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县委全委会召开之后、年底前会调整一批干部，为明年春“两会”召开做准备。

周一上午，宁致远正看着江河书记本周日程安排：周四下午，组织召开书记办公会；周五上午，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见周四下午有空，便说，小简，安排一下周四下午去兴隆镇调研吧。简云天不解地说，江河书记在岳州，您也安排外出吗？他只是点点头，没作声。

待小简出去后，他拨通施晚晴电话，小声地说，据我所知，这次干部调整矛盾比较大，你要小心一些。施晚晴叹息一声说，不好将就啊。宁致远淡淡地说了一句，恐怕殃及池鱼啊。然后，就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发神。

按照每天习惯，一大早来到江河书记办公室，了解一下上周五下午制定的本周日有没有新调整。江河正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便说，致远，有些同志经济指标抓得懒懒散散的，项目也没推动几个，倒是把手伸到人事上来了。宁致远明白，书记愿说什么就会继续说的，不愿说的自己就不能打听。

江河抬头问，你觉得交通局长谁更合适？宁致远一般对书记的问题都是要回答的，想了想说，丁志诚如何？江河挠挠头，也没有正面回答，半天才疑惑地问，你说徐美娇咋个会成为薛家驹推荐人选呢？涉及一二号之间意见分歧，宁致远一般不会参言，只是拿出烟递书记点燃，自己也抽起来，心里飘过那晚接待万湖县考察组后就不见了徐美娇那事来。

他摇摇头，抿嘴苦笑一下，然后翻开文件夹，开始专心批阅起来。批阅文件是有些讲究的，他现将上级来文分个轻重缓急，特别重要的批给江河书记阅示，不太重要的就批给夏永江副书记阅示；其他下级来文，一律转呈分管常委阅办。

这时，夏永江背着手，慢慢走进办公室来。宁致远赶紧站起来，笑容满脸地说，永江书记，怎么亲自来呢，打个电话让我过去不就行了！夏永江笑着问，我一直都这么官僚吗？宁致远哈哈一笑，说，您是副书记，我是常委，这个规矩我还是懂的呢。夏永江有些愁容，压低声音说，管委会班子需要调整一个副主任，致远有没有推荐人选哪？宁致远随之压低声音回，我没呢，呵呵，管委会班子配备应该您拿主意嘛。

夏永江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去。宁致远有些愕然，夏永江就过来送人情？真实目的怕不是这样的吧。

刚坐下，县纪委书记就打电话过来，问致远常委在不在，想来讨杯茶水喝。宁致远笑着回道，粗茶，怕是李书记看不上眼的。一会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李载道便优哉游哉地走进来，一进门就笑着说，都说致远兄弟是个品茶之人，我今天可得好好品品。宁致远便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上前握手请坐于沙发，并亲自沏茶。

李载道品一口，指着茶水说，好茶啊！宁致远知道，这个层面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两人聊了会儿，李载道一副随意的样子，不经意地问道，听说开发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和交通局长最近要调整，不知有这么回事情么？宁致远摸摸头发，回答说，最近我没跟晚晴部长见面呢，还不知道这个情况。李载道庚及话锋一转，就说起最近查处的几个案子。两人聊了几分钟，李载道便身告辞离去。

稍后，宁致远陆续接到其他几个常委电话，基本上都是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然后偶然提及最近人事调整，他都一律说自己不清楚。

坐在办公室，他心里明镜般，最近人事调整涉及敏感职位，深藏池塘水底的鱼儿开始慢慢冒出了头，但又不知一号是怎么考虑的，所以找自己打听来了。他打通小简电话，说下午就去兴隆镇吧。

回到一别几个月的兴隆镇，看到欣欣向荣的各项工作，宁致远特别高兴，对李向前说，不错嘛，过去还没办的几件事都陆续上马了。李向前感慨地说，以前只需要按照您的意思办，现在自己牵头来做，才知道有多难呢！宁致远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每个联系点都很细致，好像并不急着赶时间。直到杨晓平安排晚餐，他才说，算了，我回去吃饭，好久没陪语嫣了。这时，凌伟打电话来说，请主任回去一下，江河书记找您。他继续走了几个地方，才告辞回城。

