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婷婷冲下车，奔向的是阿三。

张念祖跃下房顶和她扑了个对脸，李二虎随后也从屋里跑了过来。

阿三靠在树上，两条腿探出树坑，头歪在一边，前襟都是血。

雷婷婷一看就毛了，冲身后嘶声喊：“医药包！”诸葛刀锋急忙回身去取。

张念祖跪在树坑里，检视着阿三的伤口，他是用右半拉身子顶着车门冲出去的，右肩和胸口都被打烂了，这时微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张念祖扳着他的肩头喊道：“阿三！阿三！”

李二虎惶急道：“快送医院吧！”

张念祖点头，探手就要抱人。

阿三忽然慢慢把右手在众人面前一摆，弱弱道：“我......我......”

雷婷婷满眼都是泪水，族的秘密她是知道的，但此情此景，再强大的人只怕也撑不住了，她急切道：“阿三你想说什么？你还有什么心愿，婷婷姐一定给你办到！”

阿三倒腾了半天气，道：“让我歇会......”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李二虎带着哭音道：“你不能歇，不然就醒不过来了！”

阿三忽然睁开眼怒道：“别咒我，老子......老子还死不了。”

张念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要说他是弥留之际，可又有点不像，倒更像是跑完马拉松脱力的状态。最终张念祖还是把他抱起来回到了屋里。

在充足的光线下，众人围着阿三站成一圈，他的上半身全是乱糟糟翻起的血肉和骨渣，因为伤口太多太密集，流出来的血没能及时回流，而是快速凝结成黑褐色的血痂，有这些血痂封口，伤口上的血不会大量流失，但是毕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到底能不能扛过去连李长贵他们心里也没底。于是躺在地铺上的阿三就成了一个薛定谔的阿三，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是能继续生龙活虎还是英年早逝。

阿四没了钢棍，盘着腿用手撑到阿三面前，焦躁之下一句脏话几乎就要脱口，最终还是强忍住，换了种温柔的口气道：“阿......三哥，你到底怎么样嘛？”

阿三一动不动。

阿四眼珠子瞬间红了，他扯住阿三的血衣猛烈摇晃道：“狗日的阿三，你可不能这么孬啊！”

“哎呀你们烦不烦，我只想歇一会，歇一会！”阿三发飙的样子就像是熬了一整夜又被人叫早起的上班族，眼睛不睁手不抬，嘴里喷的都是怨气。

阿四见他中气足了，知道八成是死不了，最多落个暂时性残废，于是咧开嘴乐了。

长出了一口气的李长贵这时才想起还有别的事，他一把拎起瘫在地上的顾长风，喝道：“什么人要杀你？”

惊魂未定的顾长风双手乱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长贵扬起巴掌道：“再说你不知道！”

“边世凯！跑了那个叫边世凯！”

众人一愣，李长贵道：“边世凯为什么要杀你？”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顾长风眼珠急转，刚才的惊魂未定是真的，但此刻他已经在谋划退路，说真话这帮人只怕不会轻饶了他，他支吾道，“边家的货是因为我们长风的出租车才暴露的，他大概是迁怒上我了。”

雷婷婷这时才看到顾长风，更没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自己这个“前未婚夫”，瞪眼道：“边家人做的那种买卖你是也参合进来了？”

顾长风叫屈道：“姑奶奶，我没这个胆啊，我这种人只敢做小恶，边家搞那玩意一碰就死，这点上我和你爸是有共识的。”

雷婷婷道：“少提我爸。”

“是是是。”在张念祖这见到雷婷婷，顾长风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于是想着说点好听的讨好一下两人，这时候再说“婚约取消”“我退出”这种话肯定是要挨打的，毕竟主权早就丢了，他拱手道，“我祝两位龙凤呈祥百年好合。”

李长贵把他掼在地上道：“你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顾长风见被他祝贺过的两人表情都很难看，委屈道：“我又说错了？”

众人猜到他的话不尽不实，可又能拿他怎么办？

张念祖道：“报警。”

顾长风脸色大变道：“别报警啊，这点事咱们自己处理不就行了？”警察要介入，自己这点事怕是要遮盖不过去了。

阿四道：“开了一夜的枪，你让我们怎么跟街坊邻居交代，老子们屁股都替你擦了，你还想把用过的卫生纸也塞给我们？”他忽然喜滋滋道，“小芹现在肯定特爱接我电话。”

这时阿三**一声道：“疼！”

打完电话的阿四道：“被揍成这样，不疼才见鬼了。”

阿三道：“不是皮肉疼......是里面疼。”

众人再次围拢过来，李长贵他们也是最怕他器官受了重伤。

张念祖道：“怎么个疼法？”

阿三道：“里面拧得疼，就像有小东西在来回乱钻。”

阿四趴在他伤口上端详了一会道：“明白了，子弹留在里边了！”

李二虎道：“那怎么办？”

阿四伸手把诸葛刀锋取来的医药包抢过，嘿嘿笑道：“三哥，今天你也学回关公刮骨疗毒，忍着点啊！”说着用长镊子伸进伤口，使劲一提，拽出一颗带血的弹头来。

阿三疼得嗷一嗓子，骂道：“准知道你叫我三哥就没好事！轻点啊——”

“轻点轻点。”阿四嘴上这么说，依旧是一颗一颗往出拽。

众人看着这两个活宝，尽皆无语。

阿四把阿三伤口里的子弹拽了个七七八八，问道：“活动一下，看哪还不得劲？”

阿三扭动着上身道：“倒是松快多了。”

阿四见他肩膀上还有个血窟窿，把阿三按倒道：“别动，还有一个。”他伸进镊子掏了半天一无所获，扳过阿三的肩头发现背上有个对称的窟窿，遂往伤口上一拍道，“没了，射穿了。”

惹得阿三又是一阵乱骂。

阿四把医药包里那些治外伤的药粉药面攥了一大把在手里，凌空均匀地洒在阿三胸脯上，阿三愤然道：“你烤羊肉串呢？”

阿四嘿嘿一笑，扯了张被单把他紧紧裹住。

阿三抬头道：“三叔，我这会留疤吗？”

李长贵道：“嗯，八成得留几个。”

诸葛刀锋叹气道：“我太难了！”说完背手走了出去。

雷婷婷急忙抽回手，红着脸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