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直吹着，楚天又点上一根烟，没再给王守成递烟。

王守成的眼睛通红，声音沙哑，手臂搭在膝盖上，看起来很平静。但楚天觉得，他平静得有些可怕。

“三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出门采药，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一团乱，到处都是血。我的妻子她死在床上，儿子不见了，岳母也不见了……”

说起这些，王守成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个夜晚发生的可怕的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灭顶之灾。楚天现在做了父亲，能够体会到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想到王守成曾经妻离子散，他禁不住替他感到悲伤和揪心。

“后来我在后山的山洞里找到我岳母，她也死了，还好我儿子活下来。我知道是那个朋友回来做的，现场到处都是他的掌印。我报了警，但是那个时候的侦破手段，再加上是修道者做的事，根本无从追查。”

王守成就那么带着几个月的幼子生活在这座山村里，后来给孩子娶了媳妇，生了孙女。在儿子结婚之后他便离开家，踏上寻仇的路。

第二次悲剧，就发生在他离家三年之后。王守成总算在中海城郊寻到了仇人踪迹，却不料对方也早就察觉到他在追踪自己，反而先行一步，潜入王高庄，杀死了他的儿子、儿媳。据说当时儿媳正怀着二胎，还有十多天就要生产了。而他的小孙女则失踪不见，至今已经快三十年。

楚天语塞，胸腔里有浓浓的悲愤膨胀着，似乎明白老人为何抵死不愿意帮修道者治病了。

“那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楚天问。

王守成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依旧那么平静，但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刀，随时能够斩断仇家的脖子。

楚天点点头：“好吧，我懂了。”

他也叹口气，站起身，不打算再强人所难。为齐小凡尽力治疗尸寒毒，这既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做朋友的义务。倘若尽了所有努力仍无法做到，他可以陪着齐小凡去死。

拍拍裤子，楚天纵身一跃，跳到院子里。臭臭咕噜噜跑到他身边，拿小爪子踩着他的鞋子，用脑袋蹭他裤腿。

楚天笑了笑，弯腰摸它的头。

“老爷子，我们天一亮就走，放心吧。”楚天朝屋顶道。

王守成没搭话。

时间是个顽童，而且很是叛逆。

你希望它快些度过时，它偏偏跑得很慢，比方说等待。它会把煎熬无限放大，让人痛苦。

而当你希望它慢些溜走时，它却又总是快马加鞭，跑得飞快，比如现在。

楚天本指望着夜慢点流走，好给王守成多一点时间，说不定老爷子就改变心意了呢？结果显然让楚天失望了。

一大早，王守成就给几个人做了送行的早饭。在山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非常实在，尤其是在说破心里话之后。

“大家别客气，吃饱了才好回家，别说我老王招待不周。”王守成指着满桌的饭菜道。

一盆酱猪蹄，一碟煎蛋饼，一大锅小米粥，外带一大盆炒花生，这是王守成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虽然身在俗世，但是他从不以敛财为目的，平时吃喝用度，都靠地里刨食，以及给乡民问诊换取的。这一点，楚天特别佩服他。

“多谢王爷爷！”楚天、姜紫烟和齐小凡一起道谢，大家开始吃这一顿告别饭。

粗茶淡饭，味道却也清新自然，尤其是炒花生，那花生米里，楚天居然吃到了自家的味道，心里深感惊讶。

“我是上辈子不知修到了什么福报，这一辈子得到珍珠，才能种出美味的蔬菜、稻米。可这里……”楚天悄悄地打量四周，看不出这里有任何特异之处。

六个人围着小饭桌正吃饭时，咕噜噜，臭臭忽然爬起来往大门口冲去，并且拼命摇尾巴。

“是诺诺姐姐回来了！”小虎竖起耳朵听了下，兴奋地放下碗筷，跳起来冲出去。

大宝也跟着手舞足蹈，呵呵憨笑，想要出去迎接，又舍不得碗里的肉。就这么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再站起来，看到小虎冲出去，急得满头大汗。

楚天赶紧安抚道：“没事的，你端着碗去就可以了。”

大宝这才恍然大悟，端着碗，一边扒拉饭菜，一边向大门口冲去：“诺诺，诺诺～”他粗声粗气地大喊着。

诺诺？诺诺是谁？楚天十分好奇，姜紫烟、齐小凡也翘首以盼。毕竟这两天呆在这半山坡的村宅里，都快闷得长青苔了。

唯有王守成，他倒是很平静，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只顾抽旱烟。

没多久，三个身影出现在大家眼帘中。

当中那位是个苗条的年轻女孩，怀里抱着臭臭。她留着长长的辫子，在身后甩来甩去，就像跟大家捉迷藏一样时隐时现。小虎和大宝则伴她左右，三人有说有笑跨入大门。

看到她之后，楚天忍不住愣住：“是她啊？！”

那天在兴崃县城的旅馆里住宿的时候，后巷殴斗，是楚天帮她出手解决麻烦的。

王诺诺抱着臭臭，对臭臭的新下肢非常感兴趣：“这是什么呀？”

“轮椅。”小虎飞快地回答。

他个头都快赶上王诺诺了，但仍旧像小时候一样，搀着姐姐的胳膊走。姐姐成年以后，就不常在家，听说是在县上打工，补贴家用。他很心疼，也很无奈。

“轮椅？谁做的？”王诺诺看着还算新的收边，禁不住好奇起来。

“大哥哥，棒棒糖！”大宝想起那天的棒棒糖，便口水直流。

王诺诺感觉奇怪极了，但又知道大宝是傻的，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来。她很好奇，大宝怎么会知道棒棒糖呢？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棒棒糖吧？

终于回到家中，王诺诺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愉快地朝屋内喊：“爷爷，我回来啦！”

“哦，哦。”王守成还是话不多，但情绪明显高涨，眼眸也变得明亮许多。显然，他很疼爱这个孙女。

楚天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看着王诺诺。

“是你啊！”俩人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