小简清楚宁致远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江河书记今晚有个接待，但主任并不陪同参加。

宁致远回到县委大院已经六点半了，笑着走进江河办公室，便开口说，不好意思，让书记久等了，下午您开会我就去了兴隆镇调研。江河笑着说，没事呢，说两个事情，一是市委通知省委主要领导来长宁调研安排取消了，二一个嘛。说到这里，江河便停下来了，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沉默一会儿，江河才说，组织部提出三个重要部门调整人选，你找施晚晴商量商量，然后你再考虑一下，明天给我个建议。宁致远点头应承下来，便问，书记还有其他什么指示吗？江河站起来边穿外套边说，你先研究，我们再商量。

送走江河，宁致远叹息一声，还是没能绕过这个坎呢。

约好晚上八点在施晚晴办公室见面，宁致远便提着公文包朝宁秋水家里走去。

简单地吃过晚饭，宁致远陪着妈妈在小区里转了两圈，见时间差不多，便对哥哥说，我晚上有事，你陪妈妈再转几圈，医生反复交待，要多陪老人家聊天有助于缓解脑梗。宁秋水说，学校已经在启动提拔我为副校长了，我担心对你有影响呢。宁致远扬扬手说，没事的，又不是我分管文教卫生呢。

隆冬时节，天气变得反复无常，白天还太阳暖照，一到晚上就开飘起小雨，吹起的寒风有些刺骨。他裹裹外衣，来到施晚晴办公室。

女士怕冷，室内不仅开着空调，桌下还放着电热器，施晚晴脱了外套，光着毛衣坐在办公桌边，因为两人熟稔，也就没必要站起来寒暄。宁致远一屁股坐在班前椅上，痛苦地说，晚晴姐，哪有办公室主任参与人事方案的啊！

施晚晴微笑着说，说明江河书记对您绝对信任哪！他摸摸鼻子，摇头说，我可不想参与这个，割卵子敬神呢，神也得罪了，人也得罪了。施晚晴娇嗔道，好难听，粗人一个！他就嘿嘿地笑，打趣说，有好粗嘛，你又不是妇女主任！在兴隆镇流传一个典故，村支部书记在广播上说，我就是大老粗，有好粗呢，妇女主任晓得。

这段子施晚晴可是听说过的，脸上马上浮起红晕，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娆。宁致远从她那突兀隆起地方挪开目光，摸着鼻子一直笑。施晚晴嗯了两声，睁着水汪汪大眼说，讲正事，真是乡干部出身，过够了嘴瘾。宁致远继续打太极，我讲啥啊，还不是只有听您讲，你不讲我就只有看美女呗。

施晚晴拉拉衣领，娇嗔说，瓜娃子，就三个重要位置，开发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交通局长，人事局长。随后压低声音说，二号找我提过建议人选，我就向一号汇报了，一号非常不高兴呢，我也不晓得咋个办了。

听了是这么回事，宁致远心里就释然了，抽出一支烟示意可否有影响，见施晚晴点点头，便啪的一声点燃。他心里迅速揣摩，江河已来岳州快半年了，准备全面把控局势，对二号提出的意见寻机否两次了。这就形成了扳手腕，谁输输赢就是局势基本走向。作为常委兼办公室主任，屁股是不能坐偏的，维护县委权威是自己重要任务。

看着施晚晴递过来的候选名单，他陷入了深深沉思。施晚晴望着他，心里泛起一阵悸动，这小子认真的样子真帅！随后赶紧移开目光，站起来续水。

半晌，他才缓缓说，提个建议，交通局长两个人选都别提，让经济局长丁志诚去吧，他也就不到两年就退居二线，那时候再按书记意思安排，您看如何呢？施晚晴眼睛一亮，露出赞赏之色，娇声道，好一个金蝉脱壳啊！

施晚晴反应过来，既然一二号之间针尖对麦芒，干脆就错开针锋相对，让一号提的人选去经济局，让二号人选去人事局，开发区的人选，由夏永江左右。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过多说白的。施晚晴赞叹道，不愧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哪！宁致远摸摸鼻子说，试着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