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绪与西臣二人面色复杂地站立在上都的饭馆前，无言相望。

他们刚进上都不到半日，谁料西臣和她身上的钱袋竟然会被一齐偷了去。

商远绪无可奈何的扶着额摇了摇头，比起她还算从容的神态，一旁西臣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有他守在她的身边，那些宵小之辈居然也能从他们身上盗得钱物。更让他心惊胆颤的是，若来人不求财随手也偷了她身上的令符或信物拿去给人……

他的脸又黑了黑，全身僵硬的把抓在手中的某人衣领提了提。

有人‘哎哟’一声叫起来，声音清脆却充满了市井之气：“我说你大老爷和一个小乞儿计较个什么劲啊。不就是几两破碎银子，还想当街杀人泄愤啊！”

她被西臣逮着后领，跑又跑不脱打也打不着，只能上蹿下跳的像只猴子一样大叫大嚷。被她这一闹，周围已聚来很多看热闹的人，全都直勾勾的把西臣盯着，看得他一脸怒火通红却又偏偏发作不得。

商远绪打小在相府中长大，即使是后来拜进师门，来来往往见过的人也都是些谈吐不凡的高人雅士。即便是后来入了朝，见了苏明昌那种恶贼，可他本人也都是犹带三分文气的高官贵府。活到如今，她还从没见过这等颠黑倒白的泼皮无赖。

她甚是好奇，还不待有什么动作，便又听见西臣跳着眉忍不可忍要举了拳报复的样子，微怔后，她便挥袖掩着口笑出声来。

难得看到西臣吃瘪的样子，却不料是栽在这样一个小乞儿身上。

她心情转好，就微伏下身子，有趣的与那个小矮子乞儿对视。

意外的是，对方满脸污垢的脸上有一双灵动机警的黑眼，骨溜溜的转着，极是讨喜。

小乞儿见她如此接近，几乎是要和他眼对眼面贴面了，刚才还喳喳乎乎的声音居然全都收进嘴里，抿着嘴一脸防备的瞪她。

商远绪突然咧嘴一笑，在小乞儿还没恍过神来时手法迅速的从他怀里掏出两个钱袋，放在手中仔细观瞧着。

小乞儿一摸胸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抽了回去，小脸一皱便当街大哭起来。

“你还我钱袋，你还我钱袋！坏人！大坏蛋！”他在西臣的手中挣扎着，又哭又闹，烦得西臣抬起手刀想要直接敲晕他。

商远绪抬手阻止他的动作，把银子全都腾到一个袋子里，然后甩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钱袋丢到哭闹的小乞儿头上。

“喏，还‘你’钱袋。”她特别加重了那个‘你’字，眼中带着戏谑的笑。

小乞儿怔了怔，伸手摸向头上的那个钱袋，发现她的戏弄后又想张口大闹。这回西臣比他快一步点住了哑穴，任他张大了嘴吼得满脸通红也叫不出半点声音。

商远绪很是满意，抱着手臂思索要如何处理。

她初到上都，自然不能惹事。可她倒是很中意这小乞儿偷天换日的一身好本事。

于是，她伸手弹了弹他的额面，问到：“偷东西偷得这样顺手，官府大牢你大概也去过多次了。有没兴趣再去回味回味？”

她语音刚落，小乞儿眼中便飞快闪过一丝惊惶，可脸上却做出一副鄙视的模样，哼到：“那种地方，我爱呆不呆。哪天玩腻了你不抓我我也要去。”

商远绪哦了一声，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即使如此，那也太便宜你了。与其让你高兴，不如带你在身边让你天天服侍我们还债。”她点点头，好像很满意自己这个主意。

小乞儿看她一脸正色，也不顾后领还被人抓在手中，胡乱挥舞着手想要逃跑。

西臣哪能让她得逞，把手中的衣服拎高了一分，也不管小乞儿是否因这动作而呼吸困难一脸铁青。

商远绪把他的手往下按了一分，那小乞儿喘过气一改方才一脸无赖的模样，可怜兮兮的讨饶：“二位爷，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过也想给我奶奶讨个药钱，我知错了，银子钱袋全都还你，别抓我。”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商远绪却不依，挑着眉问：“明明是我们的钱袋，明明是我们自己追回，什么时候倒成了你‘还给我们’了？”

“是是是，是二位爷好本事。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奶奶还等我回去呢。”

“你有奶奶？”商远绪一脸不信的嘲笑，“只怕也是个只有名不见人的奶奶吧。为了脱身，竟然瞎编这些话。”

见她说出这样的话，西臣忍不住抬眼瞧了瞧她。

明明不是会嘲弄别人的人，为何会有这番异常举动？

他还在想，手里的小乞儿却猛烈的跳了起来，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臭男人！我有奶奶，我有奶奶！我奶奶就在城外的家里，我有奶奶！你、你、你们混蛋！”他激动的大吼大叫，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委屈的哽咽。

商远绪住了口，打量着他死咬着嘴，倔强的不想哭出来的模样。

像极了……自己……

她半蹲在地上，仰望着他的小脸，一脸真诚的道歉：“对不起。”

小乞儿没料到她的道歉，有些呆呆的瞪着眼。

西臣也看着蹲在地上一脸歉意的她，突然明白她刚才的无礼之举。

刚才的激怒，也只是为了试探这乞儿口中之言的真实与否罢了。这样小的孩子，是不会在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时还能保持沉默的。

他看她眼中闪起的光彩，忍不住瞧了瞧手中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儿。

公子对他怎么这么有兴趣，甚至还出言试探他的出身来处？

不会是……

他僵了僵身体，脸上黑云密布，甚至想松手让这害他颇没面子的小乞儿顺利逃走。

“西臣，”她站起身，视线投到城门处，“趁城门未关，我们去瞧瞧他口里的奶奶吧。”

西臣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灭了希望，只能僵硬的点头。与他一同呆掉的还有那个张大了嘴一脸不信的小乞儿。

只有商远绪一个人笑脸盈盈，挥着手里的钱袋远望着城门。

收买人心第一步，施恩。

——她的确是对这乞儿有兴趣了。