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道：“你是我儿子，我有必要为这个骗你吗？知道你们回来了，我实在睡不着，这才想着，先过来和你们见一见。明天，我再和你们一起去医院看望你们的父亲。只是，你父亲还没有醒来，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你其他兄弟知道，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还要偷偷摸摸的，陆清扬夫妻俩顿时沉默了。说实在的，他们不太愿意这样。

毕竟，他们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反而让人觉得，他们是心虚了。

“妈，你这意思，是我们还见不得人了吗？”陆清扬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这也是老爷子的意思，那他明天看老爷子一眼，这就回陵城。

京都这样的地方，他们并不稀罕。

老太太看儿子的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欣慰之余，又觉得好笑。

“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脾气一点都没有变。我当然是在为大局考虑，不希望你和他们正面起冲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老太太好说歹说，双方各退一步，他们可以帮忙照顾老爷子，只是，如果其他兄弟过来医院了，他们也不会刻意躲着。因为，他们不亏欠任何人。

两边就这么说定了，老太太连连点头，只要他愿意留下，这点要求都是应该有的。

老太太因为高兴，已经很少这么晚了还很精神。

陆祈年的妻子也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看大家聊得开心，特地去做了小馄饨当夜宵，她记得丈夫说过，以前，他们一家人就爱吃这个。

“妈，三哥，三嫂，大家边吃边聊吧！不知道，我的手艺行不行？你们先尝尝。”

看到这碗馄饨，老太太顿时想起了以前，她给这几个孩子做馄饨的画面。

“老四媳妇，是我最满意的。温柔贤惠，这些年一直都这样。可也是因为这样的脾气，也受了不少委屈，看了旁人不少脸色。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我要告诉你们，吃亏也是一种福气。为恶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老太太一直盼着的天伦之乐，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体会。

那一晚，院子里，灯一直亮到了下半夜。

局面似乎没有陆清扬想象中那么可怕，他开始有些期盼着再次和父亲见面的场景。次日大早，他们一群人便去了医院探病。

陆清扬看着熟悉中带着陌生感的京都，心里五味杂成。离开这里已经二十几年，他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回来。一路上，夫妻俩紧张地握紧了彼此的手。想起过去他被父亲拒之门外的画面，他心有余悸，就怕这次还会是相同的结果。

老太太看穿了儿子的担忧，笑着安抚道：“老三，你相信我，若是你父亲知道你们回来看他，肯定会很高兴的。现在的他，早已比不得过去了。”

陆清扬笑了笑，他也希望是这样。抱着最后一丝感情来到京都，若是再被拒绝，他这辈子真的不会再来。

这个时候医院里还没有多少人，多半是忙碌着早上查房的医护人员。陆清扬夫妇搀扶着老太太一路往老爷子的VIP病房走去，心跳逐渐加快。田雪这个一直不被陆家承认的儿媳妇，这次能被陆家长辈接受吗？

她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些，夫妻俩站在门口，没敢推开门。

还是老太太先上前推开了病房的门，他们走在最前面，到这时，却迟疑了不敢迈出这一步。

病房里还能听到佣人们向老太太交代情况，老太太见他们夫妻还没有进来，转身看向了他们夫妻俩。

“你们两个，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看看老头子？你们不肯进来，是不愿意原谅我和你们的父亲吗？”

身后，陆祈年夫妇也鼓励他们进去看看。

“三哥，你都到这来了，还有什么怕的？在我印象中，你的人生从来没怕过什么。进去吧！咱爸在等着你们呢！”

“三哥，三嫂，也许你们进去后会发现，事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怕。横竖最坏的结果你们也曾面对过了，现在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是吗？”

夫妻俩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陆清扬想象过很多种和父亲再见面的场景，记忆中的父亲，意气风发，威风凛凛，不管什么时候，他说话总是铿锵有力，没人敢反驳他。

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也会有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力的时候。

当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浑身上下插满了仪器和管子，双眸紧闭，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时，陆清扬的眼眶顿时红了。

他颤抖着双手，三两个大步走到病床前，想握住父亲的手，告诉他，自己回来了，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就好像，父亲脆弱得像个纸人，自己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他。

“这……怎么会这样？爸……他怎么会……”

“人老了，再会锻炼身体，总会有许多毛病。他人昏迷着，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清减了不少。可见，再强悍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陆清扬看着这样的父亲，心疼极了。

一时感触，他侧过脸，偷偷擦了擦眼睛，这才小心翼翼握住父亲的手。

“爸，我是老三，那个最爱惹你生气，最不听话的陆清扬。我回来看你了，你醒一醒，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这么多年，儿子不孝，没能在你身边尽孝。您要是生气，现在醒过来狠揍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

老太太在一旁看着，早已忍不住哭了起来。人活到这时候，想看到的不就是儿女都在身边吗？

“老头子，我把老三找回来了，你还生气也好，想他了也好，你至少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孩子。他在外面，也没有让你丢脸，他一直都是你的骄傲啊！”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大家的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田雪看着他们父子俩这样，心中难免自责。如果没有自己，他们父子俩大概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