有些手续要办。这合同你先收着，等下签个字……你放心，这店位置好人气旺，只要好好干，生意绝对不差。……对了。”

说着，他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信封，笑道：“这是给你的，我可没敢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