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宁致远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

迷糊中，摸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县委书记乔晓阳亲自打来的电话，顿时睡意全无，一咕噜爬起来，稳稳有些慌乱的心神，沉声问，书记，有事吗？

乔晓阳轻声说，致远，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下，有个紧急事情商量一下。说完，便挂上电话。

宁致远脑子第一反应是明天选举出可能要出幺蛾子，坐在床上呆了呆，立即翻身下床，换了衣服，抓过一件风衣，蹬蹬地出了门。

赶到县委机关大院办公楼下，他抬头看到，三楼秘书办公室灯火通明，五楼书记办公室灯光尤为明亮，不由得心中暗咐，所谓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默默护航啊！

宁致远走进书记办公室，见县人D主任蒋权先、县委副书记周雄、组织部长姜军、纪委书记木清竹一脸严肃坐在沙发上默默抽烟，县委书记乔晓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脸沉郁，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一页材料。他轻声喊了声，书记！

乔晓阳抬起头，指了指班前椅，然后将一页材料递过来，轻声说，致远你先看看。宁致远接过一看，原来是县人D制作的一张统计表，是各代表团昨天下午进行预选后的统计表。表上数字显示，宁致远得票率99%，问题主要出在几个副县长的得票率，均未超过70%，其中最异常的是赵东得票率为54%，差额候选人邹俊得票率为51%。

见宁致远看完统计表，乔晓阳发话说，老蒋，你先说说情况吧。蒋先权坐正身子，掐灭手中香烟，咳嗽一声，沉声说，根据今天下午各代表团的预选结果来看，主要问题是赵东没有过半，当然邹俊也没有过半，按照这次换届要求，不能出现违背组织意图的情况，有鉴于此，我提三个建议：一是马上召开代表团会议，统一思想，必须按照组织要求做通代表们的工作；二是立即向上级报告，我负责向市人D报告，请姜军同志向市委组织部报告；三是是否推迟选举时间，请书记您定。

乔晓阳接过话说，大家商量定吧，姜军同志，你说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情况呢？！姜军沉吟好一会儿，声音生硬地说，书记，我个人觉得，问题出在这十八个代表团团长身上，把控全局能力弱，得整顿整顿，尼玛的。

见姜军口吐芬芳，宁致远手摸着下巴，心里很是不舒服，当初确定差额候选人时，自己就明确提出不能推邹俊，乔晓阳意见坚持的考量很明显，凡是差额在换届后一样会使用的，蒋先权和姜军也信心十足地附和，现到如今，犹如放飞的风筝遇到突然大风，失控了吧！

乔晓阳眼光看向县委副书记周雄，希望他能出些好主意。周雄犹豫间，木清竹发言了，他清清嗓子，沉声道，书记，我认为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主要解决明天如何顺利实现选举，我赞成马上召开代表团会议，再次统一思想才是上策。

周雄附和道，我也是这个意见。乔晓阳点点头，轻声道，致远，你的意见呢？宁致远微微一笑，打了个哈哈，笑着说，大家说的意见都很好，我补充一个意见，还是请书记您亲自找邹俊同志谈一次吧，让他主动放弃选举。

木清竹立即接话说，对，对，解铃尚需系铃人哪！

办公室顿时一片寂静！

乔晓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不好气地说，那你认为是邹俊在捣鬼了哦？！

木清竹拍了拍嘴巴，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了。

蒋先权马上打圆场说，书记，清竹同志应该没有那个意思的，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当事人主动放弃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而且也符合选举规定的。

周雄始终没有开腔，一脸淡然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烟。宁致远发现，这周雄还真是个人物呢，本来副书记接任县长是惯例，但自己作为常务却越级而上，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一点想法的。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乔晓阳抬腕看看时间，沉声道，先开代表团长会议吧，看各代表团情况再定吧。

大家面色松弛下来，开始露出笑脸，相互递烟。

在去会议室途中，木清竹看看四周，凑近宁致远耳边，低声说，根据市纪委内部会议精神，这次选举如果没有实现组织意图，秋后算账是一定的，只怕是有些人脱不了干系呢。

宁致远一怔，拍了拍他肩膀，两人便朝一旁僻静处走去。

接过木清竹递过来的烟，宁致远摸出打火机点燃，吐出一口眼圈，朝远处的几位常委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抽支烟再进会议室。

待四周无人，宁致远低声问，清竹兄，你认为这次问题出在哪里？

木清竹吐出一口烟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乔书记的小心思被人利用了哪，有人很不爽这次未能上位，当然是需要出点状况才好的，只怕是这邹俊成了棋子自己都还不晓得呢！

宁致远预判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对路的，遂低声道，难道姜军没意思到推邹俊作为差额候选人很危险吗？木清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指搓着香烟，低声说，致远啊，某些同志还是年轻啊，缺乏基层工作经验是致命的，组织部敢于铤而走险，呵呵，我也不好说结果会怎么样，但起码说明了一点，缺乏把控全局能力！

见秘书招呼大家尽快入会议室，两人恢复到聊天模式，缓缓往前走，说着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凌晨召开紧急会议，大家都心知肚明，尤其是各代表团长。宁致远见人群中投来一明亮眼光，遂朝那边点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地坐在位置上，摸出手机，见几则信息跳出来。

许芸在短信中说，她那个团没问题的，问题出在第八团和十七团。宁致远努力地回忆刚才那个统计表，好像是这么回事。

乔晓阳开始主持会议，声音在咆哮，带着粗话狠狠批评各代表团缺乏大局意识、不守政治规矩，重申“九个严禁”“六个不准”换届纪律。

会议室外寒风呼啸，气温差不多降到了冰点。

宁致远心里清楚，这次主要是出状况，并不一定非要将谁选不出来，特别县长是等额选举，即使搞鬼也是很难不过半数的，看来，主要目标是围绕赵东里在做文章。

作为候选人，宁致远是不会发言的，只能默默地坐在位置上，静静地听各代表团团长表着“坚决完成任务”的硬态。

会议开到凌晨三点，各代表团务必在明天开大会前，做通所有代表工作，然后举行第二次预选，再进行正式选举。

散会后，参会人员步履匆匆。

回到办公室，宁致远轻声说，云天，小孟，你们回去休息吧，让小岗等着我，我坐会再回家。简云天笑着说，没事，我们等您，一起走吧。宁致远摇头道，回去吧，都准备好了就休息，没事的。

简云天没有再说什么，蹑手蹑脚地走出办公室，然后轻轻拉拢门。

宁致远拿起水壶，走到窗台边，轻轻地为山藿香浇水。

此时的宁致远脑子里是复杂的，他意识到，这岳州并不平静！这次事件始末和关键问题也慢慢浮出水面，始作俑者是乔晓阳，为了推邹俊日后上位铤而走险，恰好被周雄与蒋先权利用，当然也只是让组织不爽而已，内心深处是不敢玩过火而破坏选举的，这件事只怕结果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木清竹说得对，秋后总是要算账的，市委的态度是很明确的，虽然乔晓阳什么也没透露，刚才主持会议表现出来的焦躁情绪就可见端倪。

宁致远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香樟树，87/在灯光的映照下，绿叶开始湿漉漉的。

是啊，岳州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